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曲禮” “加布”（12）
蘇午扒下較爲高大的那具僧侶屍首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他沿着山坡往山下走去，身後山頂上，那修築在山體中的囚獄頂端出入口裡，漸漸有囚犯們探出頭來。
他們遠遠地墜在蘇午身後。
看着蘇午奔下高山去，隨手摘下了高山下守衛的一衆僧侶們的頭顱，將這些僧侶隨身攜帶的羊皮口袋、各種刀兵都堆在高山階下，自己挑了一匹健壯的青馬，翻身上馬，縱馬朝遠處的曠野奔騰。
黃衣身影漸要消失在天邊。
追着蘇午最先下山的一衆囚犯，看到羊皮口袋裡的各種食物、水源頓時兩眼放光。
他們鬧哄哄地叫喊着，將食水物資團團圍住，大有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的架勢。
那首個將蘇午周身脫落的毒蟲痂殼，抹在自己額頭上，畫成火焰形狀的囚徒，將腰間的刀子丟在地上，高高舉起了雙臂，他雙臂上被鐵釘扎穿的傷口雖已彌合，但傷痕依舊清晰可見。
他高聲叫喊，吸引了在場所有囚犯的目光：“我們都是得了魔賜才能活得性命的狗奴！
眉心的火種，手腳上的傷痕，都是證明！
魔留下這些食物，必然不只是爲了讓我們吃飽。
我們將食物都吃光搶過，後來人怎麼辦？
他們也是蒙受魔賜的狗奴——我們是一家的！
他又將皮袋子裡的食水也遞給了年輕人，
“謝謝！”
活到這個時候，也足夠了。”曲禮咧嘴一笑，忽然把抓在手裡的連鞘藏刀丟給了對面的年輕人，年輕人手忙腳亂地接住。
“魔賜給了我再活命的機會，我聽魔的！”
十八個囚犯盡皆應聲。
有些人早已油盡燈枯，倒在了路途中；
吃光食物後，年輕人茫然看向曲禮：“我吃了糌粑……你怎麼辦？
水給你喝！”
年輕人一聽他的話，頓時臉色大變，看了看皮袋子裡的食水，眼神悲涼。
爲這些囚徒餵食過後，
加布放下了刀子，眼神誠懇地同那骨架粗大的囚徒道：“你該走了。”
他連忙奔了過去，看見加布從大鍋裡舀出滿滿一碗肉湯，遞給了自己：“去喝吧！”
加布眼神迷茫，看着那些逃離此間的人，忽然道：“一個人對自己同命的兄弟家人都能如此殘忍，對待外人又會如何呢？”
他疲倦地微閉着雙眼，背靠着身後的石階，同年輕人說道：“吃了食物，就快點上路吧，跟上前面的人——一個人在黑夜裡行走，不被詭抓走，也會凍死在黑夜裡的。”
“留下六個人，幫助後來人維持秩序。
“少年人，你也來。”被稱作‘加布’的高大囚徒向曲禮招手，他伸出來的手臂手腕上，還有釘刺的圓形疤痕。
所有人愣在當場。
唰！
加布抽出了刀子，將刀子抵在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骨架粗大身材頗高、叫嚷得最兇狠的囚徒的咽喉！
衆人哈哈大笑。
他不知哪個方向是正確的，便唸叨着‘曲禮’這個名字，讓心指引自己的方向——山腳下，曲禮的屍首化作了一陣光塵，縈繞在新的‘曲禮’周圍，引着他走向正確的方向。
說完這句話，這囚徒從地上爬起，一揮手，道：“跟我走！”
“你的魂兒……”年輕人低頭呢喃了一會兒，忽然仰頭看着曲禮的臉，“那你叫什麼名字？爺爺，你叫什麼名字？”
曲禮捧着碗大口地喝着肉湯，肉湯裡的鹽味與油脂被他的軀殼迅速吸收，那溫暖的湯水撫慰了他乾癟的胃袋。
這點食物，已經不需要看顧。
“他連一口吃食都不願分給其他魔賜徒，對待外人一定更加殘忍！”發問的囚徒回道。
“曲禮。”曲禮笑着道。
“我也聽你的！”
曲禮連忙道謝，捧着木碗走到一個角落裡坐下。
旁邊的囚徒端起木碗朝他示意。
年輕人在黑暗裡倉皇奔走。
“曲禮……”年輕人重複了一遍，忽然點了點頭，“爺爺，謝謝你把食物讓給我！
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曲禮’，意爲‘傳法’。
那從最末層‘拔舌囚室’爬出來的囚犯‘曲禮’，和一個年輕人結伴走着，來到了山腳下，此時，山腳下已經沒有守候看顧的囚徒。
我的名字從此後也叫曲禮！
我會帶着你的魂兒去追尋魔……”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嗎？”年輕人扭頭看了看黑沉沉、無有人聲的夜晚，有些害怕。
不時還能聽到那囚徒對人們的囑咐聲：“魔說了，我們跑了很遠，跑到這裡，不能吃太多東西。
“我已經老了。
手腳上的傷痕，就是明證！
我提議，我們每個人都吃三口糌粑，一條肉乾、喝一口水，把食物留給後來的兄弟——大家覺得怎麼樣？！”
瞬時間，有十七八人站出來，對首個發出提議的囚徒‘加布’作出了正面的迴應。
“爲什麼放走他們？
他們仇恨我們，會變成我們的敵人。
曲禮雙手雙腳上仍有如此疤痕。
其餘十八個同伴見狀，亦首先將食物餵給了自己脅迫着的衆囚徒。
“吃過了！”
有些人半路從隊伍裡逃跑；
曲禮搖了搖頭。
我覺得他面對外人，一定是夾着尾巴的。
他聽到那畔人聲嘈雜，就急急地奔了過去。
他領了落敗的囚徒們，垂頭喪氣地往另一條路走去。
囚犯們從山頂走到山腳下，井然有序地在六個囚犯的要求下，吃了三塊糌粑、一條肉乾，喝了一口水，人羣就此蜿蜒向遠方去。
曲禮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到黑漆漆夜裡唯一的亮火。
會向領主告發我們這些逃奴的行蹤！”有人看着遠去的衆囚徒，眼神不解地向加布發問。
天色已黑。
那些始終沒有迴應加布提議的囚徒們，此時頓時叫嚷起來——
看到一羣人衣衫襤褸的囚徒圍坐在一處山崗下，那山崗下架着一口大鍋，鍋裡燉了一整頭犛牛——有個身材高壯的囚徒從鍋裡盛出一碗碗肉湯，遞給排隊走來的人。
“憑什麼？！”
圍在此間的囚犯們皺眉沉思起來。
“我不聽你們的！”
曲禮看着袋子裡的食物與水，吞了一口口水，又看向身旁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他徐徐解下了腰間的藏刀——他的動作叫對面的年輕人有些緊張，手足無措。
曲禮嘴角含笑，漸漸閉上了眼睛。
“我走不動啦……”曲禮在心裡說了句。
他看着那年輕人，開口道：“你還年輕……”
按我們的方法來分配食物。”加布如是道，“剩下的人，我們先去追尋‘魔’的蹤跡——”
但在下一刻，那附從了加布提議的十八個囚徒，也紛紛抽出刀子，將刀子架在周圍叫嚷者的脖頸上！
加布三兩下就控制住了局面。
山頂上還有囚犯源源不斷地涌下來。
他也連忙捧起木碗向對方回禮。
有囚犯看向食物的目光裡，滿是貪婪；
其笑着搖了搖頭：“不。
“謝謝你，加布！”
這一刻，曲禮自覺已身在天堂。
連給那囚徒吃了三團糌粑，他又撿起一條肉乾給囚徒吃了，遞給對方水囊，令對方喝了一口水。
“都吃過了嗎？”加布站起身來，環視四周的囚犯們。
“我要分一袋糌粑，還有一顆金珠！”
他把水囊遞給了曲禮。
他將肉湯喝了大半，捧着木碗正想和旁邊的人聊聊天，瞭解一下當下的情況時，旁邊的人忽然仰頭看向某處，身軀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爬出十七層囚牢，從山頂走到山腳下，已經耗光了他的生命力。
加布環視四周，看着那些眼神變冷、始終沒有迴應的囚徒們，他面色和藹，在此瞬忽然彎腰撿起了刀子：“我們人多，那就聽我們的！”
……
那囚徒滿面兇狠，用力咀嚼着嘴裡的肉乾，刀子一般的目光扎向加布，他冷聲道：“我記住你了！”
有些人停下來休息，漸漸也迷失了方向。
“謝謝！”
他低眉從地上撿起一羊皮袋糌粑，按着那個骨架粗大的囚徒跪在自己跟前，找來一個糌粑碗，拿奶汁把糌粑調和了，捏成一團，塞進了那囚徒嘴裡：“第一口給你吃。”
加布目光亮了起來。
快走吧。”
自己往山腳下一坐，看着餓了不知多久的年輕人幾口吃掉了食物。
這鍋裡的犛牛，我一口不會少地分給你們！”
先喝一碗肉湯，沾沾油葷。
他看着眼神倉皇的年輕人，忽然鬼使神差般地道：“你不要害怕，縱然我走不了，死在這裡，我的魂兒也會跟着你走的……
——石階上的皮袋子裡只剩下一小塊糌粑、以及水囊裡淺淺的一口水了。
內殘外忍，就是這些人的秉性啊……我曾經的領主就是這樣的人……”
有囚犯猶豫未決；
有囚犯首先將目光看向了那首個發出提議的高大中年囚徒：“加布，我聽你的！”
曲禮環視四周——
每一個囚徒都放下了木碗，神色肅穆地起身，朝向了某個方向！
他們的身軀都不可抑制地顫抖着！
曲禮心中生出某種預感，他也放下了木碗，從地上爬起來，看向那處山崗——山崗上，一個一身白衣的青年男人盤腿坐下。
他自身無有顯映任何震懾人心的外相，
卻在現場所有人心中，都是光芒萬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