宮裡新生了皇女，自有各種規程。
九阿哥與舒舒作爲兄嫂，也要按例給庶母與幼妹預備賀禮。
“怎麼回事兒？”
九阿哥覺得悶氣，忍不住跟十阿哥抱怨起來：“給了一個皇子還不夠，又巴巴地送個皇女過去，老三這回要翹尾巴了！”
十阿哥低聲道：“不單單爲了榮妃母，還是爲了汗阿瑪的體面。”
九阿哥：“……”
他轉眼也明白過來，忍不住“嘖嘖”兩聲，道：“真要體面，去年別收人啊，這人都收用了，還這樣也忒……”
剩下的話，他自己嚥了下去。
也太無情了些。
九阿哥有些走神。
他管了幾年內務府，對於妃嬪供給瞭然在胸。
後宮的妃嬪，除了主位娘娘之外，貴人以下分爲兩類，一類是誕過皇子皇女的，一類是沒有生育過的。
就算是沒有封位的庶妃，主要是生育過皇子皇女，日常供給也是按照貴人例。
沒有生育過，則是沒有這個恩典。
這一回，也是破了例。
可要說皇父變得無情，又是如此厚待榮妃。
即便前頭榮妃降位失了體面，如今年過半百再次撫育皇子、皇女，這體面也恢復了大半。
可見無情也好、重情也好，都是分了人的。
想到這裡，九阿哥心中不由慶幸，自家額娘也是跟榮妃一樣的老牌子妃嬪，又有些遺憾，要是貴妃母還在，那十弟就不會只是個清閒郡王。
十阿哥在旁，只看到九阿哥走神，沒有想到他會想這些多。
十阿哥心中警醒。
皇父對幼女，好像沒有什麼慈愛之心。
否則，愛屋及烏的話，也不會讓她的生母沒名沒份的葬了。
好像並不叫人意外。
在皇家，這骨肉之情，本就沒有那麼深厚……
*
皇城，佟府，內堂。
高朋滿座。
收到帖子的諸皇子福晉，也都來了。
另外還有各王府福晉，與佟家有親的諸勳貴夫人。
七福晉跟舒舒挨着坐着，眼見着舒舒蹙眉，就曉得是被滿屋子的脂粉味薰到了，忍不住望向窗戶。
窗戶嚴絲合縫的關着。
七福晉望向對面的十福晉。
十福晉富態，喜冷怕熱，額頭已經汗津津的。
舒舒察覺到七福晉的動作，也跟着望過去。
沒有法子，客隨主便。
雖說快要到端午，可是佟老夫人有了春秋，跟着她寒暄的幾位宗室老福晉也都是花白了頭髮，身上還都穿着馬甲。
佟家的體面在。
可要說起親厚來，年輕一代福晉跟佟家還真沒有什麼太親近的往來。
只有四福晉跟八福晉除外。
四貝勒府跟佟家這些年往來不斷，八福晉則是從小跟着舅母往來佟家。
佟老夫人有自知之明，對兩位福晉也就比其他皇子福晉更親厚。
等到開席的時候，她就跟其他皇子福晉告了罪，將四福晉與八福晉帶着，去陪幾位宗室太福晉。
剩下諸皇子福晉，單坐了一桌。
大家都望向大福晉。
雖說大福晉只是郡王福晉，比不得幾位親王福晉身份高，可是她還是皇家長媳。
於情於理，都應該更尊重些。
如今沒有請到上席，就有輕慢之嫌。
大福晉神色自若，看不出喜怒。
換了其他人家，她自然不會這樣平和。
可這是佟家，皇上的外家。
連皇上都敬着，更別說他們這些小輩。
倒是坐在大福晉下首的三福晉，臉上依舊笑着，眼中帶了譏誚，笑着跟大家道：“瞧瞧，這就看出遠近親疏了，好像咱們不是外孫媳婦似的？”
不管大福晉惱沒有惱，三福晉是惱了。
今日並不是佟府家宴，那就不應該提什麼長幼，應該論尊卑。
可是佟家這席面安排的不倫不類，跟皇子福晉論起家禮了，滑稽可笑。
如今三阿哥在御前有體面，三福晉夫貴妻榮，也是被大家奉承慣了的，可今天卻成了湊數的，自然不高興，就半真半假的抱怨起來。
七福晉看着桌子有道話梅排骨，正是她愛吃的，有些着急大家不動筷子。
眼見着沒有人接三福晉的話，七福晉就道：“那不是更好麼？咱們自己動筷子，吃喝更歡喜。”
說罷，她就望向大福晉道：“大嫂快開席，待會兒還要回海淀。”
大福晉就笑着動了筷子，道：“大家快吃吧！”
大家都跟着動了。
只是天熱，又是一桌子大魚大肉，像七福晉這樣胃口大開的沒有幾個。
就是十福晉都有些懨懨的。
舒舒也沒有多大食慾，可是滿桌子大葷，就是涼菜都是全肉的，就夾了一塊薰魚。
這會兒工夫，三福晉也看清楚滿桌菜色，不由驚訝。
“咦？這席面誰預備的？”
大家都望向三福晉。
三福晉輕咳了一聲，解釋道：“如今京城流行燕翅席，就算不是滿桌子燕翅鮑肚，也少不得有兩樣，可眼前這席，就是雞鴨魚肉，放在早先還湊合，放在現下就有些……”
說到這裡，她帶了幾分輕鄙。
這就顯得寒酸了。
看來，佟家兩房關係不如表面那樣好，否則公夫人提點兩句，也不會擺出這樣的席面。
三福晉能想到的，其他福晉自然也想到了。
舒舒垂下眼。
不單是佟家人兩房不和，佟老太太跟佟三太太這對婆媳關係也不怎麼樣。
佟老太太纔回京城，不知道京城風氣，佟三太太卻是住在京城的。
不過也不意外。
這婆媳是親姑侄，可是當姑姑的對兒媳婦並沒有什麼庇護，反而縱容兒子寵妾滅妻，嫌隙自然不少。
至於如今佟家的爵位，佟老太太表現出來的想要給嫡孫爭取，估計也沒有幾分真心，更多的更像是給幾個庶出看的。
等到散了席，從佟家出來，七福晉就擠上了舒舒的馬車。
“佟家可真是鬧出了大笑話，倚老賣老的，下了這些個帖子，想要叫大家看看佟家的分量，結果就這個……”
七福晉忍不住笑出聲來。
佟老太太這倚老賣老，將大家都噁心壞了。
再是輪長幼，尊卑也在前頭。
或許是佟老太太出入高門慣了，對着諸皇子福晉，也帶了勢利眼，分成了三六九等。
七福晉這樣的，就是被佟老太太分成了第九等。
舒舒吐了一口氣。
在屋子裡被各種胭脂花粉味薰了一下午，感覺渾身快要被醃透了。
她伸手從荷包裡拿出兩個鼻菸壺，一個遞給七福晉，一個擰開了放在鼻子下嗅着。
這裡面裝得不是鼻菸，而是薄荷油。
七福晉止了笑聲，嗅了再嗅，忍不住握緊了，稀罕地看了兩眼，道：“見者有份，這個歸我了！”
舒舒撇了她一眼，道：“什麼稀罕東西不成？回頭用光了，自己往裡加薄荷油就行。”
七福晉點頭，美滋滋道：“嗯，嗯，回頭我灌幾個桂花味兒，那個聞着更香。”
舒舒聽着，忍不住身子往後挪。
七福晉渾身就香氣撲鼻，正是桂花香。
在看她頭上紋絲不亂的，不知道用了多少桂花油。
七福晉忍不住伸手在頭上抹了一把，得意道：“這是廣西那邊的桂花，留香時間最久。”
舒舒搖頭道：“大熱天的，頭髮本來就愛出油，您也不嫌膩煩。”
七福晉看着舒舒的頭髮，道：“你還是不愛用頭油，可這頭髮怎麼也烏黑油亮？”
舒舒也不藏私，將自己的護髮小竅門說了下。
“平時養護的好，洗頭後用蜂蜜雞蛋滋養過，平時就不毛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