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 王宮夜話
“我覺得……他們可能對我有點兒誤會。”
靠在牀頭包了綢布的軟靠上，回想着之前在金牛宮開會時的情景，里昂不由得眉間微皺，略微有點兒不開心地道：
“我在做事的時候，應該還算比較謹慎的吧？基本都會盡可能考慮周到了再動手，是不是？”
“嗯，是這樣的。”
微微點了點頭後，額角出了一層薄汗，髮絲也有些凌亂的維羅妮卡女王往上拱了拱身體，慵懶地倚住里昂的肩窩，閉着眼睛回答道：
“我的男人特別仔細~做事之前一定會做好準備……話說那位總是騎着一條大狗的萊拉小姐呢？她今天爲什麼沒來？”
“爲了防止她老是壞事兒，我在過來找你之前，特意請局長給她派了個任務，現在她估計已經出國了……話說你提她幹什麼，我在和你嘮正事兒呢。”
“嗯嗯~”
大概是體力消耗得實在有點兒嚴重，一向夙興夜寐、鞠躬盡瘁、拖着女官們夜夜加班，有着頂級牛馬天賦的女王陛下，此刻卻懶得連眼睛都不想睜，聲音跟蚊子哼一樣地迴應道：
“那就接着說正事兒吧……之前咱們說到哪兒了？”
“說到金牛閣下他們是不是對我有誤會。”
環住維羅妮卡女王滑膩微涼的腰肢，順便將被子掖了掖後，感覺此刻自己頭腦異常清醒的里昂，不由得蹙眉道：
“我感覺他們雖然不懷疑我的頭腦，但似乎對我產生了某種刻板印象，總覺得我會用最偏激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好像我眼裡根本容不得沙子，只要看到不爽的地方就一定要強行改掉似的。”
“那你是這樣的嗎？”
“我當然不是啊。”
里昂聞言有些不滿地回答道：
“以現在的王國爲例，我雖然還是看不慣很多事，但不是也沒有動手麼？”
“比如？”
“比如現在還把持着路政、農業幾個大部的下議院，比如和你在工時跟薪資問題上拉鋸的商業聯合會，比如贖買種植園和礦山時候死要錢的那些舊貴族……我雖然看他們很不順眼，但不是也沒插手麼？”
“所以呢~你不準備動他們嗎？”
“這不是還有你嘛！”
聽完維羅妮卡女王的詢問後，頭腦不自覺開始發散的里昂，一臉理所當然地道：
“我不懂農業和路政、更不懂工商和贖買，讓我解決他們的話，大概只能上手段強壓，就算最後能解決問題，也肯定會造成長時間的混亂。
而你跟我不一樣，你簡直是天生的政客，分化拉攏、利益交換、勾心鬥角、煽風點火、背後下黑手、翻臉不認人……這種事你比我熟練太多了。
由你來處理那些王八蛋雖然會慢上一些，但過程絕對是最平穩的，對普通人的影響也最少……哎？你掐我幹什麼？”
你說爲什麼？
手指微微用力擰了小半圈兒後，維羅妮卡女王睜開眼睛，水潤的眼眸中微帶怨念地道：
“我雖然明白你是在誇我，但你能不能用點兒更好聽的詞？什麼叫背後下黑手？我總不能在以整編封地的名義，迫使舊貴族解散種植園的時候，還特意提前通知他們一聲，讓他們聯手對抗整編吧？”
“額……”
“至於翻臉不認人就更難聽了，我是跟商業聯合會表面上關係不錯，也給予了政策上的支持，但這又不意味着我是他們的盟友啊。
他們創造了更高效繁榮的市場環境，我自然要給予支持，但他們拒絕保障工時和最低薪資水平，還想着拿着一項專利吃到死，賄賂下議院通過立法保障永久專利權，我動手製裁他們能叫翻臉不認人麼？”
“這個……”
“還有，我們可是好久纔有功夫見一面，你不會準備一直跟我聊這個吧？”
指尖兒點在里昂的胸口，微微劃了個小圈圈後，微微發燙的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貼了過來，在窗臺照入的月光映襯下，維羅妮卡女王的眼眸裡泛起粼粼波光，呵氣如蘭地輕聲道：
“現在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要不……”
“我們要不再聊聊十二王國集會的事兒？”
“？？？”
“這個……我們局裡那幾位董事，雖然人品都還算不錯，但也都不是一般的古板，想要說服他們一次其實挺不容易的。”
抓住自己腰間猛然加力的柔膩手掌，攥在自己掌心輕捏了一下後，里昂乾咳了一聲道：
“維羅妮卡，這次召集十二王國的集會，不管對你對我，還是對清理局和十二王國，都是一個非常非常難得的機會，如果這回我給搞砸了，那再想勸動他們的話，恐怕就要等上好幾年了，所以……”
“所以你覺得我更瞭解十二王國的情況，希望我給你把把關？”
“嗯……”
“……”
真是輸給你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後，維羅妮卡女王的眼睛又重新閉了回去，扭頭把臉埋在里昂的肩窩裡，隨即甕聲甕氣地道：
“那就說吧……你都希望通過這場集會，達成什麼目的？”
“互通有無、消弭戰爭。”
早就有了目標的里昂，一臉認真地道：
“我真正想要的目標，現在還沒有完全達成的條件，可能要等上好幾代人才有可能，但這兩個小目標還是有可能達成的。”
“這兩個可不是什麼小目標~”
維羅妮卡女王哼了一聲後，用下巴尖兒在里昂肩頭磨蹭了兩下，隨即閉着眼睛道：
“互通有無倒還好說，消弭戰爭可不是一般的難，領土、資源、人口、夙怨、宗教、風俗……能夠造成矛盾進而引發戰爭的東西可太多了，就算你背靠清理局，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哦~”
“就算做不到百分百，能做到百分之八十也行。”
同樣沒抱這個指望的里昂開口道：
“資源問題可以靠着調配解決，領土、夙怨之類的爭端由清理局嘗試壓制，人口、風俗之類的可以進行協調，宗教問題我可以去抓對應的真神……
總之我的想法是先把十二王國拉到一起，在互相之間的矛盾強烈到無法解決之前，儘量多創造幾次溝通的集會，就算最後依然做不到完全消弭衝突，有了清理局的干涉後，戰爭的烈度和範圍也能相對可控。”
“那就問題不大了。”
思忖了一下里昂的目標後，維羅妮卡女王微微頷首道：
“這個目標倒還挺‘現實’的，如果只是保證大幅降低，並且相對可控的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確實問題不大……那個互通有無也是這樣嗎？”
“對。”
里昂點頭道：
“我沒打算一口氣打破十二王國全部的現有體系，直接強行建立起整個現世範圍的物資調配，在互通有無這個問題上，我的預期其實和消弭戰爭差不多，都是隻要比原來更好就可以。 第一次十二王國集會還是以談爲主，儘量在不會導致各國原本的體系崩潰的情況下，進行富餘資源的交換，儘可能地改善各個王國面臨的資源問題。”
“但這種互通有無仍舊是種交易，而只要是交易，就一定會有人佔便宜有人吃虧。”
維羅妮卡女王睜開眼睛，秀眉微蹙地提醒道：
“尤其是這種國家級的超大宗交易，兩邊的開採難度、需求數量、緊缺程度、運輸難度……這些都會有非常大的差異，根本做不到完全配平。
比如綠茵之國的糧食的運輸，莫爾納王國的礦石開採，北境王國肉類和皮毛製品的儲存，佩爾蒂王國的藥品和醫療技術的研發成本、咱們的工業品後續的維護和換代等等。”
“里昂，在這種交易裡的優勢方自然是一千個樂意，但劣勢方恐怕不會那麼配合，甚至相當牴觸……比方說綠茵之國和佩爾蒂、莫爾納三個王國之間的交易，就有着很大問題。
綠茵之國奧勒鬆受限於自身位置，以及和鄰國之間的戰爭，糧食一直都只在附近幾個王國賣，因爲糧價實在過低，大量土地甚至是拋荒的，用對他們來講多餘的糧食，換自身匱乏的礦石和藥品，自然千好萬好。
而佩爾蒂王國和莫爾納王國就不一樣了，無論藥品製作還是礦石開採，都有着相當不低的成本，他們雖然在糧食上有缺口，但也各自掌握着礦產和藥品，能夠輕鬆攫取相當高昂的溢價，換糧食絕對是虧的。
這兩個相對富裕的王國，本身並不缺少獲取糧食的渠道，它們兩國真正急需的資源，掌握在大海對面的海崖之國手裡。
就算綠茵之國可以用糧食去換，但兩國中間不僅隔着大海，還隔着不止一個王國，遠途運輸的損耗大得驚人，這部分損耗誰來承擔是個更大的問題。
而就算你能靠着清理局，解決了這個問題，卻又會重創千帆海國的運輸業，把持航道的他們除開劫掠外，也還擔負着海崖之國和佩爾蒂王國之間的大宗交易……”
別念了，師傅別念了！
只是聽維羅妮卡說了幾個小問題，里昂在賢者時間下格外清醒的腦袋，便又重新混成了一團漿糊，頓時不由得仰頭望向了天花板，在心裡幽幽地嘆了口氣。
居然一打眼就有這麼多問題，幸好自己沒有一拍腦子強來，雖然靠着強壓雖然也能達成目標，但那樣只是在治標，只有找到其中的“平衡”才能真正治本。
對此只能說，自己的腦子雖然還算可以，但在處理這種問題上，實在是力有未逮……不過萬幸自己還有掛！
“要不這樣吧！”
琢磨了一下自己手裡的“底牌”後，里昂試探着開口提議道：
“那些在交易裡吃虧的王國，以及在解決戰爭方面做出了讓步的一方，我代表清理局給他們一些特殊的補償？”
“特殊補償？”
“就像我在咱們旅鶇王國，和北境王國乾的那樣，完成一些其它王國本身很難處理的工程。”
擡手凝結了一副虛假的地圖幻象後，里昂在上面比劃道：
“譬如把難以開採的礦物翻到地面上來，挪開隔斷水汽的山脈緩解乾旱，調整經常改道的大型河流，在阻礙交通的整條山嶺中間打個豁口……你怎麼又掐我？”
不知道，可能是手癢吧。
知道【軟飯】徽章發動條件的維羅妮卡女王哼了一聲，隨即壓下心頭那點兒酸溜溜的味道，開口提醒道：
“里昂，如果你準備用這個作爲‘報酬’的話，那你完全可以要求更多，尤其是災害頻繁的雷暴之國和折光王國，只要你真能解決它們的災害問題，那你之前那兩個目標，還真的只能算是小目標。
讓各個王國在交易中吃虧，肯定是沒人願意的，但如果只是在交易裡吃一點兒虧，就能換來這種原本需要舉國之力纔有可能實現的工程，那反而會搶破頭。
另外，除開不要一口氣把全部‘報酬’給出去，而是每次只做一部分，好拿捏各個王國之外，我還建議你拉上整個清理局一起做。”
“一起做？做什麼？”
“做個稍微‘自私’一些的改變。”
維羅妮卡女王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道：
“你不覺得，清理局現在的工作，其實是可以‘收費’的嗎？”
“？？？”
“如果作爲人類的‘保護者’，那清理局處理異常事件、保護普通人不受異常侵擾、以及護衛各國王室的工作，自然是無償的。
但就像你和那幾位董事說的一樣，你們清理局最大的傲慢，就是沒有把自己視爲人類的一部分，而作爲人類的一部分，你們做的這些事情，完全可以是‘有償’的。”
“這個我其實考慮過。”
里昂點頭道：
“清理局在死界成立了地府分局，任務中犧牲的清理員可以儘快復活、爲自己的家人延長壽命、甚至死後也能獲得優待……”
“不是的哦，我說的‘有償’指的可不是這個。”
維羅妮卡輕笑道：
“你說的這些，是清理局支付給清理員的報酬，而我的意思，是讓你從清理局的角度，要求十二王國支付給你們清理局報酬。”
十二王國支付給清理局……嘶！
聽到維羅妮卡的話後，里昂頓時如夢方醒。
是了！自己想要解決的那些問題裡，最爲困難的地方，是隻要做出改變，就一定會觸碰到十二王國的利益。
自己之前的想法，是用【軟飯】徽章的能力做補償，讓十二王國接受吃虧的結果，但這個辦法其實只能治標，只能做到暫時的平衡。
各國之間的貿易會一直持續，沒有人能夠永遠接受吃虧，等時間一長，自己改變地貌帶來的好處，會被各國視爲理所當然，還是免不了產生新的怨言，而清理局的庇護卻會一直持續下去。
所以如果按照維羅妮卡的辦法，自己和清理局完全不需要做任何改變，只要把原本的無償庇護從表面上改成‘有償’的，就足夠讓各大王國一直做出讓步了，並且還能做得更多，甚至於……
“幹得漂亮！”
激動地摟住維羅妮卡，用力地親了一口後，里昂忍不住攥拳道：
“你這個辦法絕對能解決九成以上的問題！再加上清理局本來也要加強和十二王國的溝通，除了提供保護之外，還能解決一些緩解災害之類的其它需求！簡直完美！”
“覺得完美的話，那就付費吧。”
“啊？”
“我可沒說幫你解決問題是無償的~”
“額……那你想要……”
“這不已經很明顯了嗎？”
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後，維羅妮卡有些發燙的手掌，用力按住了里昂的肩膀，面頰微紅地輕哼道：
“肉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