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海？吞山海，化山海！”
“吞！吞！吞……”
李凡眼中，山海不再是連綿虛相，而是宛若散發着致命吸引力的美味。
那道道沖天而起的黑氣，正是從山海上升騰而起的誘惑氣息。
是山海本身的古老味道！
就像當初身爲凡人修士時，第一次看到墨殺那樣。一股源自神魂深處的極度渴求，驀地誕生，而後就欲徹底主宰李凡的意識。
無關境界實力，無視天資性情。只要其自身還有“慾望”的存在，就會被黑色碎片所點燃，而後放大無數倍，引導化作對山海的貪慾。
山海間修士，本就對山海懷有一定的嚮往之意。若是再經過這麼一番誘導，心中潛藏慾念，幾乎勢必會被激發。實力越高，越有可能對山海造成實質性威脅者，越是如此！
正如現在李凡心中所想：“所屠所戮，皆可化作我之食糧。如今真靈火種幾乎已經遍佈山海，只需一把大火，便可教山海赤焰一片！”
“烈火熊熊，灰燼漫天。可口，美味……”
越想，李凡越是覺得自己計劃越是有可能成功，因而愈發衝動。
“要不要，真試一試呢？”李凡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這萬千分化意念中的一個，被蠱惑說服，竟試圖朝着本尊發出策反訊號。
“冷靜一下。”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又在李凡腦海中浮現。
跟那蠱惑之音宛若隔岸相對，絲毫沒有受其影響。
這聲音，正是源自李凡自己！
這依舊保持清醒的李凡，卻是由密密麻麻的道一蟲所化。
正是察覺到不對的本尊，號令道一蟲救急。
雖只是一道分神，然而在當前情況下，竟然比起李凡的分化意念，還要清醒幾分。
正是此前道一蟲羣不斷地適應黑色碎片所帶來的癲狂蠱惑而產生的效果！
有了道一蟲意念提醒，此地的李凡也霎時從迷離狀態下清醒起來。
嚴格來說，剛剛他並沒有被完全蠱惑。
畢竟嘗試點燃山海的想法，之前他就在腦海裡反覆預演過好幾次。但每次最終都被李凡給否決了。
就算這次沒有道一蟲意念，他大抵也不會真的試圖“吞山海”。
但不可否認的是，李凡的確有些被這黑色碎片所影響。
以致於暫時失去了對未來、大局的考慮，只放眼當下一時的得失，宛若被矇蔽了雙眼般。
有了道一蟲羣意念的校準幫助，李凡徹底變得冷靜下來，面對耳邊不斷響起的蠱惑聲音，再不爲所動。
當蟲化意念將蠱惑的來源徹底吞噬之後，李凡視野中的山海，終於迴歸了正常模樣。
但山海隱隱泛出的“香氣”，卻並沒有徹底消失。
而是依舊存在。
李凡看向手中，已經被道一蟲消化的黑色碎片。
實體已經不存在塵世間，但碎片的輪廓，依舊勾勒出其原本樣貌。
右手緊握，卻一下抓了個空。五根手指俱是徑直從這碎片中穿過，彷彿它的存在只是李凡的幻覺般。
“道一蟲眼中，它們已經完成了使命。黑色碎片已經消失了。但是……”
李凡沉吟着，喚來了停泊在道湮之中玄黃仙舟上的真仙使徒。最終確認，似乎除了李凡之外，其他人並不能看到這“隱形”碎片的存在。
而且這隱形碎片，只依附李凡而存在。
無論李凡走到哪裡，他都會始終跟隨。
“有沒有威脅性呢？”
李凡輕輕撫摸着手中隱形的碎片。
現在的他只是萬千分神之一，或是實在遇到不可控制的情況，分神可瞬間自我消散。斷絕一切會對本尊造成影響的可能。
這早在李凡派出無數玄黃仙舟駛向山海各處的最初時候，就已經有過預案。所以他倒不擔心本尊安危。
而本尊傳來的指示，也讓他放心大膽的研究。
當下更沒了顧忌。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縱使道一蟲經過若干年的衍化，也只是侵吞了這黑色碎
“片的外表軀殼。其真正內裡，跟目前的道一蟲完全不處在同一個層次，所以方纔會視而不見。”
“而之所以我能看到祂的原因……”
李凡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我身具還真，偶得長生大道，更曾親歷三道相融之劫。都是與山海齊平之物。故而……”
“這黑色碎片的主人，恐怕是與山海同格的存在？”
李凡眼睛眯起，仔細揣摩一番後，仍難以下定結論。
山海浩大無邊，偏偏這麼快、這麼巧，又被他遇見了，能夠跟山海比肩的存在？
以李凡的性格，心中難免生出絲絲狐疑。
但細細再想，距離原初破滅、他開始橫渡山海，實則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這些年裡，萬千玄黃仙舟，幾乎遍遊山海各處。時間與空間，都已經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發現山海同格者所遺留碎片，似乎並不是什麼巧合。而是一種必然。
“似我這般大規模的探索之下，只要塵世間，有山海同格者所遺留碎片。就幾乎一定會被我找到。”
李凡將心中疑慮壓下。
開始仔細研究起身邊這塊隱形碎片起來。
只有他能夠觀察到這碎片的存在，研究也無法藉助他人。好在只是一道隨時可以棄置的分神，倒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第一步，就是要想方法，跟這碎片進行實質性的接觸。”
雖然隱形碎片環繞李凡，但無論是摸、亦或者是用神識，都無法真正觸摸到碎片本身。甚至李凡用煉道藥王經的手段，將其置於宏大熔爐之中，亦無法感知到其存在。
“山海同格者，只有身與山海齊，方能見之、觸之、悟之。”
李凡忽的想起上一世，自己領悟長生大道時候的經歷。
作爲守丘真正徒弟的承道，億萬載不停苦修，對於“長生”的領悟，也不如自己坐地頃刻所修。正是因爲，自己身懷還真，從某種程度上、亦跟山海同格的緣故。
“雖然如今還真沉睡，但我也能動用些許真假之變，勉強做到與山海同格。”
“只是，這碎片信息未明，若真如此莽撞，怕不是要重蹈覆轍，再現三道之劫災禍……”
思忖一番後，李凡心中有了主意。
“不如，就再借守丘公長生大道一用。”
這些年跟承道坐而論道的過程中，李凡也旁敲側擊、確定了守丘公確在永寂虛界之內。即便他引動體內殘存長生之力，守丘公有所感知，一時半會他也回不來。
“況且，據承道所言，山海無涯，得守丘長生之種者，或許並不在少數。甚至，守丘公或許還迫切希望，此處山海能有真正繼承他衣鉢的人出現。這樣，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前往更古老的山海。”
思前想後，李凡心中再無顧忌。
跟本尊進行了短暫的溝通後，隨即一股生機，莫名自體內涌現。原本因爲吞噬了垃圾山可能性，而變得無比凝實的身軀，因爲這長生之力的出現，徹底變得跟真正身體一般無二了。
甚至李凡自己，都有些難以分辨出，目前所在跟本尊的區別。
調整身體姿勢，讓環繞的隱形碎片，來到面前。李凡一口鮮血噴出，其內蘊含的無邊生機，如滔滔江水，將碎片淹沒。
果然，對外界任何其他存在，都毫無反應的隱形碎片。在接觸到長生之力後，終於起了變化。
碎片中，霎時出現無數線條，宛若一面面鏡子。
每一枚鏡子中映照的，同是山海連綿之景。
只是讓李凡心神劇震的，鏡中山海，竟然並非一體！
亦或者說，山海的融合，還遠沒到現如今的程度。
現在的山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難分彼此。
而碎片鏡中所現山海，僅僅是相互偎依！
山與海，彼此的界限，還十分清晰。
李凡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無限海邊緣，沉浮不定的無數可能性。拍擊在上方山海，化作浪花齏粉！
“山海寓言中，所描繪的山海剛開始相融時的狀態！”
李凡心中一動，試圖看清楚更多。
然而隨着吐出的長生之力，慢慢消失。
碎片也變成了正常模樣。
“怎麼可能？長生大道之力，竟然消失的如此之快？”
李凡心中瞬間警醒。
要知道，當初爲了排除體內的長生之力，李凡可是頗費了一番功夫。連續不斷噴灑鮮血，孕育玄黃仙界，持續數十載不停歇。方纔堪有成效。
從理論上講，李凡剛剛噴出這一口鮮血中所蘊含的長生之力，正常情況下足以持續百萬年而不散。
而現在……
“是這碎片，在吸收。”
李凡盯着似乎跟之前沒有區別的隱形碎片，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或許是察覺到，李凡乃是同類。
這碎片對於李凡的環繞依附，更加緊密了一些。
不用刻意牽引，碎片便會主動“跟隨”着李凡。
李凡躊躇了會，最終還是決定繼續。
又一絲長生之力的交灌，碎片中再度顯化出山海相融，初時景象。
這一次有了準備的李凡，看的更加真切。
“山海中，有生靈！”
“誕生於海，妄圖登山……”
雖僅僅只是些不斷快速閃過的碎片，但李凡依然能窺見，當初孫縹緲所留山海寓言中所記載之事。
海浪拍山，無數文明、生靈，化作齏粉。
但無限海中，始終都會有新的文明孕育而生。
不停探索，征服山海。
彷彿一場輪迴，亦或者是早已經註定好的宿命。
又一次，當山海震動，文明盡毀之後。
山海陷入了難得的平靜之中。
卻有超乎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無限海宛若被煮沸似的，隨着無數條可能性的蒸發，從海底深處、隱隱傳來可怖的呼嘯之音。
傳向上方山，於羣山中，不斷迴響。
宛若一曲山海合奏，恢弘、瑰麗，震撼人心。
那是傾盡世間言語，都難以形容其萬一的奇特場面。
李凡怔怔看着這一幕，直到碎片中景象消失許久，他才緩過神來。
“這還只是，隱形碎片的記錄。”
“當初真正在山海中所上演的，該有多麼的驚心動魄。”
李凡長舒一口氣。
他已經明白，剛剛自己在碎片中所見究竟是什麼了。
無限海，上方山的交流！
“若是以人類的語言來描述，就是我在曾在山海寓言中所見的，‘山啊’、‘海啊’的對話。”
“然而……”
“山海交流，絕不僅限於此。”
“這是上方山跟無限海的趨向融合，亦包含着祂們彼此對於相融命運的牴觸。還有……”
縱使以李凡如今見聞，也難以解析其中萬一意味。
但只是遙遙聽着山海中的迴響，李凡都感覺，自身對山海本質的領悟程度，在不斷提升。
其悟道效率，勝過在道湮中漂泊千倍、萬倍。
畢竟一個是宏觀上的總覽，而另一個則是迷失在無盡的內裡微觀之中。雙方所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若是能明悟其中道理，憑藉自身之力的超脫……”
“不在話下！”
李凡沉浸在山呼海嘯之中，難以自拔。
只可惜，這隱形碎片中所記錄的場景，似乎也是有限的。
接下來，縱使李凡不斷的以長生之力灌溉。碎片中也只是顯化出重複的畫面。
不由讓李凡有些失望。
“應該不是它故意欺瞞我，而是的確只記錄了這一段場景。”
“我從外界觀之，其記錄場景十幾息時間就能全播放完畢。但若是以塵世可能性時間尺度來衡量……”
“怕不是有數十億載之久。”
“那是比守丘公的生命，都要久遠的一段歷史。”
守丘公雖得長生大道，但是他所處的時間節點，本就是山海相融的末期。
跟悠久的山海壽命相比，只佔據了極其微不足道的一段。
“這碎片，竟然能從山海相融之初，留存至今。”
“究竟……”
雖然沒有新的畫面浮現，但李凡依舊選擇繼續用長生之力灌溉。
因爲他已經發現，隨着長生之力的不停灌輸，從這碎片上、慢慢傳來了低沉的細語。
跟之前的蠱惑聲音不同，這一次，是碎片試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