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上所述，三彙集團的一系列行爲實屬‘非法經營罪’中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營行爲，已經構成擾亂市場秩序罪……”
壓抑着內心的怒意，宋鵬飛強迫自己看完了這篇‘唐人集團實名舉報三彙集團’的帖子。看完之後，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上午馬總說的那句話。
“對方如果不通過正常手段應對你的計劃，你還有把握嗎？”
目光重新掃向帖子末尾那段話，徹骨的冷意遍佈宋鵬飛全身，這一刻，多年未曾有過的恐懼籠罩全身，讓宋鵬飛的身體出現輕微的顫抖。
馬總說的非常規手段就是這樣嗎？
宋鵬飛鬢角已經出現了冷汗，緊握着拳頭，手背上暴起青筋。馬總既然提前知道對方會這麼做，他爲什麼不告訴自己？爲什麼？
驚怒交加的同時，宋鵬飛似乎想到了什麼更可怕的事情，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雙手顫抖的在搜索引起上輸入‘擾亂市場秩序罪’。
“單位犯罪主體是指新刑法第30條規定的公司、企業、事業單位、機關團體。這類主體均可構成擾亂市場秩序罪單位犯罪的，對單位處罰金，並追究主管領導和直接責任人的刑事責任。”
看到網頁上顯示出來的內容，宋鵬飛冷汗直流，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起來，亂成一團漿糊的腦袋裡突然蹦出一種猜測，自己要成爲替罪羊了？
兔死狗烹、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一連串的詞彙出現在宋鵬飛的腦袋裡，整個人都變得恍惚了。就在宋鵬飛雙眼無神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傳來響聲。
急促的鈴聲讓宋鵬飛一個激靈，從恍惚狀態中清醒過來，連忙拿過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宋鵬飛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幾秒鐘後，選擇接通電話。
……
王泉和張浩明看完帖子內容，同時陷入沉默。
過了好大一會兒，張浩明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狠聲罵道：“麻蛋的，這算不算打不過就撓臉？”
“正常的商業競爭手段都被他們刻意拉扯到了違法犯罪上，那他們對南湖市場的刻意壓制是不是也能被人舉報擾亂市場秩序？”
張浩明說的不錯，如果真的論起來，唐人和三匯屬於一路貨色，都有着極強的掌控欲，誰都說不上特別乾淨。
不僅僅是他們，行內其他大型集團公司，哪一家不是把本地市場當成自留地，想要無時無刻保持着極高的掌控力。
或許唯一的區別就是，三匯想要掌控全國市場，其他公司的自身實力卻不足以支撐他們像三匯這樣圖謀全國市場。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這種心態不管是高位者，還是尋常百姓都會有。
王泉看完帖子後，心情就變得低落。無關個人利益得失，只是發自內心的看不上唐人這種行徑，更爲三匯感到不值，最後暗暗告誡自己，以後做事要更加小心。
“你說，揭露唐人偷偷賣豬的事情是不是三匯搞出來的？”
張浩明疑惑的看着王泉，不等王泉回答，又是自言自語道：“如果真是三匯搞出來的事情，倒顯得情有可原了。”
王泉撇了撇嘴沒有說話，唐人偷偷賣豬的事情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三匯搞出來的，但這事兒即便被揭穿，最多也就是讓唐人臉面上過不去，根本造不成實質性的損失。如果單論網絡上的你來我往，明顯是唐人更勝一籌，這一篇實名舉報肯定會給三匯造成意想不到的傷害。
想到這裡，王泉無奈搖頭，悶聲說道：“別想這些跟咱們沒有關係的事情了，趕緊考慮一下咱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張浩明神色一怔，幾秒鐘之後，滿不在乎的說道：“有啥好考慮的，無非是做兩手打算罷了。”
“如果實名舉報起到了效果，三匯肯定要停止進口產品的引進，到時候市場就會恢復到大部分人期望的局面。如果沒有效果，接下來就是口水戰，你來我往互相出招。”
“前者的話，咱們就要從新考量接下來的行動了。要麼趁機囤貨等待漲價賺上一筆，要麼就是保持鮮品供應，維持好咱們自身的形象口碑。”
張浩明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接着說道：“其實吧，不管是哪一種應對手段，對咱們來講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王泉輕輕點頭，隨後問道：“如果實名舉報沒有效果呢？”
“不可能沒有效果！”
賀鵬舉不屑的撇嘴，眼神裡帶着滿滿的自信，看了賀輝一眼，似乎已經看到了未來的結果，眼角浮現出笑意。
“實名舉報跟三匯揭露集團賣豬是一樣的道理，真正能影響時局變化的人並不在乎這些東西，他們也沒有心思關注這樣的小打小鬧。三匯利用網絡輿論抹黑集團形象，看似一記耳光打在了集團臉上，實則不痛不癢。但集團反手就是更狠一巴掌，這一巴掌的力度超乎常人想象。”
“對於那些看熱鬧的人來講，他們並不在乎舉報書背後的目的，眼前的熱鬧會調動他們的好奇心和心理陰暗面。喜歡陰謀論的人不少，喜歡妄加猜測的人更多，加上咱們提供的真實事件，你覺得還有問題嗎？”
賀輝聽明白了賀鵬舉的意思，咧嘴笑道：“舉報信上面的東西又不是瞎編亂造，全部都是有據可查的事實。一旦引發全民聲討，上面就算不想管也不得不管。”
賀鵬舉肯定點頭，對着賀輝笑道：“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三匯都不可能頂風作案，一旦他們收手，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
再次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口，心情截然不同。
從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宋鵬飛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如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輕輕敲打房門，等裡面傳來聲音，宋鵬飛推門而進。
跟上次不同，總裁辦公室的會客區坐着幾個集團高層，看到宋鵬飛進來，這幾個人表情不一。
宋鵬飛裝作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徑直走向馬總裁，一一跟領導打過招呼後，坐在唯一一個空置的沙發上。
馬總裁依舊一副穩重淡然的表情，和煦的目光給人親切感，每個人都照顧到位，這才輕聲開口：“網絡上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吧？”
在座的高層領導紛紛點頭，有人臉上帶着憤怒，有人則是一副擔憂的神色，也有人面露不忍？
馬總裁的目光看向左手邊，“你怎麼看？”
宋鵬飛就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目光跟隨馬總裁看向坐在馬總裁左手邊的人。
“我仔細看過舉報內容，他們列舉的前幾件事情並不算特別嚴重。比如說上次調控國內豬肉價格，咱們的出發點是好的，最終結果也是好的。咱們完全可以針對他們的舉報內容一一解釋事情緣由，甚至是公佈出咱們爲了調控豬肉價格虧損的資金數目。”
宋鵬飛眼神平靜，心裡卻是稍稍放鬆一些。
“唯一棘手的就是眼前這件事，如果還拿調控市場當作解釋，怕是有些牽強。最讓人頭疼的還不是這個，而是網絡上的輿論風向和上面的態度。”
說到這裡，目光轉向宋鵬飛，稍微猶豫一下，故作輕鬆的說道：“鵬飛不要有思想負擔，公司肯定盡最大努力去解決這件事。”
宋鵬飛一臉平靜，輕輕點頭。
馬總的目光看向其他人，有人搖頭不語，有人順勢接話道：“努力解決問題是咱們的做事準則，但同時也要做足打算。”
做足打算的意思宋鵬飛很明白，無非就是解決不了的時候，把負責人推出去。想想剛纔在網上查詢的內容，追究主管領導和直接負責人的刑事責任……
按照最壞的結果分析，如果真的被追究責任，自己算什麼？
認真來說，自己是市場部部長，最多算是直接負責人。可若是這樣算的話，馬總就成了主管領導，集團總裁被追究責任？集團公司肯定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麼，馬總摘出去，責任下沉之後自己就成了主管領導，甚至還會連累到手下的人，成爲直接負責人！
想到這裡，宋鵬飛側目看向說話的人，微微眯着眼睛，狹長的眸子裡透着冷意。
說話的人注意到了宋鵬飛的目光，卻毫不在乎，繼續說道：“我先表個態，我個人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圓滿解決。但必須要的時候，集團的利益肯定大於個人利益，這是不容爭辯的原則。”
馬總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目光略過中間兩人，直接看向宋鵬飛。極具親和力的笑了笑，對着宋鵬飛安慰道：“公司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對公司有功的員工，也不會任由對手欺壓咱們，損害公司的利益。”
“你不要有思想負擔，安心工作。”
說着，馬總掃視一圈，認真說道：“在公司沒有做出最終決定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談論這件事，也不得輕易發表個人意見。”
幾位領導魚貫而出，宋鵬飛卻是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馬總對着宋鵬飛微笑道：“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宋鵬飛坦然點頭，一針見血的問道：“馬總，您上次說的非常規手段就是現在這種嗎？”
馬總眼神明亮，盯着宋鵬飛看了一會兒之後，輕輕點頭。
面無表情的宋鵬飛看到馬總點頭，突然露出笑容，輕聲問道：“那您方便說一下，您第一時間知道這種情況時，是什麼樣的態度嗎？”
馬總雙手交叉在腹部，眼神裡露出一絲回憶之色，過了好一會兒，眼神變得清明，朗聲說道：“生氣，不屑，擔憂。”
生氣？不屑？擔憂？
馬總的回答跟宋鵬飛心裡的猜測有些出入，宋鵬飛直勾勾的看着馬總，等待他的進一步解釋。
“我最早得到的消息是，唐人集團向南湖領導舉報咱們違規操作，內容跟今天網絡上出現的差不了多少。”
“生氣是因爲他們手段太過低下，但凡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想尋求當地領導的幫忙。就是這麼一個打不過就喊大人的對手，這麼多年都沒有搞定他，你氣不氣？”
馬總的目光突然變冷，宋鵬飛心頭一跳，微微低頭。
沉默了片刻之後，馬總搖頭說道：“不屑，是因爲他們太過高估自己。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抱着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心態出來搞事，以爲自己能夠以小換大。”
“我可以肯定的說，不管這件事最終發展成什麼樣，他們絕對佔不到一丁點的便宜。”
緊接着，又是說道：“擔憂，是爲你！”
宋鵬飛微微詫異，卻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情緒。
“還記得我上次喊你上來，問你的問題嗎？”
宋鵬飛仔細想了想，然後點頭。
“我問你南湖那邊什麼時候能夠結束，你的回答是隨時都可以。我問你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嗎，你說不能。”
馬總臉上帶着些許的失望，這樣的表情讓宋鵬飛心裡一咯噔，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上次之所以沒告訴你，就是擔心說出來之後影響到你的工作狀態。我以爲你能在事情爆發前解決南湖問題，可結果……”
宋鵬飛心裡突然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麼東西一樣。
馬總臉上的失望很快隱匿不見，看了宋鵬飛一眼，淡淡說道：“南湖市場是咱們戰略佈局中的重要一環，針對南湖市場做出任何舉動都不爲過。這是我個人的態度，也是整個集團公司的態度。”
“你是真正的操盤手，拉全國市場陪跑的做法說不上不對，卻有種大炮打蚊子的意思。如果成功了，沒人說你什麼，甚至還會有人捧你的臭腳，說你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但是，你想過失敗後會是什麼效果嗎？”
宋鵬飛臉色陰鬱，一言不發，此時的他心如寒冰。
“有人會說你資源浪費，這倒不算什麼，咱們三匯最不缺的就是資源，也浪費的起。但若有人說你格局不夠，你怎麼反駁？”
格局不夠？！
這四個字像是一把尖刀插進宋鵬飛的心臟，宋鵬飛知道格局不夠後面還有四個字，難堪大任！如果真的被貼上‘格局不夠’的標籤，上升的道路就徹底了沒了，甚至連現在的職位都難保住。
看宋鵬飛不作聲，馬總輕嘆一聲，沉默幾秒鐘後，幽幽說道：“不可否認的是，唐人舉報的手段真的有用。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咱們都必須停手了。”
“你回去做準備吧！”
渾渾噩噩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宋鵬飛腦子裡反覆迴盪着馬總最後一句話。
做什麼準備？停手準備，還是準備等待最終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