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天亮的已經很早了，帶着一衆私兵，陸瑾輕裝上陣，依舊是跑步前進。
北城軍營，校場內，劉有年已經帶着葛葉等人恭候多時。
眼眶發黑昏昏欲睡。
在他身後，始作俑者一身銀色鎧甲，英姿颯爽。
這一夜，尚書府同樣無人入睡，被劉怡萱盤問了一宿……
“瑾侍郎早！”畢竟是當着下屬的面，劉有年沒敢賢婿長賢婿短的喊。
“令千金這是？”陸瑾有些皺眉，好不容易把殷雨晴她們睡服，這兒又來一個。
雖說逼着劉怡萱簽下婚書是不得已，但畢竟有愧，陸瑾並不願意帶着她去治理水患。
可以預見，等待他的將會是怎樣困難的日子，一個姑娘家，哪能跟着受罪？
“她非要去，老夫實在是沒有辦法。萱兒乃後勤輔將，沒有她，大軍吃用都難保證，怕軍心不穩，所以……”
劉有年心虛的眼珠直轉，其實，這也是他的意思，朝夕相處，才能早點兒抱孫子不是？
“這……”
“吉時到了，大軍開拔，最是忌諱延遲！請大人點卯！”
陸瑾還想勸幾句，劉有年趕忙催促，斷了他不帶劉怡萱的念頭。
人家的女兒都不心疼，又是後勤……陸瑾搖搖頭，站到了點將臺上。
“諸位將士，朝廷休養民息，很多人都在傳言，說是陛下要裁撤咱們，馬放南山刀劍入庫，本府可以告訴你們，這是真的！”
劉有年說完，底下的士兵盡皆譁然。
他們都是跟着先帝征戰天下的精銳之士，而如今，朝廷真要過河拆橋了！
很多人，開始擔心起以後要何去何從。
劉有年擡手，議論聲頓消，陸瑾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裡，只是一部分的陸朝正軍，不到兩萬，但窺一斑而見全豹，令行禁止，不愧是鐵血之士。
“大家不必擔心，雖然陛下確有此意，但現在有瑾侍郎進言，讓大家有了新的建功大業，以後，再也不必擔心此事！”
“好！好！好！”
早已知曉的葛葉金銳等人高呼，兩萬士兵立即附和，整個校場，氣氛高疊。
如此，又讓陸瑾大開眼界。
劉有年看似魯莽，實則心有機壑，簡單幾句話，就讓手下兒郎士氣大增……
果然，能成爲上位者的，沒有一個簡單……
“有請瑾侍郎宣旨點兵！”
劉有年說完，退到一邊，伸手前引。
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聖旨，陸瑾卻沒急着宣讀。
雖說有上官命令，士兵們大多不敢違抗，但那是在戰場上。
而如今，卻是去建造水壩，做民夫的活計，難保他們不會心存不滿，消極怠工影響後續……
“諸位英雄們，本少知道，大家都曾爲國家百姓拼死而戰，立下了不世功業。很多人捨不得脫下戰甲，不是爲了俸祿軍餉，不是爲了升官發財，而是，爲了曾經的榮耀。”
說完，陸瑾環顧，士兵們一個個擡頭挺胸。
跟隨先帝縱橫四海南征北戰，是他們這一生，都能引以爲傲的事情。
他們，無愧於七尺之身，無愧於朝廷百姓，無愧於，心。
可現在……
“你們之中，很多人都在想，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亨，如今太平了，陛下就要過河拆橋，是也不是？”
沒人敢應聲，甚至，幾個主將已經在抹汗。
這種話，誰敢大庭廣衆的非議？
只是，那些士兵看向陸瑾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如果原先是敬畏他的身份，那麼現在，就像是在看自己人。
只因爲，陸瑾說出了他們想說，而又不敢說的那些話。
靜寂無聲，那目光，在涼爽的清晨，日趨熱烈。
好在，陸瑾也沒指望他們迴應。
“其實不然，陛下，比任何人都想留下大家，給大家最好的待遇，讓大家能安心保家衛國。只是，如今百姓困苦，朝廷入不敷出，實在難以維繫。”
陸瑾話鋒一轉，開始拍起皇帝的馬屁。武振椋和幾個報社主筆都在呢，這些話，可是要昭告天下的。
其實，主要是給駐紮在各處的朝廷大軍……
“當然，本少深知這不是大家的錯，也不忍心，看大家流血流汗之後再流淚，因此，才上表陛下，爲大家爭取了建功立業的機會！”
“好！好！好！”
這次，不用葛葉等人帶頭，士兵們便都高呼起來。
“先別急着高興，這個機會，於國於民都是好事，但對你們來講，就不一定了。”
陸瑾說完，終於打開了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令兵部主事，修建水壩以窮水患，造福百姓萬民，彰顯精銳軍士之風，欽此！”
士兵們譁聲大作，雖然知道這個機會難得，也是難以理解。
兵者，戰之士也，修建水壩，那是民夫做的事情……
劉有年想制止，卻被陸瑾攔了下來。這種事情，要讓士兵們接受，總得有個過程。
只是時間緊迫，過程不可能太長就是了。
議論紛紛，點將臺上的衆人卻都不語，士兵們漸漸都安靜了下來。
陸瑾見狀嘴角上揚，對這些士兵越發滿意，更堅定了不能讓皇帝裁撤的決心。
也許，他們之中大多數都不識字，甚至連名字都不會寫，但作爲士兵，無疑都是優秀的。
有這樣的素養，難怪常勝不敗。
先帝，總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你們可能不理解，覺得這樣有失身份，甚至是丟臉，對吧？但諸位可曾想過，你們征戰沙場是爲了什麼？回答我！”
陸瑾這次，是問。
“爲了朝廷，爲了百姓！”
葛葉見機的快，高喊出聲。
“爲了朝廷，爲了百姓！”
士兵們隨即應和，甚至都沒有細想。
只是等喊完，用心一琢磨，還真是如此。
至於個人得失，只是付出之後的回報罷了。
“沒錯，爲了朝廷百姓！”陸瑾給了葛葉一個讚賞的眼神：“那誰能告訴我，建造水壩治理水患，又是爲了什麼？”
“爲了朝廷，爲了百姓！”
士兵們大聲喊着，之前的錯愕頹敗失望等等早已拋之腦後。
“都是爲了朝廷和百姓，征戰四方和建造水壩，有何區別？沒有！朝廷養不起閒人，你們是閒人嗎？不是！”
“你們只是缺少一個機會，現在，機會就在眼前！”
“百年之後，大家都會死，但建好的水壩卻不會倒塌。千年之後，你我皆是枯骨，但受惠百姓，依舊會感恩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