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險起見，陸晨再次跟患者家屬進行溝通，將知情同意又簽了一遍。
簽字之時，患者的兒媳婦還猶猶豫豫的。
但是經過陸晨的一番溝通，她最終還是在病歷上籤下了自己名字。
不過，下一步的診療計劃，還得等待明天患者兒子趕回來，才能決定。
下班之前，陸晨跟夜班醫師交代了患者的具體事宜。
“師弟，走了，下班了。”陸晨換下了白大褂，朝仍坐在辦公室裡的王德發道。
王德發卻是搖了搖頭，道：“師兄，你先下班吧。我，我等會兒再走。”
“怎麼了？”陸晨好奇地走到了王德發身前。
這小子，平時下班最積極了，今天怎麼突然轉了性子？
“師兄。”王德發小聲道，“其實，今天這個患者是我收的第一病人，看見大娘這麼痛苦，我想等會兒再去看看她。另外，我還要把她的病程記錄再看看。”
初入臨牀的實習生，第一次碰見危重患者，或者第一次看到死亡患者，內心都是比較震動的。
接觸死亡，這也是從實習生轉變成醫生的第一步。
陸晨很能明白這種感覺，他拍了拍王德發的肩膀，“行，有事情給我打電話，我先下班了，你也早點兒走。”
“嗯，拜拜師兄。”
陸晨微微點頭，他沒看錯人，這個小子還真是個可造之才。
……
吃了晚飯，回到寢室。
陸晨繼續開始閱讀國自然標書的模板。
沒過一會兒，王子豪等室友也陸陸續續回到了寢室。
“陸晨，馬上就要考執業醫了，你複習得怎麼樣啊？”王子豪突然湊到了陸晨的面前。
陸晨微微一愣，他真是差點兒把考執業醫的事情給忘了。
這也不怪他，最近的事情太繁雜了。
從京都回來之後，又忙於國自然標書。
翻看了日曆，下週好像就是執業醫的技能考試。
“還沒來得及複習呢。”陸晨無奈地搖搖頭。
“啊？”王子豪怔了怔，“陸晨，你也是真猛啊，還沒開始複習？”
“我剛纔京都回來，哪有時間複習這個。”陸晨無奈道。
“那倒也是啊！”王子豪道，“不過，你得抓緊時間啊，這技能考試雖然比全國臨牀技能比賽要簡單多了，但有些東西也不太一樣。”
“嗯。”陸晨點點頭。
看來他最近又多了一項任務！
……
晚上八點。
陸晨正在寢室中查看國自然標書。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
他拿起手機一看，是王德發打來的。
“喂，師弟。”
剛說完，王德發急促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師兄，下午那個患者要不行了！”
陸晨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哪個患者？”
“就是我們下午一起過去收的，懷疑肺癌腦轉移的患者。”王德發語速特別快。
“怎麼回事兒？你慢點兒說。”
“是這樣的……”
經過王德發的簡要描述，陸晨也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王德發正準備離開科室之前，特意去病牀旁看了患者一眼。
這一看可就發現了問題，患者雖然沒有嗜睡，但是半躺在牀上，只喘着粗氣。
當時，她的兒媳婦並不在病房。
王德發便急急忙忙去叫了值班醫生。
“後來患者的呼吸突然就停了，值班老師經過一陣搶救，送去了ICU。”王德發心有餘悸地說道，“現在還不知道患者的情況怎麼樣。”
“唉。”陸晨微微嘆了口氣，“晚期腫瘤的患者，全身臟器衰竭，多半是，很難了。”
電話那頭，王德發有些沉默。
對於初入臨牀的醫學生來說，看到自己的患者出事，內心是很難受的。
陸晨見這種事情多了，內心仍舊有些不忍心。
不過，他也更理智一些，在反思自己在處理患者時，有沒有不完善的地方。
對於這個患者，陸晨的溝通很充分，和患者家屬簽署了兩次知情同意書。
“對了，師弟，你還沒吃飯吧？”陸晨道。
“還沒。”王德發小聲道。
“這樣吧，你快回寢室吧，現在食堂也沒飯了，我請你吃飯去。”陸晨道。
“不用了師兄，我去點外賣就行了。”王德發連忙拒絕。
“外賣也要等啊。”陸晨一笑，“我們就去醫院旁邊吃，很快的。”
王德發還想拒絕，但是陸晨掛斷了電話。
……
醫院旁的小餐館內。
陸晨點了三個菜，王德發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他的對面。
“師兄，讓你破費了。”
“哎，這多大點兒事啊！”陸晨笑了笑，“而且最近醫院食堂的飯菜油水太少，我也想出來改善伙食。”
兩人聊着，服務員端上了飯菜。
見王德發仍舊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陸晨便寬慰道：“師弟，這是你收的第一個患者，以後這種事情多着呢。”
“師兄，你以前面對死亡患者，是怎麼調整過來的？”王德發緩緩道。
陸晨笑了笑，眼神中似乎閃過了往事。
那應該是他在心內科實習的時候，一個肺源性心臟病的患者，在他面前宣告了臨牀死亡。
十分鐘之前還是鮮活的生命，轉眼間，人就沒了。
“師弟，我當時可能還不如你呢。”陸晨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裡，“我在臨牀實習的第一個月，親手管的病人，就走了。好幾天都沒從那種難受的感覺中走出來。”
陸晨頓了頓，放下了筷子，擡頭看向王德發，道：“但是之後遇到的多了，就明白一個道理，很多時候，臨牀醫生根本就沒有時間爲患者悲傷。因爲接下來，你要繼續治療其他病人。”
“面對死亡，你只有保持着一顆平靜的心，才能成爲一名出色的臨牀醫生。”
陸晨話裡的每一個字，都在王德發腦海中緩緩迴盪。
“你現在也不用想這麼多，隨着臨牀經驗的增長，你終究會明白這件事的。”
“嗯，謝謝師兄。”王德發鄭重地說道，“謝謝你今天跟我說的這些事。”
陸晨微微頷首，又嘴裡夾了一塊肉，輕輕嚼了幾下，然後嚥了下去。
“但是，師弟你別忘了，我們的心雖是平靜的，但是裡面流淌血，卻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