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咔吧！
紅色的石塊爆裂開來。
赫然是一名瑕疵者，用手中的碎石，砸向了瓦倫特的腦袋。
瓦倫特沒有什麼表情，石塊也沒有對他造成傷害，只是在他的頭頂留下了一些碎渣，以及一道淺淺的白痕。
後側，許多瑕疵者都握緊了石塊。
師徒三人就那樣跪着，面對數千瑕疵者。
若他們的本質是大奸大惡之徒，那麼這一幕根本不會發生，他們早就跑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因爲內心的良知，轉化成了巨大的自責。
所以，他們放下了所有的念頭，靜靜的等着最終的懲罰。
有句話形容的不是很恰當，但也頗爲應景。
——好人不長久，壞人活千年。
“行了。”
卻是程乞，緩緩從城牆缺口內走出，看向一衆瑕疵者，“別打了。”
最前端的那名瑕疵者，手臂停在空中，沒有繼續砸落。
程乞的話在瑕疵者中，有一點點份量。
因爲不久之前，程乞的垃圾星艦在山谷中降落，爲他們帶來了的大量的新鮮果蔬。
鄭白鴿皺了皺眉，“你來幹什麼，快離開！”
瓦倫特面色不善，目光如噴火一般看向程乞，“你還想要什麼？！”
程乞也沒有廢話，一翻手，掌心中出現了一支黑色試管，他將手掌向瓦倫特面前伸了伸，“【瓦倫特幻想藥劑】。”
此言一出。
全場寂靜。
瓦倫特本人更是瞳孔瞬間收縮。
“哈哈...”
但不過是幾秒，瓦倫特便發出了荒誕的笑聲，“哈哈...哈哈...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在我的實驗室內待了十幾分鍾，就拿出了【瓦倫特幻想藥劑】？哈哈...”
卻見程乞面色平靜，一擡手，又取出了一隻尾部帶有小型屏幕，尖端如細長鋼針的設備。
“這是藥劑成分檢測儀，你可以自己測一下數據。”
程乞緩緩道：“你作爲天才藥劑師，結果肯定會一目瞭然。”
瓦倫特一愣，“這是我實驗室裡的設備？我怎麼沒見過？”
程乞笑了笑，“我對它進行了一個小小的升級。”
瓦倫特怔然。
看了一眼程乞手中那個不怎麼靠譜的設備，又看了一眼平平無奇的藥劑試管。
“哈哈哈！”
瓦倫特又開始了荒誕大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我耗費畢生學識，傾盡無數資源都觸碰不到的藥劑，你一個垃圾地球出身的毛頭小子，你怎麼可能...！”
瓦倫特的後半句話忽然噎回去了，變得安靜無比，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程乞的瞳孔。
程乞的瞳孔中，仍然存在着半個灰色圓圈，那是瑕疵基因，或者基因失敗品的特徵。
但此時。
程乞眼中的半個圓圈上，竟然佈滿了細密的裂痕。
事實上。
程乞的‘基因暴擊’還沒有結束，腦中那驚天的巨響一直在持續着，他提前走出，就是怕瓦倫特和鄭白鴿等人，真的被瑕疵者打死。
瓦倫特瞪大了眼睛。
他發現程乞的瞳孔中，不僅灰色半圓上充滿裂痕，而且在瞳孔深處的，竟然隱隱約約浮現着一道道金色光圈。
因爲瞳孔太小了，瓦倫特不得不用盡目力，一道一道的數着，“1...2...3...4....”
但還沒等他數完，那些光圈的光芒增強了一些，交織在一起，分辨不出來了。
瓦倫特徹底震驚了。
他的話語都有些結結巴巴，“你究竟做了什麼，或者說，你究竟做出了什麼藥劑！”
這是瓦倫特不敢相信的，程乞肯定服用了什麼，那種徵兆很明顯，究竟是什麼藥劑，能讓一個人從瑕疵基因，直接蛻變到高等基因者？
這些，在瓦倫特的學識和經驗中，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卻見程乞再次將手中的黑色試管向前送了送，目光灼灼道：“測試。”
瓦倫特的心臟猛地一抽！
如果程乞真的有那樣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那麼...！
瓦倫特仍舊跪在地面上，手臂顫顫巍巍，拿起程乞的測試儀器，打開藥劑試管，緩緩插入測試儀，令探針觸碰藥劑原液。
下一瞬。
測試儀上方的屏幕上，浮現出大量數據，藍色的界面內，白色的字符快速滾動，其中是複雜無比的化學公式，以及大量的文字註解。
字符滾動的速度非常快。
換做旁人，別說看懂，連能否看清都是個問題。
但瓦倫特一動不動，一張臉龐被屏幕照射的忽明忽暗，瞳孔在急速的跳動着，不愧天才之名，他顯然是能夠看清，並且能夠看懂，能夠消化！
足足一分半鐘，那些數據終於滾動到了結尾，屏幕停止閃爍，上方出現了‘回看’的字樣，但瓦倫特並沒有點擊，而是整個人化作了泥塑木雕。
程乞擡手，從瓦倫特手中拿回了藥劑。
不用詢問，程乞也知道，瓦倫特已經鑑別出了藥劑的真實性。
克修斯抿了抿蒼白乾裂的嘴脣，輕輕呼喚了一聲，“老師...？”
只見瓦倫特跪在地面上，雙手還保持着握着藥劑的姿勢，帶着紅色沙土的風，吹動他白花花的頭髮，微微晃動。
鄭白鴿也面露擔憂，“老師...”
“嗚嗚嗚...”
卻見僵在原地的瓦倫特，口中忽然嗚嗚的哭聲，眼淚也在一瞬間決堤。
他忽然仰倒在地，成‘大’字，面朝紅色天空，哭聲越來越大。
他的臉龐上，泥土和淚水混合在一起，構成了暗紅色泥巴，他用袖子擦了一把，整張臉更加渾濁不堪。
“嗚嗚嗚...”
新的淚水沖掉泥巴，在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瓦倫特回想起在黑市中無限風光的自己。
回想起了那個拒絕了銀河系科學聯盟的邀請，那個恃才自傲的自己。
也回想起，剛剛建立基因之城，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還有，那個剛剛研發出【瓦倫特幻想藥劑】雛形，一蹦三尺高的自己。
“嗚嗚嗚...”
瓦倫特一個接近70歲的人了，哭的越發悲慘。
他又回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規模測試幻想藥劑時的場景，人滿爲患，爭先恐後。
而後，他的眼中出現了一張張人臉，那是第一批因爲幻想藥劑後遺症，變得瘦骨嶙峋，大腦嚴重水腫的人類。
緊接着，這些人一個接着一個死去，場面悽慘。
瓦倫特起身，跪在地面上，用頭顱一次又一次的磕在面前的石頭上，就算他體質強悍，這一次也終於磕出了血跡，與眼淚和泥巴混爲一灘。
“嗚嗚嗚...”
過去的幾年裡。
他以廢叔的身份，生活在瑕疵者中，想要通過觀察他們的症狀，從而找到醫治的方法，但不論是100次還是200次的試驗，都失敗了。
他以廢叔的身份，遠遠的看着自己的學生鄭白鴿，偷偷給瑕疵者孩子發放鎮痛藥劑，並看着鄭白鴿一天天的消瘦。
他也以廢叔的身份，偷偷觀察着大氣層上，客戶星艦的數量，心中很清楚，客戶在一天天的減少，到最後，基因之城幾乎沒有了客戶。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每天還是通過各種各樣的‘自殺’，來緩解內心的愧疚之情。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他。
都是因爲那個他幻想中的基因藥劑！
曾經，他已經做出了不可被動搖的結論，【瓦倫特幻想藥劑】...是絕對不存在的！
但。
他剛剛看見了。
真真切切的看見了，程乞手中的東西，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瓦倫特幻想藥劑】！
現在明明已經有了藥劑。
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情緒，無法抑制自己的痛哭。
“嗚嗚嗚...”
瓦倫特蜷縮在地上，額頭貼着土壤，揪着自己的頭髮，嗓子已經哭啞了。
他漸漸明白了。
曾經，他製造出了失敗的幻想藥劑，害得五千人墜入地獄，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如果【瓦倫特幻想藥劑】真的不存在，也行。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做出【瓦倫特幻想藥劑】，只要觸碰，都將會不可避免的犯下錯誤！
但現在，真正的【瓦倫特幻想藥劑】出現了，這說明，那個被他否定了的美麗夢境...是存在的，只是自己沒有能力觸碰，這讓他失去了最後的一個藉口，自責如滔天巨浪，淹沒了一切。
它爲什麼不早點出現呢？
或者，自己從沒誕生過製造這個藥劑的想法也行！
人們以爲，他在這一刻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
但實際，他的情緒在這一刻變得更加複雜。
瓦倫特忽然仰起頭，看着天空上血紅的太陽，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