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時空似乎在瞬間停滯了下來,有一股濃的化不開的情緒,緩緩地飄在柳夢潮和漂浮在空中的主神歐若拉之間。
阿波羅似乎到了這一刻,已經沒有人想要理睬他了一樣,孤獨寂寞帝懸浮在空中,像是一隻孤獨寂寞橫過天空的鳥兒。
只是相比之下,還是有人更加願意關注這隻小小的鳥兒。所以高小宛輕輕地笑了起來,說不上哪裡來的勇氣,直接打斷了這沉默凝滯的時空。
“現在我覺得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應該是他。”
高小宛微笑着說着,微笑着舉起了自己的手來,直直地伸出他修長纖細的食指,透着粉紅色光芒的指甲悄無聲息,卻又無比直接地指向了目標。
阿波羅,主神,曾經的主神,現在這個想要殺死他們所有人的神。
聽到高小宛的話,柳夢潮緩緩地回過了頭,眯着眼,像是第一次見到阿波羅一樣,無聲地打量着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想要破壞自己生活的人。
看着阿波羅的臉,柳夢潮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長得極其好看的男人。他幾乎擁有着所有男人所欽慕的容貌。一張宛如冠玉一般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不美好的痕跡。他的嘴脣薄而直,卻是那麼的鮮紅,像是揉散了的玫瑰花瓣,一點點地塗抹在他的脣間。他的眼睛很亮,說不上多大,卻又是那麼的黑,像是兩塊冰冷堅硬,卻又不斷燃燒着的黑色鑽石。他的鼻樑像是大理石雕刻出來,從古典希臘神話中走出來的英雄一樣,挺拔而堅硬。
不知何時,有一點微風吹起,緩慢地吹過阿波羅耳邊的短髮。帶着波浪的金黃色頭髮,在這股微風下緩緩地飄動着,像是秋日裡被風吹拂過的麥田。沉甸甸的麥子在迎風招搖,卻又像是夏日裡,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折射出來的溫暖甜蜜的陽光,一點點地盪漾着,說不上的風輕雲淡。
他的一雙眼睛也在這一刻眯了起來,像是柳夢潮一樣地眯着,緩慢而帶着嘲諷地神色。淡淡地注視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歐若來。然後,這個曾經的神明,近乎完美的男人張開了自己的嘴,露出了藏在薄而直的鮮紅嘴脣下雪白堅硬的牙齒。
牙齒整齊而潔白,像是珍珠項鍊一樣地緊密排列,一點點地折射着光芒。折射到了歐若拉的臉上。
“你贏了,你也輸了。”
阿波羅緩緩地說着,他的聲音聽起來不緊不慢,像是一個親密而且熟悉的友人,微笑着說着與友人之間遊戲的結局。這樣雲淡風輕的態度,在面對即將要消亡的自己的時候,實在是有太多的不合時宜。
只是這一刻。無論是柳夢潮,還是高小宛都沒有打斷阿波羅的話,甚至連漂浮在阿波羅面前的歐若拉都沒有。
在場所有人,都安靜而且肅穆地看着似乎要說出自己生命最後一句話的神明,等待着那些也許早已經在自己腦海中排練了上千遍,揣測了上千遍的那些驚世駭書的話。
“你成功的找到了主神曾經選定的代行者,你成功的帶着主神的火中,在這個世界上東躲西藏。躲避着他的目光。你將自己分成三部分,只是爲了給我佈置下一個完美的牢籠,在最關鍵的時候給我最致命的一擊。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你都已經贏了。”
阿波羅說到這,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話。這並不顯得突兀,就像是微風吹起岸邊栽種柳樹的枝條,當這些枝條被風吹來。一直吹到頂端的時候,那短暫卻似乎永恆的停滯,便是如此的不突兀,如此的理所當然。
聽到別人從心裡最深處想出的話。無論是誰,都會下意識地側過腦袋,屏住呼吸,細細地聆聽。無論在這之後,是想要嘲笑這發自內心的話語,還是從自己的內心發出發自內心的感慨,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選擇沉默地聽着這個將要死去的主神,說一些沒有人知道,卻萬萬不能夠被人忘記的陳舊往事。
“贏得很巧妙,我很服氣。”
阿波羅緩緩地說着,似乎想要彎下腰,表達出自己的敬意。卻發現無論怎麼樣,他的身體都不能夠有任何的動作。這本就是理所當然地事情,歐若拉付出了那麼多的時間,佈下瞭如此精妙的局面,難道還會給自己一絲一毫逃脫的可能性嗎?
不會的。
沒有人會這麼傻,更何況還是歐若拉,那個被主神託付了一切的女主神。
想到這,阿波羅黑色的雙眸中光芒更加旺盛了起來,他緩緩地注視着站在自己面前,卻沒有一絲意氣風發感覺的女人,就像是在看着一個從小長到大,卻上了個大學便完全變了模樣的朋友。
良久之後,阿波羅終於重重地嘆了口氣。
“四大主神之中,我是副主神,而你是復活與生命之神。但是應該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我真正擅長的是創造神明,而你,真正擅長的卻是殺掉主神。”
阿波羅的話音落下,柳夢潮雙眼更加緊的眯了起來。記憶之中許許多多零零散散,被他丟在角落裡面的片段,一點點地像是水底吐着泡泡的魚,一條接着一條的翻到了水面上來,探着不斷吐着氣泡的嘴,好奇地看着自己。
爲什麼自己第一次經歷過主神之間的戰爭,便是一個主神的隕落作爲結束?有沒有人告訴過自己,主神之間的戰爭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人,除了那個歐若拉的分身,那個自稱是主神秘書的白婭,她告訴了自己,失敗的主神將會死去。又告訴了自己,失敗了,被獻祭了的主神,又會重新復活,復活之後又會重新出現在自己的主神空間裡。
她告訴了自己一個又一個莫名其妙,但是卻又理所當然地主神空間之間的對戰規則。
這種感覺,就彷彿……
柳夢潮想着,眉頭輕輕滴皺了起來,像是一匹華麗珍貴的綢緞。被人信手扔到了地面上,泛起了令人心碎的褶皺。
這本不應該在現在已經大獲全勝的柳夢潮臉上顯現出來,只是這樣的表情,卻又越來越明顯的在柳夢潮的臉上顯現了出來,彷彿帶着不可抗拒地意志,點燃着柳夢潮心底最深處所恐懼的,所厭惡的。所驚懼的,所逃避的往事。
往事不一定能夠讓人眯着眼睛開心的回味,往事還可能讓人心中充滿了悔恨,充滿了憤怒,充滿了恐懼,充滿了不甘。充滿了讓人逃避,讓人不敢面對,讓人無力的一面。往事本來就是時間最好的夥伴,只是相比之下更加情緒化,也更加無情一些。
現在,往事開始一點點地在柳夢潮的耳邊響了起來。
根據白婭的說法,進入輪迴世界的人。是通過自己投放在現實世界的即時通訊工具上的產物,隨機產生,然後將這些人送入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來。但是現在柳夢潮不自覺地懷疑,是不是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還是這個叫做白婭……不,歐若拉的女人早已經安排好的結果?
主神之間的對戰,是不是真的不可避免,自己纔要在本來已經擁有了足夠的彩池點數之後。面對着一個又一個主神的挑戰?還是說,這一切本來都在這個叫做歐若拉的女人嚴密的監控之下,她掌控着所有事情的發展,每當自己想要停下腳步,真正地過一過自己憧憬的生活的時候,卻不着痕跡的打破?
柳夢潮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稍稍地屏住了呼吸。他現在突然想起了一部曾經看到過的。叫做無限恐怖的。書裡面的那些人,他們知不知道世界是不是就像是他們看到的那樣,還是說他們看到的一切只是那些偉大而又恐怖的存在想要讓他們看到的。
柳夢潮緩緩地想着,卻又緩緩地擡起了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柳夢潮的掌心之內佈滿了細小而堅實的紋路,這些紋路就像是在他的手掌之中掌握着無數人的生命一般,清晰而透徹,連掌心裡最細小粉嫩的粉紅色,在柳夢潮黑色的雙眸中都是那麼的清晰可見。
但是柳夢潮卻皺起了自己的眉頭來,狠狠地皺着,彷彿自己的眉間有着兩座山,而他便是硬生生地要將這兩座山狠狠地擠在一起一樣。
兩座眉宇間的高山,重重地砥礪在了一起,撞落了無數地岩石,零零散散,淅淅瀝瀝地在柳夢潮的眼前落了下來。
對於過往,自己成爲主神代行者以來所經歷的一切,柳夢潮都開始仔仔細細地回憶了起來,回憶着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回憶着自己曾經見過的每一個人,想着他們的動作,想着每一個被自己輕易看穿,卻被深深掩藏着的動機。
慢慢的,柳夢潮這種回憶開始不受控制,向着他腦海深處狂奔而去,對於現在和過去的不信任,對於將來的不信任,對於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恐懼的恐懼,像是山洪一樣,在柳夢潮的心底最深處爆發了出來。
他輕輕地搖晃着,像是隨時要在微風中倒下去。他卻用力地站立着,不想要自己倒下去。在那些埋藏在記憶最深處的事物裡,柳夢潮想起了自己曾經想到過的事情,他沒有對任何人說,因爲……他不相信任何人。
自己看到的紅色是不是真的是紅色?自己說出來的話,是不是在別人的耳朵裡面聽起來一摸一樣?是不是每一個人真的長得像是自己雙眼看到的一樣,是不是每一個人真的是直立行走?
柳夢潮輕輕地搖着頭,想要將這些記憶從自己的腦海裡面排除出去,但是這些疑問卻又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柳夢潮的腦海裡。
人,終歸只是一個個體。靠着耳朵的聽力,靠着眼睛的視力,靠着遍佈着自己全身皮膚的感觸,靠着鼻子上面兩個黑洞洞的洞去嗅,靠着嘴巴里軟綿綿紅通通的舌頭去嘗,靠着身體下方的性器官去獲得性快感。
柳夢潮一直恐懼着,恐懼着自己身上這些反應的器官是否真的存在,恐懼着別人的身上是否和自己一樣都有着這些器官,恐懼着這些用來反射這個真實世界的忠實器官,是不是在自己產生意識以來,忠實地欺騙着自己?
如果自己見到的紅色並不是紅色,如果自己看到的人並不是站着走路。如果自己看到的天空並不是藍色,如果自己聽到的並不是聲音,但是這一切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當自己嘴裡說着藍色的時候,別人聽來便是紅色,當自己倒立着走路的時候,別人也正在倒立着走路,所以大家看起來都在直立行走。當自己對着天空說着藍色的時候,其實別人眼中是紅色的,從嘴中說出來的時候也是紅色的,但是到了自己的耳朵裡面,卻變成了藍色。
是不是真的是這樣?
如果人只是一個機器,器官只是自己錄入和錄出的工具。當這些工具工作的時候,唯一知道是不是存在,是不是工作的唯一證據,便只有別人的反饋。這種反饋能夠從書本,能夠從油畫,能夠從一切會動的,會發出聲音。會產生氣味,會讓人痛苦愉快的事物上反饋出來。
但是,如果這些反饋都是假的呢?
柳夢潮深深地低下了頭,將自己的黑色眸子藏在了自己無邊的恐懼裡。他的身子開始輕輕地顫抖了起來,無論柳夢潮願不願意承認,在他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開始,他便開始強烈的。無比強烈地懷疑着整個世界。
腦海中的思緒很短暫,似乎只是電光火石之間便會發生的事物。
所以在阿波羅第二聲冷淡平靜的笑聲響起來的時候,柳夢潮纔剛剛結束了自己的思考,緩緩地擡起頭,制止住自己顫抖着的身體。
自己對於整個世界的懷疑,柳夢潮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爲這是他最大最深的恐懼。
“但是。你雖然擊敗了我,你也輸了。”阿波羅的雙眼靜靜地看着柳夢潮,神情之間充滿了懷念的神色。這種神色在這個高傲的主神身上並不常見,只是現在卻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你失敗的地方有很多。我卻只想要撿一些要緊的事情講出來。柳夢潮的相貌,我想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忽略。因爲柳夢潮實在是太像,太像那一個人,幾乎像是從一個模子裡面製造出的兩個相同的機器。”
阿波羅說道這,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在那雙黑色的眸子裡面充滿了可以被稱作懷念與崇敬的神色。顯然,阿波羅懷念與崇敬的神色並不是對柳夢潮,而是對於那個長的與柳夢潮極爲相似的人,那個被他稱作神的人。
“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柳夢潮就像是一個殘次品。在他那雙黑色的眼眸裡面,我看到了幾乎所有人類所不應該具有,但是卻不得不擁有的沒有必要的情緒。那些就像是垃圾堆之上飛舞的綠色蚊蠅一樣的感情,就是柳夢潮和他之間最顯著的區別。柳夢潮是一個殘次品,而神,卻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藝術品。”
阿波羅挑剔地看着柳夢潮,就像是一個挑剔地藝術家品評着藝術品。
“當然,每一件產品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你們處心積慮找來了神的複製品,找來了唯一能夠制約神的鑰匙,但是你,歐若拉,你卻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阿波羅說着,眼睛眯了起來,那眯起的眼睛之中充滿了冰冷與殘酷的目光,像是終於找出了藝術品瑕疵處的專家,冷酷無情地將贗品高高舉起,即將在地面上砸的粉碎。
“柳夢潮畢竟與神不一樣,他不可能完美摒棄自己的感情。而一個人擁有感情,就會有着醜陋的漏洞。因爲這些感情都是建立在所謂的信任之上。因爲信任,所以素不相識的人會成爲朋友,因爲信任,所以當被背叛的時候人們會憤怒,因爲信任,所以人們願意傾訴,願意傾聽,願意憤怒,願意喜悅。人……按照神來說,本來就是孤獨的,當他們信任彼此的時候,纔會感覺到自己的器官在忠實地履行着職業,纔會相信自己曾經自己見過的世界便是真實的。人……離不開人。”
一長串的話,在阿波羅說來,彷彿是如此的雲淡風輕,卻又是如此的悠然自得。他甚至舒服滴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微笑了起來。
“神比你更加清楚地知道柳夢潮這個人,遠遠比你找到他之後瞭解的更加透徹。他願意成爲主神代行者,不是因爲對於力量,權勢,發泄以及慾望這些悲涼的情緒,而是因爲一個簡單到了極致的理由。是因爲那個叫做喬安娜的主神的火中,因爲在那個小女孩的眼眸裡面,柳夢潮能夠找到,他一直恐懼,一直想要證明的信任。”
阿波羅的話還沒有說完,名爲歐若拉的主神卻已經開始一點點地搖晃了起來,像是一株隨時會倒下的小草。
“但是你,歐若拉。你在見到柳夢潮,找到這個被主神選定的男人之時,你便開始利用這一份信任作爲誘餌與道具,精心佈置下置我於死地的牢籠。你成功了,你用了柳夢潮這份信任作爲祭品,即將要成功地消滅了我。但是你也即將要失敗了,歐若拉。你應該清楚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柳夢潮和神最大的不同點,並不在於兩個人對於佈局的精妙算計,也不在於柳夢潮那份本來不應該存在於世間上的對於心裡的洞徹,甚至不在於柳夢潮與神之間智謀上的差距。而在於一件最簡單的事物之上。”
“神,着眼於冰冷而現實的利益,而柳夢潮,永遠立足於火熱而虛幻的信任。但是你,歐若拉,你親手毀滅了這份信任,所以你當時問柳夢潮的那句話,我想在自己臨死前便告訴你答案。”
“柳夢潮問你究竟是白婭,還是那個花店裡面的小女孩,又或者是一開始便已經進入了主神空間,卻始終沒有顯現出身份的,藏在智者劉陵身體裡面的第二人格吉瑞雪?你的回答只是一句反問,這重要嗎?”
“那麼我現在可以很開心而且明白的告訴你。這點對於神這樣的人物來說,根本不重要。對於我們這些反叛了主神空間,並且將會獲得整個世界的人來說,只要最後符合我們的利益,我們從來不介意與我們合作的,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可惜對於柳夢潮這種,心中藏着極大恐懼,像是一隻躲在地溝裡面惶惶不可終日,終於看到了名爲喬安娜這抹可以相信,並且可以證明自己存在,讓自己信任的陽光的老鼠來說,很重要。”
“對於喬安娜和整個曾經主神空間沒有理由,甚至犧牲了理智的信任,對於柳夢潮來說,就是支持並且讓他無可阻擋的源泉,而現在,歐若拉,你,爲了殺了我,毀了他。”
“這點,對於柳夢潮來說,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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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我要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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