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如溫柔的河水緩緩流淌,劉敬信如泣如訴般輕聲吟唱。劉敬信閉着雙眼,沒有看任何人,他輕聲唱着,思緒又飄回到了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阿國,回到了他在戰地醫院那幾個不眠的夜晚。
他好似又站在繁星之下,周圍坐着那些飽經戰火的軍醫們,尼克三人一邊哭泣一邊跟隨劉敬信一遍遍呼喚着菲歐娜的名字。
很多人一開始只是聆聽,隨後跟着低低吟唱,最後在場所有人都淚流滿面地跟着一起大聲呼喚菲歐娜。
可菲歐娜始終躺在那冰冷的病牀上,一動不動,臉上仍掛着那滿足的微笑。
“菲歐娜……菲歐娜……”
劉敬信呼喚着,流下了熱淚,身體微微顫抖,聲音也不那麼平靜了。
待他將整首歌唱完,再睜開眼時,看到旁邊的童文暄也如他一樣淚流滿面。
欣姐眼圈微微泛紅,曾霜默默擦着眼淚,最忌諱閉眼演出的常義森也已經閉上了雙眼,張遜他們四個則表情複雜地看着劉敬信,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而那名老者,則微微皺眉,不瞭解這首歌背後故事的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
劉敬信這一次唱的,是他後來改過的中文版本,而他在阿國戰地醫院那天夜裡唱的,則是全英文的版本。
但不管哪個版本,都是劉敬信用心寫出來的,包括每一句歌詞,每一段旋律。
只是,這首歌太平緩,沒有高潮,更沒有過橋的部分,只是一遍遍地呼喚,一次次地期盼,以及一次次地失望。
菲歐娜走了,任多少人呼喚,都不可能再醒來。
那是落下的葉,回不到樹冠。但卻可以換一種方式存在,將它的一切化爲養料,幫助大樹更茁壯地成長。
常義森彈完他即興的尾奏之後,過了許久才睜開雙眼,他長長嘆了口氣,起身徑直離開,對這首歌沒有任何評價,獨自一人走上了樓梯。
欣姐深呼吸幾番,待情緒平靜後,纔對衆人道:“咱們先回餐廳吧。”
衆人陸續回到餐廳,待大門關閉後,欣姐幾次想說什麼,但又都忍了回去,過了好一會纔對劉敬信道:“敬信,你這首歌我不太好評價。單從商業價值來看,可能並不大。它並不具備火的潛質。”
劉敬信點頭道:“我知道,但我想發行。”
欣姐低頭沉思片刻後道:“這樣吧,你先和張遜他們對這首歌進行完善,我好好思考一下,看看該怎麼進行運作。不管怎麼說,這樣一首有靈魂的歌,值得讓更多人聽到。這首歌背後的故事,也該傳下去。”
這頓天價晚宴到此便算結束了,總價據說達到了十幾萬,這讓劉敬信感到心疼。他覺得,這些錢如果不用來吃,應該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在國內,可以幫助很多貧困山區的孩子;在國外,可以拯救很多難民的生命。
已經去過那個世界的人,應該都很難再沉醉於燈紅酒綠,再難用山珍海味尋找到滿足了吧?
離開那家餐廳後,劉敬信讓張遜他們先將行李幫他帶回宿舍,獨自陪着童文暄在初春的夜色下漫無目的地遊蕩在京都的街頭。
春天到了,路邊的矮灌木和大樹都已經吐出了新芽,哪怕路燈昏黃,依然在月光的照耀下換髮着活力。
童文暄一路低着頭,沒有再牽劉敬信的手,雙手插在口袋,只看着自己的鞋面。
劉敬信柔聲道:“童童,對不起,我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但我沒說,真的只是不想你擔心……”
童文暄搖了搖頭:“敬信,你還會出去的,是嗎?”
這句話問得太突然,讓劉敬信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而童文暄則繼續向前走着。
劉敬信快步追了上去,走在童文暄的身邊,猶豫再猶豫之後,點頭“嗯”了一聲。
童文暄哭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沿着她的臉頰往下掉,她聲音哽咽地道:“敬信,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劉敬信伸手攬住童文暄的肩膀,想要安慰又不知怎麼開口。
童文暄晃了晃肩膀,甩開劉敬信的手,繼續向前走。
劉敬信怔了怔,一顆心彷彿碎掉了一般,他看着童文暄低頭邊走邊落淚的樣子,打從心底裡心疼。可之所以童文暄會這樣,都是因爲他啊,他怎麼有資格去安慰?
安慰如果有用,童童怎麼還會哭得如此絕望。
劉敬信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沒有再走到童文暄身邊,只默默地跟在童文暄身後。
忽然,童文暄停了下來,劉敬信也停了下來。
兩人如此靜默地站了許久,童文暄忽然轉過身,一頭撲進劉敬信懷中,帶着滿臉的淚水揚起俏臉,踮起腳在劉敬信的脣上印了一下。
劉敬信剛要張開雙臂抱住童文暄,卻沒想到童文暄只輕吻了他一下之後,便立刻退後了好幾步,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童童,我……”劉敬信猜到了某種可能,如鯁在喉,縱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
童文暄哭得更傷心了,她哽咽道:“敬信,我真的好害怕,我剛剛想過和你就走到這裡,但我發現,我太懦弱了,我做不到。敬信,我到底該怎麼辦?你告訴我啊,我該怎麼辦?”
劉敬信低着頭不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童文暄擡手抹掉眼淚,顫抖着吸氣,顫抖着呼出,她調整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再次開口:“敬信,如果你再出去,可以帶上我嗎?”
劉敬信猛地擡起頭,他差一點就答應了,但想到他所經歷過的那些危險,他最後只能搖頭。
童文暄想了想,又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安定下來,不再出去了呢?”
劉敬信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童文暄道:“那麼這樣吧,我們來個五年之約。接下來這五年,你去盡力活成你想要的樣子,而我會一直等着你。五年後,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剩下的話,她沒說。
如果五年後,劉敬信依然還想着要去外面的世界,那麼他們之間,恐怕註定只能有緣無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