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萌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愛徒哭成淚人，兒子在晨曦與愛意籠罩下安然入睡。
“默默，你來一下，我有東西給你。”陳萌走到芊默身邊，芊默才發現她。
擦擦眼淚，跟着陳萌出門。
陳萌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鄭重其事地交給芊默。
“默默，我這輩子從沒用我和你叔叔的權利爲自己的家人開綠燈搞特權，但是今天，我做了，這個是我從昶默領導手裡拿到的，我把它交給你。”
芊默接過來，牛皮紙信封帶着樸實的質感，上面是他鐵畫銀鉤的字。
上面只有兩個字：
遺書
“爲什麼會有這個東西？！”
陳萌見芊默嘴脣驟然變白，呼吸也變重反應強烈，趕緊解釋。
“他很好，這個遺書是他們的傳統，每個人都有的。”
特種部隊不同於別的部門，每個人訓練期間必須要簽寫遺書。
影視劇裡經常會有這樣的橋段，現實也是如此。
雖然特種部隊的危險是有限的，傷亡率也不如電視劇裡表現的那般大，傷亡率不高不代表沒有，這是一份非常崇高的職業，同時，也非常危險。
“按着規定，他們每個人都要提前寫好遺書，密封好後統一交給隊裡保管，如果他們在任務裡犧牲光榮了，這些遺書就會送到家人手裡，於昶默寫了兩份，一份是給我和他爸爸還有他的姐姐弟弟，另外一份是給你的，他寫給家裡的那份我沒動，我希望我這輩子永遠也不會有打開的機會，但是他寫給你的這份，我利用我的權限要出來了。”
芊默看着遺書倆字，手不自覺地哆嗦起來。
她不敢看這倆字，雖然他還好好地躺在病房裡，可是這殘酷的倆字提示着她，她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他。
“我不看，我不要看，我不要失去他——師傅，你讓他轉業吧？做什麼都好，部隊那麼多崗位，換一個安全的崗位不好嗎？或者...不要做了，去做生意不好嗎？要不讓他回我家，跟我爸一起養海蔘...”
芊默已經語無倫次了。
陳萌卻是非常理解她，以長者姿態拍拍她的肩膀。
“我作爲母親，何嘗不理解你的心情呢，我也希望我的兒子選擇一份安穩的工作，朝九晚五。”
芊默抓緊陳萌的手，遺書被她握的變形了。“師傅，我們倆一起說吧？我們威脅他，不轉業就給他踢出去好不好？”
陳萌抽出手，對着她的手拍了又拍。
“默默啊，你還不明白嗎？”
芊默一頭問號。
“我是他的母親，我和他父親把他培養成人，可是我們也只能送他到十八歲，十八歲之前的事，我和他爸爸會給予建議，十八歲以後的人生，是屬於他自己的，我不能替他做決定，而你，雖然沒有參與他之前的人生，但未來幾十年，陪伴他的人只有你，以及你們倆人的孩子。”
能夠說出這番話的母親，必然是極有智慧，看透人生的。
父母給孩子的愛是世界上最純粹的，作爲生命的延續，多少父母恨不得把孩子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能夠像陳萌這般放手的，真的不多。
“作爲陪伴他後半生的伴侶，這些人生大事應該你們倆人一起決定，而不是讓我們這些老的出面解決，我建議你看看他的遺書，如果你看完後依然堅持你的選擇，那麼我支持你。”
陳萌沒有打開看兒子的遺書，但是她能猜到，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怎麼想的她很明白。
“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也理解我兒子的想法，你們倆無論做出去還是留的決定，我都尊重你們。”
從芊默在微信上沒頭沒腦地問她，以後不當警察會不會失望，陳萌就一直想找芊默談談。
兒子又在這個時間出事，陳萌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芊默看這封遺書。
“師傅，你不覺得你和我師公太隨着孩子了嗎？他們要做什麼，你們就讓他們做什麼嗎？”芊默問道。
在育兒方面，她缺乏經驗，她父親陳百川跟師傅陳萌是兩個極端。
她從小就被父親嚴格管教，嚴苛到跟男生多說幾句話都不行，大學也是父親強行干涉選的。
而小黑家則是相反，這幾個小孩要做什麼師傅兩口子都不管。
“同樣的問題，我媽問過我——等下次她來，我把你介紹給她，她退休前曾經掌握國外一半的華人商圈，她非常不理解我的育兒觀念，覺得我和他爸太鬆散，我當時是對她這麼說的，孩子若比我們強，我們不需要干涉他的選擇他未來也會超過我們，孩子們若不如我們，留錢留權給他們，早晚也會敗光。”
陳萌很欣慰的是，她和二爺的基因比較強大，三個孩子有三種不同的選擇，每一個都很優秀。
不同的領域裡，做自己喜歡的事，每個人都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芊默似懂非懂，她想到上次跟師傅說學業的時候，師傅也是這樣的反應。
想學就學，不想學也ok，想當警察就當，不當也沒事兒，只要——
“你們開心就好。”
對，師傅上次就是這個態度。
陳萌走了，說回去給兒子燉湯，順便給芊默請天假，明天週六週日，她可以不用回校留在醫院裡照顧他。
芊默把牛皮信封揣口袋裡，重新回到病房裡。
他似乎感覺到不見了，睜開眼，眼神迷離地環視，看到她後，勾勾嘴角，合上眼再次入睡。
芊默撐着下巴看了他一會，待他熟睡，她穩了穩心神，顫抖地拿出那封遺書。
一鼓作氣撕開密封的口袋，從裡面掏出信紙。
只有兩張紙，蒼勁有力的鋼筆字寫出了他的風骨，看着他的字就彷彿看到他的人，俊逸優秀，字裡行間連標點符號都透着一股溫暖。
致：乖乖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去了另外一個沒有你的地方。
只看到開頭，芊默的眼淚就決堤了。
代入感太強，儘管他就躺在那，可這封信撕開了她心底最大的恐懼，把她最不願意面對的事直接攤開。
鮮血淋漓，每一滴淚裡，都寫滿了她的恐懼與難過。
芊默強忍着悲傷，繼續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