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門口，卻發現楊大波正抱着雙臂，笑吟吟的站在了那裡。
常剝皮轉身又向院子外面跑，跑到院門時，照樣被楊大波堵了個正着。
常剝皮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東一頭，西一頭，來回亂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楊大波就如同鬼魅一樣，他跑到哪裡，他便跟到哪裡，永遠也比他快。
常剝皮不跑了，說了聲：“見鬼了。”
楊大波道：“你見的是什麼鬼？”
常剝皮擦擦胖臉上的冷汗：“一隻甩來甩去都甩不掉的活鬼。”
楊大波笑了，大笑。
常剝皮道：“你笑什麼？”
楊大波道：“我笑你常剝皮一手驚天徹地的快刀，竟然願意委身在這裡幹殺豬的營生，一呆就是十年。”
常剝皮道：“我除了殺豬之外，沒別的特長。”
楊大波道：“刀是一樣的刀，聽說這把刀除了殺豬之外，過去用來殺人。”
常剝皮道：“那是過去的常剝皮。”
楊大波道：“現在的呢？”
常剝皮道：“現在的常剝皮除了殺豬之外，殺人的本事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楊大波道：“錯，據我所知，你的刀至少還可以殺死一個人。”
常剝皮翻着肉泡眼：“誰！”
楊大波道：“你！”
話音未落，楊大波一直眯縫着的目光忽然閃電般凝結！
他五指齊張，一下子便向常剝皮厚重的脖子探過去，疾風暴雨般探過去。
準確的說，常剝皮是沒有脖子的，那裡除了肥肉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咽喉在哪裡。
但他知道，別人找不到他的咽喉，面前這個男人是一定可以找到的，就算找不到，他精鋼般得手指也可以生生撕裂自己的肥肉，找到自己的咽喉。
常剝皮一向都殺豬，可不想被人像殺豬一樣殺了自己。
楊大波的手還沒到，他的刀已經出手！殺豬刀！
他的刀出手前，你永遠也不知道他的刀在哪裡，他的刀出手之後，你永遠不知道他的刀會襲向哪裡。
霎那間，常剝皮的面前多了無數道精光四射的刀花，根本分不清真正的刀在哪裡，就彷彿有無數把刀鋒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銀色的屏障。
一分鐘的光景，常剝皮已經遞出了三千六百四十五刀，速度之快，已經遠遠超越了人的想象力。
他的長相雖然憨厚，但他的刀一點都不憨厚。
不知什麼時候，楊大波的手已經縮了回來，但常剝皮的刀倏然而至，直奔男人的要害。
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刀的速度和力量，這是驚鴻掣電的一刀，是見佛殺佛，見鬼殺鬼的一刀，任誰都會相信，只有在地獄才能見到這樣的刀鋒！
天上地下，有誰可以躲過這一刀，誰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楊大波不是神，是一個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
他只是用手指輕輕一彈，只是隨隨便便的一彈，比閃電還要迅猛，比狂風還要強大的刀鋒，忽然發出一陣綿長的龍吟。
常剝皮虎口一陣難忍的痠麻，那柄已與他的生命合爲一體的刀鋒，竟然拿捏不住，在空中翻出無數個閃亮的刀花，撲一聲cha在青磚裡面，深深地cha了進去。
一切歸於平靜。楊大波依舊笑吟吟的站在那裡，常剝皮卻已滿面蒼白，武藤蘭捂着自己的檀口，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常剝皮低下了頭，好像剛從鬥雞場上敗下來的公雞，沮喪的低下了頭。
從他學會拿刀的那天起，就沒有人可以把他的手和他的刀分開，但面前的那個男人做到了，彷彿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頹然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楊大波道：“試試你的刀還夠不夠快，是不是能殺人。”
常剝皮道：“你都看到了，刀夠快，也能殺人，卻殺不了冥王戒的主人。”
楊大波道：“殺不了我不等於殺不了別人。”
常剝皮道：“殺誰！”
楊大波道：“敵人！”
常剝皮道：“爲什麼要殺？”
楊大波道：“因爲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
常剝皮道：“他們爲什麼要殺我？”
楊大波道：“因爲你要保護一個日本姑娘回到日本，所以她的敵人也就成了你的敵人。”
常剝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保鏢？”
楊大波道：“做保鏢的人是我，你做我的趟子手。”
常剝皮道：“我只會殺人，不會保護人。”
楊大波道：“殺人的事由你來做，保護人的事由我來做。”
常剝皮重新擡起頭來，那對蒙了豬油的眼睛忽然精光四射，“我已經很久沒有殺過人了，我怕我的手會抖。”
楊大波道：“殺一個手會抖，殺兩個，三個，四個，五個……的時候，我保證你的手再也不會抖了。”
常剝皮道：“有沒有酒？”
楊大波道：“要酒做什麼？”
常剝皮道：“只要有酒，我才能保證殺人的時候手不會抖。”
楊大波笑了：“不僅有酒，還有美女。”
常剝皮道：“我不要美女，只要酒。”
楊大波道：“我保證一路上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常剝皮笑了，十年以來，他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全世界的廢品收購站，都是一副德行。隨便用些舊磚壘起三面低矮的圍牆，磚上面用碳泥歪歪扭扭的寫着“廢品收購站”五個大字，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裡面玻璃碴子、廢報紙、生鏽的鋼筋棍……這些雜窩爛糰子丟棄的遍地都是。
也不知是誰約定俗成的，全世界的廢品收購站裡總要養條狗，而且還是和這裡的面貌相得益彰的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的柴狗。
楊大波和武藤蘭進來的時候，那條像是剛剛燙過頭的柴狗，就對着他們倆一陣發狠，叫喚的能把人的耳鼓都震裂。
人家武藤蘭在日本從來就沒見過廢品收購站這樣的存在，似乎全世界最破、最舊的東西全部被集中在了這裡，而且那條中國狗似乎對日本人沒什麼好印象，拼命地掙着鐵鏈，對武藤蘭這邊狂吠。
值得這個女人害怕的東西已經不多了，但看到這條狗的時候，她臉都白了，一下子躲到男人背後，尋求庇護。
楊大波很享受這種護花使者的感覺，對着那條討厭的柴狗做了個發狠的表情，狗的叫聲一下子就變成了“喵喵”聲，夾.着尾巴，低着腦袋再也不敢看男人的目光。
在那堆雜窩爛糰子的中間，正由一個矮胖的男人蹲在那裡拾掇自己的垃圾，那種眼神，那種動作，就好像在擺弄自己最心愛的寶貝。
他穿着一件軍綠色棉大衣，一顆比足球還要滾圓的頭顱禿亮禿亮的，只有邊緣有些毛髮已經發白，根根鋼針似的蓬鬆炸起，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眼鏡腿折了，便用鐵絲隨便捆綁起來。
一回頭，滿臉的油黑，也不知幾千幾萬年沒洗過一次澡了。
武藤蘭看着他道：“你是這裡的負責人？”
禿頂男立刻點點頭，“我是站長？”
“站長？”
“廢品收購站站長。”
武藤蘭道：“你姓什麼？是什麼地方人？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那人道：“我姓男，名人，地球人，老婆死了，女兒嫁了，現在家裡只剩下我一個。”
武藤蘭怔住。她說話聲音很輕，她距離這人至少有二十丈開外。可是她說話的聲音，這個男人居然能聽得見，每個字都聽得見。
看到楊大波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吉姆博士，老朋友，好久不見。”
楊大波竟然稱呼這位廢品收購站的站長爲“博士”？就算全世界所有最無稽的事情加起來，也沒有這件事來的荒唐！
短暫的兩秒鐘後，吉姆博士放下手裡的“寶貝”，起身就跑，就好像看到鬼一樣。
楊大波一個風靡的身法便來到那人背後，一手抓住他的腰間的帶子。
吉姆博士兩條小短腿一個勁在那裡刨動，掙扎半晌，都邁不出一步，顯得異常滑稽。
吉姆博士嘆了口氣，終於安安穩穩的坐下了。
楊大波笑道：“你爲什麼不跑了？”
吉姆博士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楊大波道：“許久不見，你還好吧？”
吉姆博士只有看着男人嘆氣，苦笑道：“我不好，很不好。”
楊大波道：“怎麼會不好？”
吉姆博士道，“遇見了你這個倒黴鬼，我怎能會好得起來？”
楊大波大笑，走過去摟住他的肩，看起來他們不但是老朋友，還是好朋友。
一個好象楊大波似的浪子，怎會跟一個收廢品的是老朋友？
這人的來歷，無疑很可疑。
武藤蘭並不想追問他的來歷，她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這樣一個收廢品的傢伙到底有什麼本事，可以讓楊大波這麼看重他。
“他，有什麼本事？”武藤蘭終於忍不住問道。
楊大波道：“他的本事可大的很呢，至少我知道他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內，用這裡的廢品，組裝一輛性能不錯的汽車。”
武藤蘭睜大眼睛：“怎麼可能？”
楊大波道：“怎麼不可能？就算你想要一輛會飛的自行車，他也可以給你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