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市，省人民醫院。
手術室中，一臺史無前例的手術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正中間的手術檯上，躺着一名已經腦死亡的病人。
旁邊依次擺放着另外三張手術檯，上面躺着三隻粉白的小豬。
主刀醫生將按照器官捐贈協議，將腦死亡病人的心臟，雙腎，肝臟，還有眼角膜一一取下，送往隔壁病房，移植給等待的患者。
而在病人體內器官被取走後，另一名主刀醫生將從豬的體內取出對應的鮮活器官，移植到病人體內，填補原生器官取走後留下的空缺。
這樣複雜的大型手術，想要順利進行，離不開所有科室的嚴密配合。
醫院對此非常看重，各科室專家多次會診，纔拿出了一個最穩妥的手術方案。
按照計劃，先取下患者的眼角膜。
然後是雙側原生腎，再將豬體內的種植器官移入。
第二步是心臟，最後則是肝臟的移植。
由於海外已經有過在腦死亡患者體內進行豬的心，肝，腎移植經驗，所以從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可行的。
肝臟的話，因爲更加複雜一點，所以放在最後一步。
每一個器官移植後，都要花費數小時觀測患者的即時排斥反應，所以手術時間將變得非常漫長。
手術耗時超過24小時，心外，腎外，肝外，五官外科，麻醉等科室輪流上場，纔將整場手術做了下來。
由於手術過於複雜，參與人員衆多，大部分醫生只能聚集在手術室外圍觀。
此時，休息室裡，人聲鼎沸，熱鬧得跟菜市場一樣。
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看着大屏幕上的手術畫面，對手術步驟和結果進行揣摩，發表着自己的看法。
“這就是豬身上種植出來的腎嗎？真的很像人腎啊，除了小了一點，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廢話，這本來就是人腎。”
“我看了《生命》上面的論文，腎小球和腎小管都是人的細胞，但是血管還是豬的，不過經過了基因改造，去除了免疫排斥基因，但還是有些擔憂會不會引發排斥反應。”
“快看，血管夾移除了，右腎再灌注後變成了紅色。”
“我去，30分鐘就產生尿液了。”
“不過左腎的尿量明顯有些稀少和緩慢啊。”
“可能是左腎有點異常，可惜不能馬上活檢。”
“腎實質太容易碎了，活檢對移植腎傷害很大，還是儘量看生化檢驗結果來判斷吧。”
“呼，1個小時過去了，目前沒有發生超急性排斥反應，這一關看來是熬過去了。”
“接下來是心臟，心臟取出來了，放進了心臟灌注盒。”
“好了，心臟血管接上了，恢復血供，臥槽，心臟跳了！”一個醫生激動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心電圖恢復了，啊啊啊啊，我不行了，這簡直是在創造歷史啊！”又一個醫生開始手舞足蹈，口中說起了胡話。
其他人對此都視若無睹，因爲他們自己也都緊握着拳頭，在空中胡亂地揮舞，一副激動得不能自已的樣子。
好一會，大家才慢慢恢復平靜，重新坐了下來。
“糟了，怎麼突然來緊急手術了。”有人臉色大變，匆匆離去。
“手術進展到什麼地步了？”又有人快步走入，還沒坐下來，就一臉急切地詢問起最新進展。
“移植的心臟度過超急性免疫排斥期了，可能是心臟的肌肉多，人的細胞含量高，血管的豬內皮細胞又被人源化過，所以安全性很高。”
有人耐心解釋道：“之前腎臟移植也成功了，血供恢復半小時就能排尿了，就是左腎尿量少，可能還有點問題。”
來人頓時大爲懊悔：“哎，早知道我就該請假過來看，錯過這麼精彩的手術，實在太可惜了。”
“沒事，都有錄像啊，你可以晚上回家慢慢看。總不能不接待病人吧。”
“還是你們外科好，除了急診的手術，其他手術可以重新排期，今天可以安安穩穩坐在這裡看手術。”
“必須的啊，這麼重要的外科大移植手術，十年難遇啊。”
“呵呵，我估計以後不會十年難遇了，估計每年都有不少。”
“噓，別說了，肝臟移植開始了。”
“肝臟功能比心臟和腎臟複雜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移植成功。”
“心臟其實是個功能很簡單的器官，主要負責泵血，然後合成一些蛋白，腎臟也很簡單，負責過濾血液，同時也合成一些蛋白。心臟和腎臟能移植成功，不代表肝臟也能成。”
“肝臟太複雜了，要合成2500多種蛋白，還都是維持生命所必須的，感覺成功率不會很高。”
“從猴子身上的數據來看，一般腎臟移植存活期能超過9個月，心臟移植可以超過6個月，但是肝臟移植存活期不會超過25天，不知道會不會打破記錄。”
“你想多了，這次用的是腦死亡患者，存活期頂多就7天，已經過去2天了，只剩下不到5天時間。”
“肝臟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世界，牽涉到大量的生命活動，如果能夠解開這些奧秘，對肝臟的治療也有很大幫助。”
“你們是不是忘記肝臟能再生了？其實肝臟移植的目標一直都不是永久移植，而是橋樑移植，只要能撐過三天就算成功。”
“沒錯，患者肝臟嚴重受損的話，將在24到48小時內死亡，要找到合適的人體肝臟至少需要好幾天的時間，如果種植肝臟能夠起到救火隊長的作用，填補上這個時間差，那也是極大的成功。”
“目前業界只有人工心臟和人工腎，沒有人工肝，嚴重肝衰竭的患者過一個小時就減少10%的存活希望，能活下來的很少，只要能延長一絲活下來的時間，讓我們找到合適的人體肝，那也足夠了。”
“希望很大，這次的種植肝臟都是人類細胞，跟以往的異種肝臟相比，生理學上是最接近人的原本肝臟的，肝功能缺陷應該沒那麼高。”
“往好一點想，種植肝臟起碼不會攜帶什麼甲肝乙肝之類的病毒吧。”
******
昆市，三清總部。
“手術成功了？”
“好好好！”衛康激動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說了三個好字。
電話那頭的黃勤，竭力維持着平靜，詳細彙報起手術後續進展。
“由於腦死亡接受者的移植環境惡劣，後續身體狀況急劇惡化，導致手術完成3天后，實驗就被迫中斷。”
“雖然爲評估各移植器官的功能提供了合適的模型，但不利於移植物的存活。”
“種植器官體內移植後，度過了3天的超急性免疫排斥期。”
“各項數據表明，移植後，右腎排尿良好，肌酐能夠從尿液中排出，血液肌酐值下降，心率偏低，但也在正常範圍內，肝臟能夠正常排出毒素。”
“總體而言，心臟，腎臟和肝臟都能正常運行，只有左腎有小部分凝血功能障礙，出現失血反應。”
“凝血功能障礙可能是一小部分豬血管的問題，也有可能是患者身體的問題，還需要進行後續研究，總體來看影響不大。”
“由於移植後的急性和慢性排斥反應會在數天甚至數月發生，因此腦死亡患者移植模型可能不適合觀察後期的排斥反應。”
“換句話說，雖然沒有發生超急性排斥，但很可能在後期出現排斥。”
衛康聽着這些內容，興奮的情緒也慢慢平息下來，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雖然還有各項不足之處，但也是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臨牀研究。”
他沉吟着說道：“心臟和腎臟的長期排斥反應還是個未知數，這點還需要繼續觀察，來提供更多的數據。”
“但是肝臟的話，能夠安然無恙地在患者體內度過3天，已經算是達成了初步目標。”
“種植的肝臟可以作爲橋樑移植，進入臨牀研究階段了。”
“對於那些嚴重肝臟衰竭患者來說，3天時間也足夠他們度過最危險的時期，保住性命。”
“退一步講，哪怕作爲體外人造生物肝臟，也能拯救不少病人。”
“沒錯，衛總。”黃勤贊同道：“接下來，最好還是能再在腦死亡患者身上做幾例實驗，獲得更充分的人體數據，才能開展後面的研究。”
“目前只有一個臨牀案例的話，恐怕說服力還欠缺啊。”
衛康點點頭：“你說得對，你有碰到患者家屬嗎？她的反饋如何？”
黃勤頓時讚不絕口道：“那位阿姨簡直是感激涕零，不知道對三清有多滿意，她真是個天才，竟然能想出這種好辦法。”
“手術結束後，我在病房守了好幾天，醫生只做了一下器官的活檢，患者生命體徵消失後就被拉去太平間了，所有移植器官都留在裡面，沒有再取出來。”
“這麼做能夠解決家屬的顧慮，讓雙方都滿意，看來確實可行。”
“就是這樣想的家屬還不多，目前只有那位阿姨一個人。”
衛康微微一笑道：“這個你放心，只要把阿姨的成功案例在網絡上宣傳一下，應該會有很多人動心，陸續找上門來的。”
“華夏的人口基數擺在這裡，腦死亡又願意捐贈器官的人雖然少，也不是沒有，只是以前要一個個去找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很困難，但是讓他們自己主動上門就容易多了。”
“即便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一時找不到，有了阿姨的例子，我們勸說腦死亡患者的家屬捐贈器官的難度也會大大降低。”
“之前我沒有把這件事發布在網絡，是對手術還有一絲擔憂，既然手術很成功，那自然可以大肆宣傳了。”
黃勤大喜道：“那就好，希望能多來幾個，儘快完成臨牀前研究吧。”
“只要再多幾個腦死亡患者的肝臟移植案例，我就可以爲嚴重肝衰竭病症申請急性移植的臨牀一期實驗了。
“衛總你的影響力那麼大，只要在網上振臂一呼，我都不用回公司，可以直接在醫院守株待兔了。”
衛康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哪有這麼快，你可別傻等着了，等醫院通知吧。”
掛斷電話後，他打開浪博，開始打字。
“今天非常高興，想跟大家分享一個好消息。”
“就在幾天前，一位剛經歷了喪子之痛的母親找上門來，爲了滿足兒子的遺願，她不得不將腦死亡的兒子的器官捐贈出去，但在傳統觀念影響下，她又對此舉深覺不安。”
“正在猶豫之中，看到了網上關於腦死亡的討論，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這個辦法不但能滿足兒子捐贈器官的心願，拯救病入膏肓的其他患者，還能讓兒子的身體保持完整。”
“在她的天才構思下，腦死亡的兒子參與了三清的臨牀前研究實驗，將體內的器官取下捐贈後，又在體內移植了三清的種植器官。”
“也就是說，他不但是一位器官捐贈者，同時也是一位器官移植接受者。”
“手術很成功，從豬身上獲取的種植器官，在患者身上度過了3天的超急性排斥反應期，各項功能都很正常。”
“這位可歌可泣的腦死亡患者在一週內過世，爲實驗的成功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該病例將有助於突破該領域的一些障礙，爲未來的研究鋪平道路。”
“我在此表示誠摯的感謝，相信隨着研究的進一步深入，種植器官步入臨牀，有可能在不久的明天成爲常規現象。”
“如果有感興趣的家屬，歡迎報名參與臨牀實驗。再次深表感謝！”
這篇長文一發出，瞬間炸出一大批粉絲，引起了轟動。
“我去，阿姨真是奇思妙想，這都想得到？”
“這很合理，捐贈了幾個器官，又移植了幾個器官，一進一出，患者什麼都沒失去，卻完美解決傳統與科技的碰撞。”
“阿姨人美心善，功德無量，不但救了別的病人，還促進了科技發展。”
“只能說，體現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果然，科技手段能解決任何道德悖論。如果不能，只能說明還不夠先進。”
“三清畢竟能再造出人的器官了，如果是移植豬的器官，你看阿姨還能不能答應？”
“那必然是不能，給捐贈者移植豬器官，感覺有點侮辱人。”
“國外就只能移植豬器官，不過歪果仁也不在乎。”
“只有我注意到三清這次的實驗很成功嗎？是不是說明接下來的人體臨牀也快了。”
“只要你敢去報名，那肯定是快了。”
“有什麼不敢報名的，那些等了十幾年等不到一顆器官的人，還不如去賭一把，贏了就能活下來，輸了也不過如此，還能再壞到哪裡去。”
“說得對，不過目前來看，距離人體臨牀還有點遠，希望能早日看到這一天的到來吧。”
就在網友們議論紛紛的同時，一些人已經坐不住了。
他們得到腦死亡患者實驗成功的消息後，對臨牀實驗進展的緩慢，徹底看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