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呀，這次可是真真損失慘重了……”無量壁的哀嚎不斷在白漱月耳邊迴響。
如同一記記撞擊的銅鐘，將白漱月失落的神魂給慢慢喚回。
大夢初醒般，她從剛剛的可怖經歷中清醒過來。
正欲開口說話，卻忽的發現，自己竟然開不了口了！
“嗚嗚嗚……”驚懼不已的白漱月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自己面龐，想要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摸還好，一摸之下，內心更是驚駭。
連忙施展水鏡術進行查看，這下次終於確認。
自己面部五官，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甚至整張臉的弧度模樣，都隱隱跟剛纔在星海本源真意記憶中遭遇到的那道身影有些相似！
“只是丟了臉，有什麼好怕的。最起碼還保住了性命。”無量壁安慰的聲音及時傳來，讓白漱月心中稍安。
“可真是流年不利，才從那可惡娘們的手中逃脫。又遇見了這大惡賊！差點連褲衩都要丟出了！我說，你將來超脫了，一定要狠狠報答我！”
“爲了把你救出來，我可真是元氣大傷。這次可真沒有說謊了。接下來你一定要小心點……”無量壁絮絮叨叨，唉聲嘆氣。
知道無量壁是何等貪財的性情。然而對方竟然爲了救自己而甘願放棄肚子裡的一堆寶物，白漱月心中不由感到了一陣溫暖。
“放心，若我有超脫那天，定不會忘記你曾經種種相助。”白漱月極爲鄭重的說道。
無量壁聞言不禁大喜。
它卻不知道，白漱月的這句承諾，遠比它想象中的還要有份量。因爲白漱月意指並不是這一世，而是自接觸以來、以及將來每一世。
於困厄之中，二者的關係更進一步。
無量壁帶着白漱月極速逃遁下，很快就來到了至暗星海邊陲。
看見遠處那連綿不盡的世界殘骸，白漱月心中震撼莫名。
“只需越過前方禁制，應該就能逃離這裡了。”
“不過……”
“這禁制似乎有二重導向，指向不同的地點。”無量壁觀察一番後，陷入了沉思之中。
“罷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現在找個安全的地方修行，纔是最重要的。”很快，無量壁得出了結論。
也沒跟白漱月商量，就朝着高牆衝擊而去。
青光一閃，橫躍而過。
下一瞬，白漱月就已經離開了至暗星海。
“大道……似乎更加豐富了些。”白漱月十分敏銳的察覺道。
不過因爲剛剛的教訓，她十分謹慎的，並沒有直接悟道感悟。而是小心翼翼的先觀察着。
無量壁朝着遠處生機盎然之地疾馳。
“我就說，玄黃界外一定還有其他適合修煉的地方吧！”
眼看朔星海越來越近，無量壁又有些得意忘形了。
“好好修煉，早日超脫。”
它叮囑着白漱月。
忽的，無量壁的飛遁速度，不知爲何慢了下來。
周圍浮現出了無數道橫縱交織的細線，宛若一張巨網，攔住了無量壁。
無量壁以及白漱月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一頭扎入道網之中。
“仙家之器？”伴隨着一聲冷哼，虛空中透明大手浮現，剎那間將無量壁抓住。
從飢仙、何干仙手裡逃離，已經耗盡了無量壁的底蘊。此刻終究是掙扎不能，緩緩被道網鎮壓。
“可惡啊！怎麼會這樣！”無量壁意念消失之前，它氣憤的哀嚎道。
身處無量壁中，看着周圍即將破碎的層層防護禁制。白漱月嘆了口氣。
“外面實在是太過兇險，還是老老實實在玄黃界呆着吧。”
目光閃動間，已經是下定了決心。
白漱月第二次自裁身亡！
然而這一次的輪迴，卻沒有到這裡就結束。
一陣青光閃過，明明已經被道網鎮壓的無量壁，卻頃刻間逃了出去。
剎那消失無蹤。
那透明巨手驚疑不定，左右尋找許久，卻終究是再沒有發現無量壁蹤跡。
至暗星海中央，星海本源真意最爲活躍所在。
無量壁忽的閃現。
“哈哈哈，本大爺就知道我命不該絕！”
重獲自由的無量壁欣喜若狂，十分得意。
等它查看左右，卻又忽的一驚：“壞了，怎麼又回到這了？”
接着，更是發出一聲爆鳴：“啊呀呀呀，小姑娘你怎麼就這麼死了！完了，全完了……”
正當無量壁無法接受，哀嚎不斷之際。
李凡悄然現身在嬸嬸屍首旁。
看着那張被剝奪的面龐，雙手輕輕覆上。
“放肆！你是誰，竟敢褻瀆……”無量壁話還沒能說完，就彷彿被人堵住了嘴般，戛然而止。
卻並非是李凡阻止了他。李凡正在查看嬸嬸生前的記憶。
而是在見到李凡之後，無量壁自己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見識過仙界無數真仙，甚至包括歷任仙帝。
直覺告訴無量壁，面前這個人，很危險。
極度危險！
無量壁的直覺，可不是一般的靈驗。能成功從仙界破滅的大劫中活下來，並且還洗劫了道宮，跟它的直覺可脫不了干係。
而之所以它會對白漱月掏家底的相助，就是因爲直覺告訴它，白漱月是個好人。幫助其一分，未來會有十分的報酬！然而卻沒有想到，白漱月竟然就這麼輕易的死了。
而且，還遇到了這麼一個，危險至極的人物……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無量壁心中重複默唸，不敢發出一定動靜。
好似多年前，安靜躺在太易宮頂的一動不動的日子般。
無量壁的小動作，李凡自然看在眼裡。
不過如今的他，已經完全不再需要將其放在心上了。若是聖君當面，他定然會鄭重以待。
不過是聖君在無數條可能性其中之一所建造道宮用的瓦片……
搭理它，都算是李凡丟份了。
“何干仙。”
“道德真仙。”
“與我何干，好一個道德真仙！”
從嬸嬸的記憶中退出，李凡輕輕一撫，殘留的仙力影響被驅逐。
空白的臉龐，緩緩恢復原貌。
嬸嬸剛剛遭遇的那道身影，正是將上一任飢仙化作天柱、用來抵禦道湮之劫的那位道德真仙！
“仙界罹難，下界想來也支撐不了多久。總得有人站出來，爲了大家，撐一撐道湮。爲什麼不能是你呢？！”
“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我們這些倖存者，以後會記着你的。”
道德真仙說着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而後隨手就將老飢仙鎮殺。
更在來到下界後，掀起了滅世浩劫。
“以道德真仙的實力，就算想要毀滅下界，也只是揮揮手的事情。然而他卻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書寫了諸多真仙篆字，並藉助其力量……”
李凡微微皺眉。
實力到了道德真仙的層次，定然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看來，或許跟他的超脫法有關。”
“而且……”
心念一動，李凡面前出現了一尊雕像。
正是被埋在玄黃界中，蘇白老家地下的玄天神像。
當初李凡因爲大意觸碰，受其影響，從而失去了面龐。正跟嬸嬸的遭遇，如出一輒。
李凡此番現身，也有此方面的原因。
“我曾經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何干仙，就是無面仙。同樣也是道德真仙。”
“但……”
李凡陷入了迷惑之中。
無面仙曾經救了玄天王一命，甚至在玄天王回到玄黃界後，二者還保持着聯繫。
其種種舉動，完全不像是肆意妄爲的道德真仙。
而且，李凡凡人時候，就曾經利用無面仙的仙力。並且成功在其仙力影響下逃脫。
若無面仙真的是道德真仙，以他表現出來的實力，當初的李凡定然不會有逃脫的機會。
“想要找到答案……”
李凡看向面前的玄天神像，分出一縷神念，進入其中。
似乎穿越了一片漫長的黑暗。
“誰？”
一道警惕的聲音傳來。
“玄天王故人。”李凡順口說道。
“軒轅宏的朋友？”對面聲音有些疑惑。
“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並且受他之助多矣。”李凡解釋道。這句話，卻並沒有說謊。
“原來如此。”
只說了這麼一句後，對面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似乎對莫名出現的李凡，仍有幾分忌憚。
李凡也不以爲意，而是出言問道：“道友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是否需要幫助？”
“你？幫助？”
“如果說，軒轅宏是我見過至純至真之人，那麼你就是至邪至惡之人！”無面仙冷笑。
李凡聞言，眼睛微微眯起。
“聽起來，道友似乎有辨別旁人性情的本事。”
無面仙沉默不語。
“你說我是至邪至惡之人，我卻不同意。先不說被鎮壓在彼岸萬古天階中的兩位。單說我認識的一位道德真仙，其所作所爲，就不亞於我！至邪至惡一詞，我實在擔當不起！”
“看來道友的神通，還沒有修煉到家！”李凡笑了笑。
“……”
宛若平靜水面被投入一塊碎石，李凡可以感覺到無面仙傳來的陣陣情緒波動。
“原來是來試探我的。”
許久之後，無面仙冷哼一聲。
“道德真仙早非我。”
“有什麼仇怨，你自尋他便是。”
“與我無關！”
“與我無關，與我何干。還說不是你？”李凡厲聲道。
“難怪。最初玄天王爲了感謝你救命之恩，下令立下諸多你之雕像，命教衆叩拜。後來卻又嚴令下屬再祭玄天神像……”
“應是發現了，你這位救命恩人，竟是造成下界星海劫難的罪魁禍首！”李凡若有所思道。
“我說了，那不是我！”無面仙怒聲反駁道。
“道德真仙不是你，你是道德真仙麼？”李凡反問。
“……”
“不是。”似是有些猶豫，無面仙頓了頓，好一會方纔回答。
“看來，道友這是修行出了岔子。”李凡恍然道。
“道友或許不知，我深諳天地醫理。哪怕山海頑疾，我也能出手治之。道友有問題，不妨直言。我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李凡十分真誠的說道。
“呵呵……”無面仙定然不會相信李凡鬼話。
不過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還是解釋起來：“倒也不算修行出了岔子。只不過是通向超脫途中的必然罷了。”
“我曾是仙界赫赫有名的【道德真仙】。道者，無形無相，生天生地，心無染着。德者，含弘光大，成和之修，行無怨悔。道德一體，心性爲根。”
“我遵循的並非尋常意義上的世俗道德，而是天地間流轉之理。只不過……”
無面仙喟然一嘆：“道湮侵蝕，天地崩壞。就連天地本身都難以流轉周全，我修之【道德】，自然也隨之出現了種種漏洞。爲了修復這些漏洞，我開始尋求解決之法。”
“卻不曾想到，走上了一條意想不到之路。”
“意識分裂失控了？”李凡問道。
“遠不止這麼簡單。而是道德分家了。”無面仙的話語，有些無奈。
“道、德、分、家？”李凡仔細品味着這四個字。
“我乃德，他乃道。道德不可兼顧，故而分道揚鑣。”
“他失去德之桎梏，肆意妄爲、無所忌憚。以自身所做所爲，所想所行爲德。竟也道德圓滿，更進一步。”
“而我……”
“他之所爲，成我之魔障。德不復德，故失其面。”
“自顧不暇，又如何再求其道？相較於他，我可是落了不止一乘。”無面仙頗有些落寞的說道。
李凡並非愚鈍之人，無面仙這麼一解釋，也就很快明白過來。
但回想起剛剛嬸嬸的經歷，他卻是很快發現了一處道德真仙可能的破綻。
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我看道友你是身陷局中，自知不明啊！”
“此話怎講？”無面仙詫異的問道。
“道德道德。道德雖分家，然而終究是一體依存。德不復德，故失其面。道卻失德，那又如何？”
“我看，終究是還擺脫不了【無面】的結局。”李凡輕笑着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位道德真仙，應該也在一直找你吧？”
無面仙沉默而對。
李凡心中則是更加確信。
“道德分家，或能一時超脫。”
“然而想要真正圓滿，你們終究是要重回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