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決定遠離李凡、不再與之有所牽扯的竊機聖者，此刻目睹李凡於虛界中攫取淤積真靈的場景，卻是忍不住再度投來目光。
“我說爲什麼三聖會將重擔派給你。原來竟有如此異能。”
仔細觀摩了片刻，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竊機這才恍然。
同時看向李凡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倒也並非一無是處。”竊機心中暗自思量。
聖者境界，並不意味着不會受傷、隕落。過去，竊機在復聯山海的行動中曾經幾度受傷。有一次甚至傷及自身真靈。
這種傷勢，尋常方法對於癒合無效。唯有通過漫長歲月積累自行恢復，亦或者有太微聖帝所煉聖運大藥相助。
“但若是，有外力能夠隨時幫助補充真靈的話……”竊機聖者不由怦然心動，彷彿看到了一枚活着的、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丹妙藥。
“不過……”竊機沒有被表面的利益衝昏了頭腦。
“這小子故意誘我，必是有所依仗。況且我所觀彼此交織命數不變，他之生機、我之絕地。”
沉吟一番，竊機不動聲色看向一旁藏匿着的歲鈞，計上心頭。
“若是三聖在時，定然捨不得你就這麼死在虛界裡。只可惜……”竊機輕笑一番，倏然遁走。
似乎當真在虛界中消失不見。
李凡則置若罔聞，專心吸取真靈、恢復傷勢。
唯有道湮浪潮，絲絲涌動。如虎視眈眈，似有隨時將李凡吞沒之意。
隨着吸取真靈越來越多，李凡的臉色也逐漸變得紅潤起來。身上氣息，恢復了先前的強盛。即將回到巔峰狀態。
就在這時……
一股巨力，陡然降臨李凡周身。
並非只是單純的重量，更是滄桑歲月凝結實質，轟然流轉！
聖者並非長生不朽，只不過活的足夠漫長罷了。
但是在如此可怖的時間加速之下，李凡這位宙廻聖者，也在頃刻間染上了一縷老態。
縱使竭力運轉宙廻大道，以無盡輪迴分化襲來的漫長光陰。
但這一瞬億萬萬年的時空流速，就連輪迴彷彿都能湮滅。
鬥法中處於下風，李凡不可避免的，神態愈發蒼老起來。
“歲鈞聖者？居然他也過來了？”
歲鈞的出現，倒是真在李凡意料之外。
現在雖表面狼狽，卻也沒到山窮水盡之時。更關鍵的是，李凡篤定，竊機一定沒有走遠。而是躲在暗處，妄收漁人之利。
“明辨命數氣機，此人着實難以謀算。”
“或許，唯有我真正陷入絕境，以身爲餌。才能將其引誘進來。”
李凡心中閃過一片明悟。
不再分出任何一絲注意力，在還真之上。好似將自己可以隨時重來的能力給遺忘。
只是毅然決然的，跟突然來襲的歲鈞鬥法。
在李凡來時山海，雖不見歲鈞。
但李凡也曾聽諸聖話語間偶爾提起過其事蹟。
遍攬光陰，歸於己身。而後“借”給山海衆生，號其爲“鈞”。
山海無數可能性、無盡生靈，雖平白無故多了彷彿用之不盡的壽命。
但這卻並非他們所願，而是被強加於身。
看不到盡頭的餘生中，生靈需要辛勤勞作一輩子，用以償還自身光陰債務。
縱使他們於修行一道上，對歲鈞無所幫助。但是他們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甚至他們自己，本就是價值所在。
歲鈞以山海衆生悟道，實力絕對不弱。
此刻從李凡所感受到的壓力，便可見一斑。
宛若恍惚間經歷了山海數次的完整生命歷程，一縷蒼白，緩緩爬上李凡髮梢。
許久都沒有嘗過衰老的滋味，現在李凡被無窮光陰壓身，無可奈何、漸顯龍鍾老態！
隨之而來的便是境遇每況愈下。
越老，實力越弱。無盡光陰輪迴的防護效用也就愈微乎其微。
李凡身形徹底佝僂下去，體態蜷縮。
頭髮徹底變得雪白，隨後凋零飄落。
血肉皮膚盡皆萎縮，耷拉在脆弱老化的骨頭之上。
不過多時，李凡已經由一翩然少年模樣變成了垂垂老矣的瀕死者！
而那歲鈞彷彿只是爲了誅殺李凡而來，直到此刻都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億萬光陰洪流依舊咆哮奔騰，誓要將李凡碾碎。
極遠處，隱匿在一旁悄然觀戰的竊機猶豫了下，最終沒有選擇插手。
他確信，李凡定然還有底牌在。絕不會就此隕落。
“看似絕路，實則始終有一條生機顯著。反觀歲鈞，雖從頭到尾壓制，但……”
“兇相盡顯啊。”
接下來虛界中發生之事，印證了竊機的猜測。
宛如山窮水盡時，遇柳暗花明。
原本閉目端坐、即將老死的李凡，忽的睜開了他那渾濁不堪的眼睛。
嘴巴微張，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下一刻……
彷彿夢幻泡影，轟然破碎。
什麼龍鍾老態，什麼垂死之相。盡皆不復。
毫無緣由的，原本已經瀕死的李凡，又恢復到了最開始的模樣。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歲鈞億萬年的光陰摧折，根本毫無用處！
“什麼？”
可以明顯感受到歲鈞的驚詫。
那奔騰的光陰洪流也因之停頓。
但歲鈞聖者，並非輕易放棄之輩，只暫停了少許。
下一刻，無窮無盡的光陰，再度於李凡身上奔騰起來。
由中及老，由老而衰。
李凡再度經歷了這個過程。
只是……
還是跟先前一樣。李凡即將衰亡之際，光華一閃，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他的狀態又回到了戰鬥的
原點。
致使歲鈞萬般努力，盡付東流。
這一次，時光壓制的停滯時間，更久了些。
但歲鈞依然沒有死心。
光陰呼嘯，在李凡身上流轉的速度愈發快了些。
不過幾息功夫，李凡就變得極度蒼老了。
卻故事重演。
光華一閃，李凡便光復如初！
歲鈞彷彿徹底震怒了，不斷加大光陰摧折的效力。
時間流速達到了某種極限，甚至都激起了虛界浪潮的注意。
彷彿黑暗深處，有什麼即將睜開眼睛。
每一次呼吸間，李凡都要在青年跟老年狀態下，反覆變上數十次。
但最終，他都會回到最初的模樣。
此番鬥法中，李凡始終氣定神閒。
相反的是，歲鈞逐漸慌了神。
他自問見識不算短淺，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之事。
哪怕當初跟三聖一戰，三聖憑藉絕對的實力差距將自己碾壓。
但彼時他們也沒能似李凡這般，能夠無視光陰流轉。
是真真切切歷經了一部分光陰逝去的。
只不過三聖過於強大，很快就將自己鎮壓了。
而那些損失了的時光對於他們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此人又究竟是怎麼做到能夠無視我的神通的？”
對於未知之物，即便是聖者，也不由感到驚懼與好奇。
而在他心神動盪間，場中形式已經悄然發生變化。
聖者鬥法，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當光陰摧折，逐漸露出疲態。
便是李凡反擊的時候了。
趁着歲鈞露出一絲破綻，李凡從鎮壓己身的光陰洪流中脫困而出。
目露兇光，將自己所經歷的一次又一次的衰落輪迴，施加在歲鈞之上！
先前是無盡輪迴抵不過光陰的衝擊，而現在，卻是一道道輪迴形成枷鎖。
將漫長的光陰困在其中。
任憑歲鈞有執掌光陰流轉之力，卻也無法逃出李凡精心爲他編織的輪迴牢籠。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衰老之中，歲鈞則遠沒有李凡所表現的那麼淡定。
每一次近乎瀕死的老去，對於他而言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因爲他無法預料，什麼時候，死亡會真正的來臨。
生理和心理，雙雙受到無止境的折磨。
漫長的鬥法之後，歲鈞終於失態了。
恐懼逐漸爬上臉龐，不再想着跟李凡鬥法。
而是妄圖從這無盡輪迴牢籠中逃出去。
即便李凡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但不得不說，想要殺死聖者、卻絕非易事。
隨着歲鈞瘋狂的反撲，李凡所編織的輪迴牢籠不斷受到劇烈衝擊。
大有即將崩潰之勢。
李凡卻是神情決然，目露兇光：“吾必殺汝！”
不顧一切的，窮盡自身本源，加固輪迴牢籠。
剛剛纔恢復的傷勢，此刻因爲過度的調用，變得再度惡化起來。
身軀崩解，真靈再度朝着周圍散溢。
李凡卻是不管不顧，一邊繼續編織輪迴，一邊從周遭虛界中吸取真靈。
竟是要強殺歲鈞聖者於此！
此刻雙方境地，已然由單純的鬥法變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歲鈞也沒有求饒，甚至臉上的恐懼也消失不見了。
在不停老化的輪迴中，默默積蓄着力量。試圖做出最後一搏。
而李凡感受到了那山雨欲來的氣息，神情也變得愈發嚴肅起來。
……
“大道之爭，正該如此！”遠處觀戰的竊機聖者，神情興奮異常。
場中鬥法二聖命數氣機變化，着實讓他癡迷不已。
即便到了此刻，李凡跟歲鈞究竟誰會是此戰聖者，也依舊尚無定數。
“本是歲鈞陷入死局。但正所謂陷之死地而後存，此刻歲鈞逃脫無門，忘乎一切、絕命一搏之下，宙廻的生機反倒是變得渺茫起來。妙，妙啊！”
竊機一邊觀戰，一邊不忘運轉神通，從二聖身上竊取氣運。
“所有生機可能，盡歸於我。”
“你們皆去死就好！”
竊機終於看到了，那始終縈繞李凡左右、彷彿護身符般的一縷生機，逐漸黯淡下來。
而自己所對應的絕路未來，卻是已然不見。
竊機心中暗喜之下，仍然沒有選擇插手。而是坐等死鬥結局。
李凡也沒有料到，歲鈞最後的反撲竟是如此兇殘。
自身大道根基都寸寸瓦解，歲鈞身影，彷彿融化在億萬年的時光奔流之中。對着輪迴牢籠發動了最後的衝擊。
李凡不見歲鈞蹤跡。
但是他知道，若是讓這時光奔流中任意一縷逃竄出去，他此前的辛苦都將白費。
此刻，李凡心中已然忘了所有的算計。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定要在此誅殺歲鈞！
無關恩怨，無關情緒。
只是鬥法到關鍵時候的，你死我活！
爲了保證輪迴牢籠能夠抵禦住這最後的衝擊，李凡分化出無數念頭，齊齊涌入所有的輪迴之中。
於是，每一次歲鈞老去時的身影旁，都有李凡默默凝視的模樣。
無所不在，更盡其極。
任由歲鈞勢若驚雷的億萬奔流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李凡所構築囚籠依舊牢不可破。
不退分毫。
反撲勢頭，強極而衰。
當最大的風浪過去，歲鈞的臨死一擊也就變得越來越弱了。
餘波陣陣，終究再難生波折。
無數的輪迴中，李凡身影都來到了所看管的歲鈞面前。
面無表情，一掌拍下。
砰！
剎那間，億萬個歲鈞虛影同時碎裂。
而在現實中，則是一尊聖者的隕落！
聖者之隕，若是發生在山海中，定然會是一番驚天動地的場景變化。
可這裡是虛界！
哪怕更強的三聖隕落在這裡，也沒有掀起什麼太大的風浪。
歲鈞就這樣死的悄無聲息，丁點動靜都沒有。
就連自身大道逸散波動都沒有出現。
而作爲勝利者的李凡，境遇也好不到哪裡去。
拼盡一搏，的確透支了他的身體。
鮮血止不住的從嘴角流出，之前強行吸收的真靈也控制不住的迴歸了虛界之中。
他臉上沒有大戰得勝、誅殺聖者的興奮，而是面帶憂色的，不管自身傷勢。
急匆匆欲逃離此地。
即便虛界浪潮，愈發洶涌，也顧不得了。
遠處，等待了許久的竊機，仍在勘測着。
“真靈崩碎至此，哪怕有吸取淤積真靈的異能，也是必死之局。”
“此刻我做漁翁，萬無一失矣！”
竊機終於放下心來。
他已經開始盤算着，該怎麼使用李凡了。
“便抹去他的意識，煉製成能隨時夠吸取真靈的法寶。”
“有此寶在，這兇險虛界，對我而言反倒成了取之不盡的寶庫！即便三聖，也再困我不得！”
“甚至，我還能有機會，一窺山海之初……”
遐想中，竊機已經追上了李凡。
畢竟是重傷之軀，即便努力逃遁，也不如竊機速度。
“也不知，他剛剛屢屢從歲鈞手下回歸正常的手段是什麼。不過無所謂了，待將他煉製成法寶，一切都將爲所我所用。”
沒有廢話，竊機雙手，輕輕按上了李凡頭顱。
就在此刻，原本已經動彈不得的李凡，卻又忽的睜開了眼睛。
剎那間，竊機眼中，雙方彼此氣機命數。
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