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的世界。
“可憐的雲傘封印物使者,一去不回。”
“我們會銘記他的勇氣和功勞,他的名字將會被記錄在文明機器之中,永遠地佔據那幾個字節。”
封印之書使者和黑鋼筆使者們開啓了對於雲傘使者的追悼會,記念他的勇敢犧牲和不懈奉獻。
而將視角從書桌上擡高,化爲了整個書房,世界的維度一下子變了。
書房世界裡的人坐在椅子上,對着桌子上的世界成員說道。
“它不一定是死了,也有可能是被困在某個地方。”
封印之書使者並不否認這種可能,但還是說道。
“被困和徹底失去自由他將會自我毀滅,那極大概率是死了,除此之外要麼就是遇到了不可抗力,要麼就是叛變了,無論哪種情況將他列入死亡名單並不爲過。”
雖然沒有任何信息傳回來,但是這本身就是一種信息,代表着通天之梯的那一頭很危險。
赫爾法斯向來就是一個不太喜歡冒險的存在,至少在有得選的時候,他不會去傾向於冒險,他一方面更加慎重地讓封印之書使者制定新的計劃,一方面也確認自己暫時是不會主動去天空之梯的那頭了。
赫爾法斯:“暫時不要將他放入死亡名單裡去,等徹底確認之後再說,以後這種情況也照此辦理。”
封印之書使者點頭:“好的,一切遵循您的意志不過這件事情和另一個世界的重要程度雖然高,但是我們現在的重點應該放在成神計劃上。”
赫爾法斯:“你有什麼好的提議?”
成爲神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赫爾法斯說是隻需要再給他幾百年時間就可以成爲神話,但是這並不是說前面近一千年時間他就積累夠了大部分的神血。
力量積累這種事情其實就和滾雪球一樣,前期的大部分計劃都是準備工作,越到後面積累的力量會呈現幾何倍數上漲的情況。
不過他也的確沒有撒謊按照他的計劃最遲也不會超過一千年,只是他現在希望能夠更快一點。
封印之書使者:“您成就神話主要依靠的就是晶石頭顱積累神血,晶石頭顱越多越強大你成神的速度越快。”
“想要進一步加快成神計劃的話,那麼只有兩個辦法了。”
“開源,節流。”
赫爾法斯:“怎麼開源,怎麼節流?”
封印之書使者打開自己的身體,從體內飛出一份投影文函列在了赫爾法斯的面前,同時對自己列出的計劃做了簡易說明。
“節流就是目前有一些晶石頭顱和使者已經沒有潛力了,可以考慮進行處理或者讓其進行分裂;一些頭顱在野外發生意外、戰死或者被毀滅,應當列出一個合理的計劃和程序進行回收,這需要主人您將該律令烙印進入文明機之中。”
“開源就是回收晶石頭顱之後他們的屍骸沉澱分散之後,誕生和製造出更多的晶石頭顱,留影聖殿的升級完善應該進一步加速了,需要大量的資源傾斜,升級過後的聖殿能夠合理地規劃和加速這一進程;還有就是給予有潛力的晶石頭顱更多的資源,讓他們能夠變得更強大甚至進入使徒階。”
就算是同爲晶石頭顱使者,也是有着區別的,有的被製造出來天賦就強,有的就更聰明。
有的能夠一路向前,有的只能停滯不前。
赫爾法斯微微低下頭,伸出手捏住了那投影的文函,虛幻的文函似乎真的被他捏在了指尖。
他看了一會之後說道:“對待你的同類的毀滅和死亡,你還真是絲毫不留情啊,就像是對待一批批可消耗材料一樣!”
封印之書使者:“我們就只是一塊會說話的石頭。”
赫爾法斯鬆開手,文函全部縮回了封印之書內:“其他的照辦,處理掉沒有潛力的晶石頭顱這種事情還是算了。”
隨後,他又問道。
“對了,雨之法則的職業者後續怎麼樣了?”
封印之書使者回答:“兩百三十二年前就已經在按部就班進行培養,但是您知道,讓一個職業體系完善構建並不容易。”
“不過最近已經出了不少成效了,職業者增長的速度正在穩定加快,目前天空路徑的職業者正在相互配合着,全面針對雲之國度進行改造。”
赫爾法斯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朝着書房外走去。
封印之書使者帶着黑鋼筆使者恭送着他離開,依舊留在書房裡。
但是最後,封印之書使者又問道。
“不是您在製造我們的時候親手抽走了我們的慾望嗎,我們不會痛苦,也沒有恐懼,爲什麼到了毀滅我們的時候又心慈手軟呢?”
“對一羣石頭施展憐憫和仁慈,沒有任何意義,也得不到任何迴應。”
赫爾法斯站在門口,一手握着門框,一邊扭過頭來。
“真的是石頭嗎,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吧!”
“要不然。”
“你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呢?”
門關上,發出一聲輕響。
——
神殿裡有一個奇特的機器。
它看上去像是神殿裡的一根中心金屬柱子,下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金屬箱子,上面是由許多根細小一些的金屬柱綁在一起,軸心填充着留影晶石這些細小金屬柱互相之間以齒輪銜接,不斷地轉動着。
當你將一封信投入箱子裡,或者在神廟裡唸誦神名進行祈禱,這機器就會將你的祈禱頌唱出來。
那聲音會隨着那不斷轉動的機器,一直傳達到諸神的國度。
當然,神明不一定會迴應你所有的祈禱,也不一定會聽見,但是那臺文明機卻一定會記錄在案。
它會根據衆生的祈禱,制訂文明的計劃。
人們叫它祈禱機。
虔誠的祈禱者們來到神殿之中,將一封又一封禱告詞送入那機器之中,伴隨着機器的轉動,無數個聲音混雜在一起頌唱着。
絲毫不顯得嘈雜吵鬧,反而有種神聖的靜默,讓人感覺心底安詳。
而此刻。
一個來自於遠方的農夫跪在地上,匍匐着來到那祈禱機前,將一封禱言塞進了機器之中。
“請在今年的雨季準時下雨吧!”
那聲音混雜在無數個禱告之中,沿着柱子不斷上升,穿過白雲,穿過天空,一直傳頌到神明的國度之中去。
無盡的黑暗裡,獨自演奏着的文明機收到禱告。
文明機和封印之書使者判定該禱告生效,於是一條指令從文明機層層下達,穿過高天,穿過雲層,中轉於了某個黑鋼筆使者,最終抵達了某個存在手中。
雨季到來了。
村莊裡的人守在農田旁邊翹首以盼,他們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白天。
乾涸的大地等待着雨水,那開裂的地面就好像他們一樣張開嘴巴朝向天空,焦急地等待着。
終於在一天夜裡雨雲從遠處飄來,化爲甘霖降落在這片大地上,澆溼了大地和農田。
村莊裡面的人衝了出來,在雨中大聲吶喊。
“雨來了。”
“我就說過,神明一定會聽到的,神一定會迴應我們的祈禱。”
“雨季的雨,剛好在這個時候到來,今年收成沒有問題了。”
而他們沒有看到,雨水中一個透明的影子在行走,他就是雨的一部分。
而他走到哪裡,那雨水就跟到哪裡。
雨下個不休,但是終究還是會停的,他站在山坡上看着生機盎然的大地,身形也漸漸隨着雨停變得凝實。
那是一個披着雨衣的鳥人老者,他凝神望着山下的村莊。
他似乎有些欣喜,但是卻又不會表現在臉上,看上去平靜如水。
過了一會,他彷彿自言自語的說。
“下一個地方。”
雨衣上胸口上好像徽章一樣的笑臉開口了,說出了下一個地址。
“木舟鎮,降雨一天半,雨量……”
他攀上山峰的最高處,伴隨着清晨的風和雨露,一起融化在其中飄向遠方。
他就是雨,跟隨着雨季跑,等待着降落在大地上的那一刻。
然而。
當他隨着雨的遷徙抵達木舟鎮上空的時候,這裡已經下過雨了。
一個比他更年輕、迅速且強大的雨季祈禱師已經來過這裡,對方不需要複雜的程序和手段,只是化爲雨旅鳥從這裡翱翔而過,便完成了一場降雨。
最後,他只能引導着雨落在了木舟鎮不遠處的一片湖裡。
雨稀里嘩啦地下着,他披着雨衣站在湖邊,和使者聊着天。
他問:“知道木舟鎮名字的來歷嗎?”
雨衣上的笑臉:“因爲幾百年前有一個拖拽着木舟的人在這裡遇到了神,從此留下了傳說。”
他:“那個時候這裡還沒有湖吧,木舟有什麼用?”
使者:“所以現在有了。”
他看向了湖邊拴着的木舟,這裡是附近一帶非常重要的水源地帶,原本乾涸了無數年的大地伴隨着水的出現,那些魚也不知道怎麼就奇怪地出現在了水中。
曾經不被人需要的木舟,現在已經漸漸被人所需要。
而曾經被如同衆星捧月一般環繞着的他還有他的家族,隨着新職業者的崛起如今卻漸漸地成爲了時代的配角,無關緊要。
他姓氏代表的家族從八百年前就開始研究如何降雨,是老牌的神牧者家族。
在三百年前,他們家族的一個人終於發現了降雨的秘密,製造了降雨的封印物開始成爲舊時代的雨季祈禱師,並且在那個時候抵達巔峰和輝煌。
而三百年風雲起落,昔日龐大的家族星散瓦解,有的支脈融入了新的時代,有的被時代所淘汰,昔日輝煌也如同雲煙一般散去,他這一脈也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成爲了雨季祈禱師,這個職業就必須跟着雨季奔跑在各地,微妙地引導着雨季和下雨。
因此,他也旅行過這片大地上的大多數城市,一輩子都在各地奔波,他曾經也引以爲自豪,他享受着這份將雨水帶給需要的人的職業。
但是當真正的雨季祈禱師職業者變多之後,他們這樣依靠封印物降雨的人不說是成爲了一種可有可無的存在,至少不再遭受追捧。
新的雨季祈禱師能夠變成一隻藍色的鳥,也被稱爲旅雨鳥,就好像天氣占卜師的晴天鳥一樣。
他們是旅行的雨季,永不停歇地飛鳥。他也是一隻旅行在雨中的鳥。
只不過是舊時代的。
他靜靜地等待着雨下完,天空放晴,遠處的那座天梯鐵塔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鐵塔延伸向雲端,不論何時看都覺得內心對於那通天徹地的神明偉力生出敬仰和畏懼的情感。
但是此時此刻,他看着那座鐵塔,聯想起了鐵塔通往的城。
突然間,他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你說,那座神域之城會下雨嗎?”
使者告訴他:“不會下雨。”
他說:“真是遺憾。”
使者:“遺憾什麼。”
他:“要是那裡也需要下雨的話,我便可以上去了。”
使者:“我還以爲你會說那裡的人看不到雨太遺憾了。”
他:“天上人也會有遺憾麼!”
——
天氣預報港。
老頭也是這裡的一部分,甚至少年的時候也在這裡學習,包括他如今的工作和任務也是由這裡進行安排和調配。
每年,他們都至少會來這裡一次。
一箇中年鳥人有些傲慢地坐在椅子上,對着一個又一個來到他面前的天氣祈禱師進行評判,老頭看到前一個離開之後,終於從位子上起身來到對方面前。
對方摸了摸有些帶鉤的鼻子,眼神掃了一眼老頭。
“有時候一個月才一共去了一兩個地方,降雨的確控制得很好,不愧是老一輩的人了。”
“不過,太慢了啊!”
“複雜又費時,每一次還要尋找合適的地點升空,需要耗費各種資源,而且你年紀也大了吧,要不還是將封印物傳承給下一代年輕人吧!”
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對方話語一轉。
“或者可以傳承給我,雨的職業者出來之後,這種封印物可是大受歡迎的,能大大增強雨季祈禱師的力量。”
封印物是不能賣的,但是卻可以“傳承”。
人這種存在是很聰明的,甚至可以說是聰明過了頭,不論你設置下什麼樣的規則,他們總會找到一大堆的空子和漏洞去鑽。
老頭並沒有答應,他沒有孩子,就算獲得了一大筆所謂的傳承費用,這錢又能有什麼作用呢。
中年鳥人雖然位高權重,但是也不敢明面用什麼手段或者去搶,封印物使者可不是好糊弄的,這種事情沒有人敢不講規則。
老頭走向外面,一旁的年輕人對於老頭的遭遇反而有些憤憤不平。
“不覺得他們說得有些過分了嗎?”
“使用封印物的雨季祈禱師難道就不是雨季祈禱師嗎,您可是爲天氣預報港付出了一輩子。”
老頭已經不再年輕了,他也曾經義憤填膺,也曾經世俗狡黠。
但是當老去,飛躍千山之後。
他只說了句:“謝謝。”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自己對自己說。
“有些東西總會逐漸衰落,就像人總會老去,就像是雨總會落下。”
接下來,他依舊當着一個慢吞吞的雨季祈禱師,他經常需要尋找合適的地點,匆忙地趕路和爬山,才能追上那遷徙的雨季和氣候變化。
他在地上追逐着雨的時候,會畫各種氣候變化圖,會精準地計算自己的降雨量,還有時間。
甚至還會計算,雨季和氣候會給當地帶來什麼樣的變化,他顯得格外嚴謹,但是似乎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這些東西早在天氣預報港就已經計算好了,他這種老方法,早已經不被如今所需要。
現在的雨季祈禱師,只要快速地按照命令抵達每一個點下雨就可以了。
這一天,他融入雨季和氣候遷徙來到了一個小聚落。
使者卻告訴他:“降雨取消了。”
他問:“爲什麼?”
使者說:“這裡之前有一個小村莊住在這裡,他們祈禱降雨,現在已經帶着農田遷徙走了,和另一個鎮子合併在了一起。”
他們剛剛準備走,突然之中雨雲之中雷霆炸響,天空暗了下來。
伴隨着嘩啦啦的聲音,雨突然下在了這裡。
他們也被那雨從天空之中席捲而下,落在了大地上,老雨季祈禱師站在荒廢的屋檐下,看着天空之中的雨雲。
使者:“和我們無關,雨勢控制不住了。”
他說:“是雨自己想要下在這裡。”
他們雖然引導着雨季和氣候變化,但是也僅僅只是引導,而不是控制。
有的時候氣候發生大變,或者雨勢控制不住想要從天上落下來,他們也經常是難以阻止的。
就像是此刻。
——
雨夜。
他幾次嘗試着登上高處,想要融入那天空之中的雨雲,但是卻一次次地被沖刷而下。
他漸漸感覺力不從心了,他的身體的確大不如從前,甚至隨着身體的衰弱,智慧、意志和許多東西也隨之一起衰落了下來。
他無奈地坐在雨中,披着雨衣。
他說:“看起來,是真的老了。”
過了一會,他又對着使者問道。
“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或者是看好的年輕人麼?”
使者:“沒有。”
他:“哦!”
老雨季祈禱師簡單地迴應,卻似乎有些嘆氣。
過了一會,使者卻突然說道。
“我也要死了。”
雖然過去了八百年,雨衣使者所依附的封印物依舊只是一個一階的封印物,
前五百年找不到向上突破的方法,後面三次找到了突破的方法,但是每一次嘗試着突破都失敗,除了分裂出一個新的怪異然後成爲封印物便再無所獲。
這其實也是大多數怪異和封印物的宿命,不是每一個封印物和怪異都能夠一路直上攀上雲端,活了蠻長時間因爲各種原因依舊是一個低階怪異的也不少。
這或許不完全算是一個壞事,畢竟如今的那些繭樹森林、織絲蟲房和農田都是這麼來的。
他似乎很驚訝,慢吞吞地問道:“神明的使者也會死?”
使者:“神明的使者又不是神明,當然也會死,雖然我們的壽命很漫長,相對於你們來說。”
場面變得有些沉默,只能聽到嘩啦啦的雨聲,還有拍打在雨衣上的聲音。
使者突然開口:“有些東西總會退出時代。”
老雨季祈禱師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又擡起頭來。
“就像人總會老去一樣,就像雨總會落下。”
場面總算是變得不再壓抑了起來,似乎死亡這種東西仔細想一想,也並不是那麼可怕了。
和他們所說的那樣,就像是雨總會落下來的。
他問:“還有多久?”
使者:“和你差不多。”
他:“使者死了會怎麼樣?”
使者:“我們會在死之前前往赫爾法斯城的留影聖殿,那是使者的陵墓也是誕生地,我們會在殿中結束我們一生的使命進入安息。”
他看着:“那是天國嗎?”
使者:“我們的天國。”
老雨季祈禱師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深遠且悠長起來,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了家族的傳說,那第一位成爲神牧者的祖先他當時對使者說出的話。
“我想要抓住天上的雨。”
於是他們一起前往荒野之中尋找那個和雨有關的怪異。
接下來,他想起了家族的各個歷史人物,家族的榮耀輝煌,想起了曾經的風雲歲月。
最後,那所有的輝煌榮耀的畫面,都被眼前綿綿不休的雨景所替代。
地上的水升上天空化作的雲會重新變作雨落下,這個時間可能很短暫。
如同奇蹟一般誕生的智慧生命會衰老死去,這個需要幾十上百年。
跟隨着時代登上舞臺的風雲家族會落幕,這個需要八百年。
他突然說:“我和你一起去。”
使者:“赫爾法斯城麼。”
老雨季祈禱師:“沒錯,天上之城,天空的神域。”
使者:“那裡不需要人下雨。”
他:“試試吧,人總是需要下雨的,就像雲之國度不能總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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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擦了擦臉上打溼的水,看着這場突如其來下個不停地雨。
它最後選擇了落在了這裡,那麼自己這場雨呢?
他想要落在那裡。
他就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