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叔叔,葆四,咱們明天見啊!”
龐旁下車後很自來熟的跟我爸爸揮手,別的不說,這一道她跟我爸聊的是很嗨皮的,尤其是聽到我爸說他是信雅醫院的科室主任更是滿眼欽佩,直到下車前還在不停的說着厲害,佩服等字眼。
我對龐旁的反應不太反感,她眼裡雖然冒光,但沒什麼功利或者是討好的意味,表達出來的東西就是很單純的對我的父親職業的崇拜。
說實話,我雖一路無言,但心裡多少也是有些爸爸帶給我的虛榮感,當然,這種感覺不是現在纔有,而是在爸爸給我們初中老師郵鋼筆時就有了。
有些東西我很清楚,就是在你還沒有實現一些個人的自身價值時旁人會用你父母實現的自身價值去衡量你,而我的爸爸,在一個很正好的時機裡,充分展現了他的自身價值,這也讓我,連帶着讓人刮目想看了。
而事實上,我爸的成就跟我有一毛錢關係嗎,沒有,但是沒辦法,和諧社會貌似人人平等,但‘勢利’的思想,仍舊深種一些人的心裡並且代代相傳。
待龐旁走遠了,爸爸從室內鏡看了我一眼,“葆四,想吃什麼。”
我想都沒想,“肉!”
爸爸笑了,“好。”
我是真想吃肉了,跟媽媽住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基本上每晚都自己泡方便麪或者是煮速凍餃子。
城裡好吃的是多,可我零花錢是有數的,必須得自己掂量着花,在抓不到媽媽影子的情況下,我都是湊合,想說一開始不跟媽媽假模假式的說我愛吃方便麪就好了,吃的我都要吐了。
車子直接開到一家西餐廳,入座後爸爸就幫我點好牛排,一上來我就開始咽口水,但沒急着吃,而是先等爸爸都給我切好了,這才用叉子一口一口往嘴裡送,吃的急了再喝兩口果汁,過程中真無數次都恨不得淚流滿面——
滿足啊,我不愛吃肉的毛病居然在進城後不治而愈了!
爸爸吃的很少,只是一直在看我,輕聲的囑咐我慢點吃,別急了,噎到。
我發誓,我想優雅來着,但這一個多月真給我屈到了,主要是胃啊,我這雖不敢說正長身體,但也不能葷腥就從油包裡汲取啊,不誇張的講,光‘紅燒牛肉’四個字,我看着都要出陰影了。
“你媽媽不給你做飯嗎。”
我吃飽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她忙,不怎麼回來的。”
爸爸哦了一聲,“那你晚上回家都吃什麼。”
“泡麪。”
“可以叫外賣啊,那個東西我不建議你多吃的。”
這誰都知道啊,在家二舅也不讓我吃啊,嘿嘿的笑了笑,“點外賣麻煩,也不是天天都吃泡麪的,隔壁鄰居姐姐有時候會幫我做點飯,只是我不好意思老麻煩人家,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領我出來吃好吃的,可飽了。”
爸爸看着我輕輕嘆氣,“五年了吧,你都十七了,剛纔在你們學校門口我都沒敢認,都大姑娘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着,“可不,我們村有些我這麼大的都出去打工掙錢了。”
他好像很有感觸,“你媽媽是不是不讓你跟我聯繫。”
我搖頭,“沒,她就是忙,忙工作,不太限制我,我放學回家也就是學習,想說過段時間等城裡的路都熟悉了再去看你來着,我還得謝謝你呢,要不然那軍訓我肯定跑不了……太,不方便了。”
爸爸聽着我的話有些認真,“那天你說不長毛,我想就是你舅媽說的不長汗毛,看你的鼻下也的確沒有一些青春期女孩比較鮮明的特徵,現在全身也都沒有嗎。”
雖然跟我爸聊這個比較彆扭,但我還是點頭,“嗯,所以,要是跟班裡女生一起洗澡不太方便,所以,我纔不想軍訓的,不是我故意要裝病,是我不想讓她們看到好……”
“我明白。”
爸爸很專業的樣子看着我,“這樣吧,我哪天領你去趟醫院,驗下血,看看是內分泌哪項激素出了問題,你的月經都正常嗎。”
我低下頭,各種跟自己說我爸是婦科醫生,是專業的婦科醫生……
“都挺正常的,爸,我姥說了,我這個不是病,你看,我胳膊上沒有雞皮,不是說汗毛沒長出來都憋死了,是就沒有的,不過我也正常出汗,也就是說也許也有汗毛,但咱肉眼看不見,就像沒有似得,在顯微鏡下還是能看見的!”
我說的急了,還把胳膊露出來給爸爸看看,爸爸笑着拽下我的袖口,“要是月經都正常應該就沒有什麼大問題,或許,也是跟遺傳基因有關,你媽媽很白,你應該隨她。”
這個我承認,我媽是美女麼,那明月應該比我媽歲數小,但現在一看就是中年婦女,可我媽一出來,說三十那都有人信,秀氣柔弱,有點我見猶憐的那個勁兒。
就是性格太倔,哏,不過細掰扯一下,臉長得好也是姥姥姥爺的基因好,我二舅長得也沒說的啊,要不是他在農村這些年操心過度有點顯老,年輕時絕對配得上玉樹臨風這四個大字。
“哦,對了,你姥姥身體怎麼樣了。”
“我姥姥……”
我咬了咬脣,努力以一種很淡然的態度看向爸爸,“我姥姥走了,五月初走的,快半年了。”
爸爸愣了一下,“……是嗎,怎麼沒人通知我呢。”
“你那陣兒不是還在國外麼,而且,當時……家人情緒都很亂,也沒顧得上……不過,都過去了,現在老家二舅那邊的生活都已經步入正軌了。”
爸爸點頭,“葆四,那你來這裡念高中,是不是也是因爲你姥姥走了?”
我有點難受,點了一下頭看着爸爸扯着嘴笑,“不聊這個了行嗎,我不愛說這些,過去就過去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好。”
爸爸有些壓抑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開始轉移話題,“那你在學校還都適應習慣嗎。”
“挺好的。”
“跟同學也都挺好的?”
“嗯。”
爸爸不知道再說什麼了,擡手,遞給我一個牛皮紙手拎袋,“這是我給你買的,以後你需要什麼,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拿出裡面的東西一看,還是手機。
“我有手機了。”
說着,我把袋子遞給他,“二舅在我來時給我買了,我還給你打電話了,但沒打通。”
“你有手機啊。”
爸爸有些意料之外的樣子看着手拎袋想了想,“那這個你還是拿回去用吧,我特意給你買的,拿回去也是放着,你可以換着用,一會兒你把你現在的號碼給我就好了。”
我不在推辭,很靦腆的道了一聲謝謝。
“嗯,還有一張我的副卡,你需要什麼,就去商場裡刷卡就好。”
我看着爸爸又遞給我的卡,這個,很心動,但真不能要,要是在爸爸這邊得了太多的實惠媽媽看見了肯定不樂意,回頭她在跟我置氣什麼的,我可受不了。
“爸,我沒什麼花錢的地方,我媽給我的零花錢也夠,真不用了。”
爸爸的手還在半空中,脣角微微的抿了抿,“你是怕你媽媽不高興,對嗎。”
我沒說話,不否認,也沒承認。
爸爸嘆氣,“那算了,她還是那個樣子,不喜歡欠人的,可我是她丈夫啊,葆四,雖然你長大了,但很多事,還不到自己能去承擔的時候,所以,有需要,不要瞞着爸爸,不要讓自己很辛苦,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
我笑了笑,“我不辛苦的,這城裡其實特別好,坐車都很方便,地鐵去哪都可快了。”
爸爸沒有多言,收起卡直接起身,“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我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慌忙的平復下語氣,“我坐地鐵方便,你把我送到地鐵口就行。”
爸爸的眼底溢出一絲複雜的情愫,“是你媽不想讓我知道她住哪吧。”
“嗯……嗯!”
爸爸似乎滿肚子的無處發泄的愁緒,點點頭,“好,我成全她,她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不打擾她,走吧,我送你去地鐵站。”
我溜溜的跟在爸爸身後,出門上車還是不經意的問了一嘴,“爸,你這車很貴嗎。”
爸爸啓動車子看着我扯了扯嘴角,“這車不是我的,我的車放的時間長有些不好開,所以院長把她的車給我了。“
院長……
思維像是又被拉回了十二歲那年,是啊,我回到了這裡,一些無頭無尾的事兒,好像又要展開了。
我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那……爸,有很多人追你吧。“
爸爸笑了一聲,打着輪搖頭,“沒有。”
“沒想給我找個後媽啊,我沒事兒的……”
我爸倒是嚴肅上了,看向我,很認真的吐出一句。“我只愛你媽。”
這意思,是不是就說他還沒跟那個院長把窗戶紙捅破?
那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要是隻純粹的普通朋友能隨便給我爸一車麼……
看着爸爸的側臉,我不敢再深想,這些東西一碰起來,就跟十二歲那年一樣的複雜。
我怕,我怕爸爸是真的如我跟二舅媽當年的分析那樣,是在利用人家,他是我爸爸,哪怕我跟他有些生疏,我也希望他的形象在我心裡是一直高大的,而不是,那種當面斯文,背後虛僞……唉!不想了!
他送我進的地鐵站,看我進站時嘴裡還在不停的囑咐,“記得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如果當時沒接到事後一定會給你回的,照顧好自己還有你媽媽……”
我一路都在應着,拿出辦理的地鐵優惠卡時回頭還特意看了看他,爸爸在原地朝我揮手,“到家了給我來電話!”
點頭,我還是點頭,微微的衝他輕笑,忽然發現,親暱是一種感覺,有一種自然而然的相處方式,而感激又是一種感覺,即便不能肆無忌憚的撒嬌,也會記下他的好,想着,日後一定要好好的報答。
真的很感謝他,感謝我的父親,在我需要時做了我的後盾,在我飢餓時,又溫暖了我的腸胃,手上用力的握了握牛皮紙袋,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有出息,但很清楚,有些情分,是深深的種在心裡的。
地鐵上的人很多,我拽着拉桿,眼睛一直盯着站點,這不是我熟悉的那個進站口,一會兒還得倒趟線,路癡怕的就是自己走丟。
“哎呀我辦事你們還不放心嗎,放心,這次就說她兒子病了,有人給你們錢花你們還不樂意啊,我圖什麼,不也就是點跑道費嗎,你們怕什麼啊,只要瞞住了,她能知道嗎,她都多少年沒見到她兒子了,樣子都不認識了,對,沒事兒,她兩腿一伸就來錢了,多容易,咱不要白不要!”
我循着聲源望去,略一踮腳,就看見個男人背對着我站在地鐵車廂的銜接處正打着電話。
其實都不用看他,對聲音的敏感讓我不看臉就能聽出他是誰,努力的往他附近擠了擠,只聽他繼續在那說着,“對對對,我就這意思,要是她實在想聽她兒子的聲音你就把後院老呂家的那個小子給弄來說兩句,她又聽不出來,恩,行,你們放心吧啊,她回去看都沒事兒,只要你們嘴封嚴,別讓她知道孩子早沒了就行,別犯傻,瞞一年,咱可就多得一年的錢,要不然你們老兩口子拿啥錢養老,對!對……”
我心裡有數了,慢慢的擠出去,順着人流下車,心裡合計了一下措辭,直接就掏出手機,撥出號碼就放到耳邊。
“喂,米雪姐啊……”
“葆四啊!你怎麼還不回來呢,我這一直在家等你呢!有個大事兒要跟你說哪!”
我愣了一下,“什麼事兒要跟我說啊。”
“就是上回我捱打沒接上活那個事兒!你還記着你跟我說被打不一定是壞事兒嗎,媽呀!真是老幸運了!那晚我回來上家就又安排個姐妹過去了,結果你猜怎麼招,其中一個小姐妹這段時間一直感冒不舒服,一去檢查,是艾滋啊!我的天啊,我現在心都突突的!!”
我皺了皺眉,“米雪姐,你的意思是,那晚你要接的那個客人,他是有艾滋病的是嗎,那怎麼確定的呢。”
既然是幹那行的,哪裡能知道究竟是被誰給傳染的。
“怎麼不能確定,我跟你講,知道我爲什麼不接嗎,那個變態要做雙飛全套口香糖,就是不待套,還要用嘴知道不!
我一眼就看見他桌子上放的藥了,那種藥吃完就不是人了你曉得吧!所以我才生氣打了起來,後來不是又去了兩個姐妹嗎,其中一個去檢查中標了,另一個聽到信兒嚇到了也去檢查了,結果你都能猜到了吧……”
我沒動靜了,不敢多想,挺噁心的。
“妹子,我其實不樂意跟你說的太細,這也不是什麼好聽的,但這事兒我絕對是撿條命!得那病不就廢了嗎!哎喲,幸虧我沒因小失大啊,雖然我沒聽你的出門了,但是最起碼咱算是留得青山在還能有柴燒啊,葆四!你什麼時候回來!姐請你吃飯!”
我清了一下嗓子,“那個,我吃完了,就是,有個事兒,我想跟你念叨唸叨。”
“有事兒?什麼事兒你說,姐能幫的不帶差事兒的!”
我知道她會錯我意思了,醞釀了一下還是張口,“下午我在學校,看你最近好了又開始接活了就幫你打了一卦,但結果不太好……”
“什麼結果,妹子你說,你要是說我最近不宜出門那我就忍着,堅決不出門了!”
唉,想想她雖然那晚被揍了一頓但未必是件壞事兒,最起碼我扒瞎方便了。
“不是你不好,是我看出你兒子不好,他不是生病了,就是……”
“怎麼了?妹子,你別嚇我啊!我兒子可是我命根子啊!”
有些話我真不是太習慣直不愣登的往外說,“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反正,我的建議就是你回去看看,卦象顯示,你最好回去看看,不管是他生病還是怎麼樣的,我的建議就是你別耽誤,趕緊回老家,誰說都趕不上自己去看,你說是吧。”
“可我……”
她有些猶豫,“我現在回去耽誤活啊,手裡也沒什麼餘錢。”
我嘆氣,“米雪姐,你回不回去是你自己的事兒,但我能說的都說了,你要是信我呢,你就回去看看,而且不能磨蹭,我感覺,你老家那個人差不多這兩天就又要來找你要錢了,與其讓他給帶回去,還不如自己回去親手把錢給孩子,你說我說的對嗎。”
她像是聽出了什麼,語氣有些發沉,“葆四,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不方便明說啊。”
哎呀我天,我還得怎麼明說啊,難不成我告訴你你那兒子百分百掛了?你也得信啊!
“我該說的都說了,回不回去就看你自己了,我先不說了米雪姐,我這邊還要繼續搭地鐵,一會兒就回去了。”
她心思馬上就重了,猶猶豫豫的掛下了手機,我知道她聽我說完這些肯定會鬧心,但我認爲,真相是要她自己去發現的,不然我就是說破大天都沒有用,該做的,我是做了,至於她回不回老家,或者是回老家後能不能識破騙局,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兒了。
換乘了地鐵一趟線後我算是順利的回了家,上樓剛掏出鑰匙,門自己就開了,匆忙從裡面出來的人險些跟我撞上,
臉都不用看清,我一聞這香水味兒就知道是米雪姐了。
“哎呀,葆四,你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看着她拽着的行李箱,“你這是……”
她着急的把箱子拽出門檻,語氣仍舊匆匆,“葆四啊,剛纔我給那個幫我送錢的老鄉去電話了,他說我兒子真病了,我這心現在就不舒服,不管那些了,我敢晚上的火車先回老家看看,姐回頭再跟你聊啊!”
我點頭,趕緊給她讓地方,看着她急三火四的下樓,心裡的感覺說不上來,母子未必連心吧,就像我跟我媽……保守估計,她兒子得死了能有四五年,抑或者她一出老家就掛了,要是真有什麼連心的說法,她怎麼能這些年都感覺不到呢。
家裡還是沒人,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那些泡麪袋子,擺弄了一會兒爸爸給買的新手機,我媽居然回來了!
有些驚訝,還沒等我開口,她略顯疲憊的臉就看見了我的手機,這手機算是比較高檔的,雖然跟二舅給我買的是一個牌子,但人家這個是薄的翻蓋電話,“你拿的是V3麼。“
“嗯。”
“你看見你爸爸了?”
我知道她能猜到,周圍人劃拉劃拉可不就我爸有錢麼,“嗯,他送我的。”
媽媽有些不悅,“你不是有手機嗎。”
“他說他買都買完了,拿回去也是放着,就讓我換着用,我想給二舅的。”
“那他知道咱家住哪了?”
我看着媽媽嚴肅的臉,心裡不是一般的鬧,“沒,我坐地鐵回來的,他就領我去吃了些飯。”
媽媽的表情這才鬆了幾分,“那就好,那手機你就給你二舅吧,記得,少跟你爸爸聯繫。”
“嗯。”
她放下包準備燒水去泡麪,我必須得承認,我媽也沒偷吃好吃的,她對自己都糊弄更別提照顧我了,“我聽說,你要找兼職是麼。”
“嗯。”
心裡默默的腹誹,米雪姐也是,她什麼時候跟我媽聊得這些啊,不讓我跟我媽講和她走動,那她也不能把我的話告訴我媽啊!
“不許找。”
媽媽雖然貌似在專心致志的撕着桶面盒,但口氣卻是毋庸置疑的,“你在我這兒,還去找兼職,傳回去你二舅他們要怎麼想,我不同意你找什麼工作,再說,我需要你掙錢嗎。”
是我需要錢啊。
嘴脣動了動,“我沒說現在找,我說我放假的……”
“放假也不行。”
媽媽又開始擠着油包,“放假你可以自己選擇,要麼回老家,要麼就在這學習,不過我的建議是不要回老家,回去一趟,花銷比較大。”
我真是不理解她,沒錢,還怕我花錢,然後還不讓我掙錢,這人,你說她是好面子啊,還是打腫臉充胖子啊!
“葆四,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
我沒好氣的應着,乖巧懂事裝時間長了也是會逆反的好吧!
媽媽聽出我不高興,緩和了一下情緒看向我,“我是爲了你好,你說你這麼小,兼職能做什麼,我在超市看見一些學生推銷酸奶或者是咖啡什麼的,她們一天也就二三十,你有這時間學習好不好,媽媽問你,你現在能考多少分。”
“四五百吧。”
“高二要分文理,你哪方面比較強。”
說起這個,我好像真不偏科,都那樣,沒有特殊好,或者是特殊差的,只是討厭文科,語文好像在太姥那就沒有給我打好底,但做先生,肯定得學文了。
“文吧。”
媽媽點頭,“能考上985.211這些重點大學嗎,如果你說可以,媽媽一定拼盡全力給你攢錢。”
我垂下眼,“目前來看,也就是個三本吧。”
這還得我成績不掉,一直努力,我覺得四五百分掛本沒問題,區別只是什麼大學,清華那種肯定沒戲,這也是我在得知自己中考分數後鬱悶的原因。
“三本?”
媽媽挑眉,“三本都什麼學校……算了,那我問你將來大學想學什麼專業心裡有數嗎,。”
剛上高一我媽是不是聊得有點遠啊,“金融。”
我想掙錢,在我有這些意識的時候我覺得跟錢沾邊兒的就想去碰,但隨着年歲增長,我卻有點壓抑。
因爲是懷着某種目的去學習的,我以前一直覺得考大學就能掙很多很多的錢,可現在想想又不是那回事兒,就像坐車回來爸爸跟我聊的,他說,大學本身重視的是一種知識的傳承,未必就是教你一些賺錢或者生存的技能。
他說的很多,還說了現在每年有幾百萬的大學生畢業,有多少一畢業就失業,這些東西,都讓我迷茫,當然,他最後也鼓勵我,說讓我放寬心,上大學是年輕人應該經歷的過程,收穫很多,但具體能收穫什麼,還是要看我自己。
“金融?那專業要是沒背景有前途嗎。”
媽媽忽然犀利起來,“學醫吧,我建議你學理科,將來讀醫,畢業後夏文東多少都會幫你的,別的不敢說,進大醫院沒問題。”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選擇。“
我不樂意了,坐在那裡擡眼看她,“我知道我未來要怎麼做,我不會當醫生的,我不喜歡,那個工作私人時間太少,我做先生是要到處走的。”
媽媽也來了脾氣,“你也說你要做先生,好啊,我也希望你能做個大先生去光宗耀祖,讓你二舅他們臉上有光,但你告訴我,大學有先生這個專業的麼,難不成你念四年中文或者是歷史?與其這樣你還不如在家看書,你舅老爺的書不是多嗎,你看完不就得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點頭看着她,“也好啊,那我現在就不用唸了,省的你那麼辛苦還得供我念書。”
“你什麼意思啊。”
“沒意思!”
我把手裡的手機往牀上一扔,掏出作業就開始寫,這他孃的有什麼意思!!
媽媽半天都沒說話,水也沒燒,繃在原地悶了半天朝我輕輕的張口,“對不起啊,葆四。”
我沒吭聲,手上還在做題,可感覺這題怎麼忽然就難的算不出來了!
媽媽撫了撫自己額前的發,有些抑鬱的嘆氣,“我最近太累了,壓力有些大,你知道,我這個工作,是給死人化妝的,但是他們死的都很……只能說,有的臉都沒了,可還得給弄出鼻子眼來,有時候一個人得黏黏補補的弄上一天家屬還不滿意,我沒辦法,我只能告訴自己理解他們心情不好,所以說話也就難聽,畢竟,我是幹服務行業的,這壓得久了嗎,一到家,就控制不住……你別生我氣。”
我咬了咬脣,還是不想說話。
媽媽走到我身前嘆氣,“我知道給你的零花錢很少,在你們學校喝杯最普通的奶茶都得五塊錢,媽媽知道委屈你了,可我說那些,也是爲了你以後,我保證,今天的話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說,你自己選擇好嗎,只是兼職,我不同意,這個是真的,你還小,別回頭讓人騙了,我去燒水了。”
我伸手扶住額頭,直到媽媽出去,起身才站到窗口,用力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憋住眼淚,是因爲我跟媽媽相處的時間還短嗎,所以我才做不到事事都理解她?
說真的,我現在不太想去念大學了,我也不想讓媽媽再給我花錢什麼的,我真是受不了,將來一旦考了個三本,那學費還死貴死貴的,我媽要是再壓力大跟我上綱上線的怎麼辦!我犯得着嗎!
媽媽燒完水自己就在廚房吃的面,連帶着又在小洗手間裡洗了個澡,等她完事了我也去衝了個澡,這樣做其實也是爲了避開跟她面對面相處,也實在是不想多說什麼,我這個年紀什麼不懂,不喜歡的,只是媽媽這個作風,她讓我累,心累。
晚上睡覺前媽媽還是掀開了我的簾子,“葆四,還生我的氣麼,你是我女兒,我希望你好的,知道嗎。”
我點頭,舅老爺的書放到一邊,“我知道,只是我發現以前想的比較簡單,想賺錢,又想做先生,但現在來看,大多數的職業,好像私人時間都不太多,但高中肯定得唸完,大學的事兒,我自己再合計合計吧。”
媽媽沒在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說了句跟我過委屈你了就回去了。
我不讓自己想太多,沒用,也沒感到多委屈,經濟狀況擺着呢,想不現實也不行。
……
再去上學,佟倩倩的態度也就變了,一下課就笑的親切的湊到我身邊,“薛認,你爸那車不錯啊,我聽說得幾百萬呢。”
我拿着下節課要用的書,這數字倒是嚇到我了,暗想了一下姓陸的他家可真有錢,可嘴裡還是敷衍的應着,“我不清楚,對車我沒研究。”
她呵呵的笑了兩聲,“哎,那你爸爸是做什麼的,不會就是給人開車的司機吧。”
“不能!”
她旁邊的護法就跟自己見多識廣似得開口,“薛認她爸那手錶我認識,帕瑪強尼,我表姐找的老外就戴這表,小几萬的都是最差的,差不多點的那價高的都離譜!”
我看着佟倩倩驚訝的臉心裡也是一緊,倒也顧不得去揶揄這個護法咋眼神那麼好還能注意到我爸的表,就想着那表也應該是院長送的,我爸就一個醫生,就算是條件好些,可也不至於那麼奢侈啊。
“哎呀,薛認,我倒是真沒想到,夠低調的啊,那你家是做什麼的,你爸是做生意的吧!是不是做生意的,所以他忙照顧不到你就給你放老家了,我見過很多有錢人孩子都這樣的,都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你們說是吧。“
佟倩倩身邊的護法們紛紛點頭,“對,肯定是這樣,薛認,你爸是幹嘛的。”
我選擇屏蔽她們,有那義務跟他們講我爸是做什麼的麼!
不過我沒法管龐旁,就聽她挑着語調看着佟倩倩她們幾個,“薛認她爸是信雅醫院的科室主任,剛從美國回來的!”
“醫生?”
佟倩倩疑惑了一下,“醫生就這麼有錢?薛認,那你媽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看向她,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我媽,你最好不要問,我保證你不會想要接觸以及瞭解到她的工作的。”
佟倩倩被我的樣子搞得發懵,:“這麼神秘啊……”
說着,話鋒一轉,自己點點頭,“那行,我也不問了,哎,這週六體育場有演唱會,我哥好不容易弄到幾張票,咱們一起去看啊,把小胖帶着,咱以後就是七人姐妹團,七仙女怎麼樣!”
這又要找我當冤大頭了,可惜啊,我一天就十塊的零花跟她我消費不起啊,這朋友太貴了,我沒錢去處。
“沒時間。”
“去唄,要不就週日,咱一起去海邊坐快艇啊,特過癮!”
“沒興趣。”
“別啊,薛認,你……”
“倩倩,我看她是瞧不上咱們吧。”
可算是有個護法是明眼人啊,不過我不是看不上,我是壓根兒沒看!
佟倩倩也覺得我態度有些撅她,悻悻的褪下嘴角的笑,輕哼了一聲,“切,不去拉倒,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走!”
這真是個完美的結局,我爸的出現最起碼讓她們不敢在撩扯我了,雖然,我也不怕她們撩扯,但說實在的,我也不想事情大,我屬於過程不管不顧,但事兒後你讓我怎麼着都行的。
是道歉啊,還是賠禮啊,我都可以配合,因爲我覺得氣出了,沒吃虧,過後落個好態度家長那也好交代,但現在環境變了,我媽在那呢,所以沒鬧騰起來,安安穩穩的,我也挺滿意。
龐旁在我的旁邊偷笑,“葆四,她們都怕你了,不是,怕你爸,以後肯定也不敢在說些難聽的了。”
沒接茬兒,我手上翻着書隨意的亂看着。
“葆四,這是我送你的,給……”
看着眼前出現的圓規套盒我了怔了怔,“這什麼意思啊。”
龐旁不好意思的笑,“你的那個尖兒都彎了,我昨晚特意去的文具店給你挑的,我知道你家有錢,不會在乎這些東西,可我覺得你那個是因爲我壞的,所以,我得賠你一個。”
我推回去,“我的還能用呢,謝謝了。”
龐旁有些着急,“你收着吧,不收我心裡好不得勁兒了,是不是,你也看不上我,覺得我家是養雞的,學習還不好……”
我一把抓過圓規盒,“謝謝了啊。”
她滿足的笑了,“不客氣,下課咱一起去超市喝酸奶吧,我請你。”
我認真,“不,我請你,不然圓規我不要了。”
她想說什麼,但看着我的臉,半晌,還是點了下頭,“好,那這回你請,下回我請,行嗎。”
上課鈴聲響了,我看向黑板,淡淡的扔出一句,“下次再說吧。”
……
心疼,兩盒酸奶直接把我一天的零花錢造光了!
我們倆坐在學校操場旁的臺階石上,嘴裡喝着酸奶,吹着風,眼睛則看着操場隨意的賣着呆。
“葆四。”
“嗯?”
“我真羨慕你,長得漂亮,家裡還有錢,將來啥都不用愁,像你這種的,是不是高中一畢業就準備要出國了啊,以前我爸也準備讓我出國,但我家現在趕不上前幾年了,我也覺得就我這樣的出國就得……”
“我家沒錢的。”
她笑了,“別逗了,你爸那氣質多好啊,一看就特有文化的。”
“我父母是離婚的。”
我轉過臉看向他,“我爸媽在我十歲時就離婚了,我媽不讓我跟我爸怎麼接觸的,所以,我爸有錢,那是他的事兒,他只是偶爾會來看我,事實上,我就是農村出來的窮學生,家裡很困難的。”
她還是不信,“那你媽不是城裡的麼,她工作你不是說還很神秘麼!”
我淡淡的笑,“工作神秘就是好工作啊,你以爲中科院啊,她是給屍體整容的,就是遺體美容,在殯儀館,誰死的比較難看,比較見不得人的靠她給化妝修補,明白了嗎。”
龐旁嚇得一個激靈,屁股都往一旁挪了挪,“你別嚇我……”
我笑了,“嚇你做什麼,我姥姥曾經生過很重的病,是我媽賣房子給姥姥看病的,所以,後來我媽的經濟狀況就很不好,但她這人好面子,不想讓人知道,更不能讓我爸爸知道,簡單來說,就是我其實很羨慕你,要是我家有個雞場,我做夢都會笑出聲音的。”
嘮嘮叨叨的說了很多,憋得久了,我也想發泄一下,再說,我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沒錢又不丟人,只不過說與不說,看我心情。
龐旁的表情一開始是驚詫,隨即是發怔,最後反而有些同情,沒等我說完,她就起身,“葆四,以後你不要再請我喝東西了,我請你,我家雞場狀況雖然一年不如一年,但我爸媽說了,我上學的錢不是問題的,是零花啊,還是買吃的,家裡人不限制我的,一個月給我兩千,足夠我用了!”
我驚了,她一個月兩千?蒼天,比我一學期還多五百啊!
想着,嘴角卻笑了笑,“我又不是佟倩倩她們,不用你請客,以後咱們倆就各買各的,要是以後還都在這個城市,還是朋友,有了自己掙的錢,那在互相請,但現在,都是學生,咱AA成麼,不然我不舒服的。”
龐旁額了一聲,看着我,還是點頭,“成!”
再坐到我身邊她美美的笑,笑的我有些不適應,“你笑什麼。”
她咧着嘴,“沒,我就是覺得你跟我說這麼多,說明你把我當朋友了,其實我一開始知道我爸媽要把我送到這裡唸書特別害怕,我就怕沒有朋友,怕城裡人瞧不起我。
以前我在初中人緣都可好了,同學們都愛去我家玩兒,可我爸說,城裡孩子不好交,說花點錢沒事兒,最重要是有朋友,這樣,我將來要是接手我家雞場,還可以多拓展城裡的業務,要我現在就打好人脈,所以,我纔想跟班裡同學包括佟倩倩她們好好處,可誰知道,她們都看不上我,還背後那麼說我。”
我沒言語,心裡覺得她爸那觀點就問題,我沒什麼朋友,小六是親人,而李雪又不算,不過她倒算是我用物質換取的例子,時間一到,就分道揚鑣,剩下的,稱爲朋友的,都不是人,金剛,小綠,還有小討厭,哪個是錢換的?
擡起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電感應,有幾隻老娃子遠遠的從頭頂飛過,我笑着望去,這不是第一次了,好幾次上學我都能看到,雖然沒看到小綠,但我想,它不會把我忘了的,只要我使出絕活召喚,一定會出現的,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葆四,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抽回神,看着龐旁牽起嘴角,“我不喜歡用錢來交朋友,有利益關係的,撐死能稱爲夥伴,而且,我覺得你爸說的話有些早,高中生都要考大學,到時候散到四面八方,你要怎麼聯絡啊,大學還差不多吧。“
龐旁點頭,嘴裡有些鬱悶的嘆氣,“可我這樣的,也考不上大學啊,還好,我爸不指望我上名校,就說能混個大專就成,我們家裡就沒能唸書的,所以我爸媽就希望我能有個文憑,不是用來幹別的,就是炫耀,炫耀家裡終於有個不是初中畢業就不念的了!”
我忍不住的笑,心裡還是羨慕,要是我家裡沒有經濟壓力,跟普通的家庭一樣只是覺得子女上大學是很自然平常的事兒,那我想,我也會很輕鬆的,至少,成績努努力,還可以上去點,不會像現在,只覺得錢是重要的,一切,都得圍繞着錢去打算。
“薛認?”
有人叫我,擡起頭,卻是個不認識的男生,他看着我笑,身後不遠處還站着好幾個探頭探腦的,這架勢我熟啊,肯定是給我東西或者是做自我介紹來的。
“那個,我是幫馬哲來傳話的,他約你晚自習前去後操場,有東西給你。”
說完他就轉身跑了,那幾個男生隨即勾肩搭背的站到一起,其中一個還在不時的回頭看我,我認識他,馬哲,那個體育棒子,軍訓還得了個什麼獎上臺講話來着。
“馬哲?”
龐旁的興奮點低的驚人,很讓我莫名其妙,“葆四,是馬哲唉!”
“是啊,又不是馬克思,你激動什麼。”
龐旁捂着嘴看我,“多帥啊!咱班佟倩倩就喜歡他你知道嗎!”
呵呵,我真不知道。
沒看出哪帥,造那個姓陸的比起來差……嗯哼!想他做什麼!有病!
“哎……葆四!葆四!你記着要去啊,肯定是有驚喜啊!”
“沒時間,我得回家。”
“別啊!!”
龐旁拉住我的胳膊就一臉的竊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啊,啊,誰啊,誰?!”
“沒有,我沒早戀的想法。”
龐旁撇嘴,“我纔不信呢,你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能讓你印象深刻的男生?”
我側臉看向她,“有,印象深刻的當然有。”
龐旁似乎感覺自己的奸計得逞,“那叫什麼,哪個學校的!”
“不知道他哪個學校的,但現在,應該在國外了。”
“國外的!!”
她八卦的本性暴露了,“說說唄,說說他叫什麼,我聽聽名字好不好聽!”
“姓陸。”
“陸!!!”
我無語,“你激動什麼……”
龐旁的臉黑紅黑紅的,“小說男主的姓啊!名字是不是特好聽!是咱們市的嗎,他爸是不是巨有能耐,富二代吧,啊?葆四!你說說!”
我停住腳,一本正經的看着她,“他爸還真的挺有能耐的,知名人士,光老婆,就好幾個……”
“真的啊。”
龐旁瞪大眼,“那他爸叫什麼,我認識不。”
我重重的點頭,“恩,你肯定認識!”
“說啊,葆四,你快說啊,誰啊。”
“陸振華。”
“誰?”
龐旁翻着眼睛想,“這名耳熟啊!”
我憋着笑看她,“你當然熟悉了,他爸多有名啊,人送外號黑豹子!他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叫依萍,一個叫如萍,一個叫夢萍……”
“好啊,葆四!你逗我!”
我笑的往教室裡跑,這姑娘的心思都用在看言情小說上了,我不逗她我逗誰啊!
……
縱觀我的校園生活,我覺得收穫的,就是龐旁這麼一個朋友,至少,有她在,讓我的城市生活,不在那麼孤單了。
那個叫馬哲的男同學還是糾纏了我一陣子,但我直接採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阻斷了他的情絲,就是把他給我的情書交給了教導主任。
結果就不用我說了,那教導主任是我爸同事的老婆,瞬間盛怒,大會批評,說再有下次,直接留校察看,以儆效尤,那個馬哲被刺激的夠嗆,再看見我,都恨不得用眼神殺了我。
當然,我又被人揹後叨咕了好一陣,說我損啊,說我有病啊,有的是,但挺好的,沒人敢在撩我了,畢竟學生麼,扯扯淡的閒心是有的,但大部分都害怕因爲這個耽誤了學業。
我是輕鬆了,每天除了上課就跟着龐旁扯扯閒篇兒,她一開始還控制不住老毛病願意請我吃東西,但被我撂了幾次臉子也算是好了,我覺得我們倆是好,但得有度,尤其是我現在比較窮,更不喜歡這種感覺,說白了,就是朋友間的自尊心作祟吧!
米雪姐是在一個多月後回來的,整個人的狀態就是魂不守舍,臉色奇差,我也沒多問她發生了什麼,光看她樣子就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她有段時間晚上也不怎麼出門了,沒事兒就在屋裡哭,屋子不太隔音,我都能聽到,但也沒去安慰,我想這東西越安慰她越難受,都得靠自己走出來,就不是安慰的事兒。
一直到有天晚上我自己在家準備睡覺,她才紅着眼敲門,等我一把門打開,直接就把我抱住了,身上還透着那股香水味兒,“葆四,他們太不是人了,太不是人了啊……”
那晚我才知道,她孩子的確早就死了,是發熱下不去沒送醫院燒死的,可是她婆婆公公沒告訴她,她想她工作不咋地,回家也被人指點,也不愛回去。
正好有同村跟她公婆不錯的老鄉就幫着來回送錢,等到孩子大點了,她想聽孩子說話,打電話到別人家公婆也會抱來個男孩兒叫她媽,她也沒聽出來,就這麼被泡了好幾年。
“葆四,其實我有一年,睡覺的時候就感覺心臟疼,還夢到我兒子血漬呼啦的哭,可能就不是好事兒了,可是後來,我往村裡打電話又聽見孩子聲兒了……還以爲就是我的夢,誰知道,他們用老呂家那跟我兒子同歲的孩子騙我……騙我啊!”
我輕輕的拍着她背,能讓人昧良心的,大概就是錢了。
“葆四,你說他們多壞,他們見我回去了,還想讓老呂家那兒子冒充我兒子……他們當我傻啊,我就是離開年頭再多,我能不認識自己孩子嗎!”
我嘆口氣,直到她情緒穩定點了纔開始發問,“那,你丈夫呢。”
米雪姐吸了吸鼻子,“他,他早就進去了,聚衆賭博,輸錢了不樂意把人給打死了,我家窮,十幾歲我媽就張羅要給我嫁人,他是獨子,處的時候對我還不錯,一結婚就暴露了,脾氣差,還愛喝酒,打人。
後來我跑了,他知道我進城當小姐了,這纔跟我離的婚,等我知道他出事兒了,就怕孩子吃苦,就一直給孩子錢,尋思孩子不是沒媽的,可誰知道,這幫王八蛋,就是拿我當搖錢樹那!”
她越說越激動,自己嗚嗚的哭,“我二十歲出來陪酒,在夜總會,喝的上吐下瀉,最後做病了,喝不了酒了,這才做的私昌!誰樂意這樣啊,要不是這些年爲了孩子,我至於晚晚都出去折騰嗎!媽的臭比的,這幫人坑苦我了!“
我拍拍她胳膊,“米雪姐,至少現在你知道了,還不晚,正好,可以換一行。”
“可我有饑荒啊!”
她語氣悲愴無奈,“去年他們要蓋房子,還跟我要的錢,我走之前就應該一把火把那房子燒了!那都是我的血汗錢啊!”
我由着她哭喊,爆發一下也算是舒服了,反正缺德的人是在哪都不缺的,等她哭完,又跟我說了好些謝謝,說要給我錢,我沒要,這也不算什麼,沒必要可丁可卯的。
打那以後她就有些憂鬱,看見我媽也不說很熱情的聊天什麼,弄得我媽還問我她怎麼了,我也沒多說,這種事,多說一遍,就等於多在她心口撒一層鹽。
一學期結束,我沒急着回老家,而是瞞着我媽去打工了,她忙碌的工作倒是給我的個人活動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只要早晚在家,能讓她偶爾回來看到我就行,去的地方是龐旁介紹的,她姑姑是開面館的,正好,我就在那當了一寒假的小工,掙了千八百塊。
過年時我一個人回的老家,她忙,回不去,我是一定得回的,要上墳,要看二舅還有舅老爺陳李瞎子他們,拿着那部手機連帶着用我自己賺的錢買了些年貨拿了回去,心情很好,二舅看着我只是不停的叨咕我瘦了,我笑着說我是在減肥,弄得小六不停的撇嘴,:“瘦成人乾兒了還減……”
我揪着自己的臉蛋子看着他,“看見沒,這叫嬰兒肥!不減下去你四姐怎麼做先生,有威信嗎!”
小六呵呵兩聲,“編,你就編吧,還嬰兒肥……你怎麼說你還有蓮藕臂呢。”
我攆着他打,打打鬧鬧的這年也就過完了,我怕他們問我城裡的事兒,也沒怎麼說,誰問什麼都說好,就是給小六看了看龐旁的照片,結果這傢伙一張嘴就是,“我去!這重量級的啊!四姐,你心機挺重啊!”
“我怎麼心機重了?”
小六擠眉弄眼,“襯托你自己唄,肉絲兒……哎哎!別掐我,媽!你看薛葆四!”
那明月肯定是向着我的,也不管,就在一旁笑着看我們鬧,直到我去看了舅老爺拿完書後踏上歸途,大家的狀態終於不似我第一次離開時那麼不穩定了,就是不停的囑咐我要多吃飯,常打電話……
我一個勁兒的點頭,感覺時間雖然不是什麼良藥,但最起碼,能讓人平靜許多了。
再到暑假,我不回老家了,繼續去龐旁姑家的小麪館打工,這種忙碌而又日漸適應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我高二結束,本來我挺焦慮未來的大學問題的,可一件事的發生,算是短暫的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不,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這件事的引子只不過是在期末考試時佟倩倩暈了,我們都以爲她是中暑,所以就有熱心的學生給她送到了校醫那裡,結果校醫一掀開她的衣服,才發現她腰上綁着那種古代女人自己做的束胸寬布。
應該是嘞緊了,再加上天熱,考試緊張,就給她自己嘞昏了,但是綁這個東西肯定不正常啊,校醫就給她解開了,我們是不知道咋回事兒的,就是看不一會兒班主任就被叫去了,然後她媽也被叫來了,有同學在那偷聽,知道結果後迅速回教室傳播,那就是,佟倩倩懷孕五個多月了!
這絕對是重磅炸彈,她媽都要瘋了,在辦公室裡大聲的罵她丟人現眼,讓她說孩子爹是誰!
她死咬着不說,就是哭,後來四大護法也被叫去了,一來二去就招了,不是別人,體育棒子,馬哲,於是馬哲就被叫進了辦公室……
然而,就在我們以爲他們要玩苦命鴛鴦感天動地之時,馬哲很狗血的拒不承認了!
這件事讓我感覺很熟悉,就是這流程很熟悉,女方認了,男方不認,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老家那個還悶在那裡的李雪不就也是出的這事兒嗎,區別只是,馬哲和佟倩倩好像是佟倩倩倒追的,而李雪則是被孫洪勝‘感化’的,但結果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說麼,學生期的男生,太不靠譜!
你他媽敢幹就敢認啊!脫褲子那精神頭呢!
這事兒一直鬧騰到下午,最後一科都考完了,我正在那放鬆神經呢,就聽見有人大喊佟倩倩回來了,我沒去看,但聽見很多議論她的聲音在不停的響起,什麼不要臉啊,丟人啊,前途盡毀啊,應有盡有。
說實在的,這就是拼心理素質的時候了,像我,打小被人戳脊梁骨戳大的,對這些指指點點已經很適應並且感覺小兒科了,但是佟倩倩卻是恍惚的,輕飄的,跟個幽靈似得,搖晃的進班了……
她媽還在後媽罵她,“收拾書包趕緊跟我滾出來,回家,看我不打死你的!”
她哭着收着書包,裝筆袋的時候看向她四個好友,“你們能不能……”
那四大護法居然整齊劃一的全部轉身,一個個都當自己沒看見她,這情景倒是挺逗的,脣還沒亡呢,這齒就寒了。
佟倩倩咬脣,哭着又看了一圈班裡的學生,有好些個還是得帶着笑意看她的,當然,是鄙視的那種嘲笑,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砰的一下拍桌子起身,大喊了一聲,“馬哲!!!!”
班裡的學生嚇了一跳,但隨即都竊笑出聲,“人都不認,她還喊,白讓人睡了。”
“哎呀,以後就是破鞋了,誰穿誰破……”
佟倩倩惡狠狠的回頭瞪向他們,“閉嘴!我怎麼樣幹你們屁事!!”
那兩個男生不屑的看着她,“你自己幹出的事兒還不讓我們說啊,破鞋。”後面的兩個字他沒發出聲音,但是口型是做出來了。
佟倩倩幾個大步上前,直指着他的鼻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那個男生滿不在乎,“來啊,先把你那孩子處理了再不放過我啊……”
佟倩倩大力的咬牙,我覺得她這狀態要出事兒,剛想起身,只聽她啊的嚎叫一聲,通通通幾步踩着桌椅跳上窗臺,迎着入夏後大開的窗戶,幾乎都沒給大家反應過來的時間就傳出了砰!的一聲面口袋砸地上了的聲音。
“啊!!!”
率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龐旁,她嚇得大聲的喊着,“佟倩倩跳樓啦!!”
我幾步撲到窗臺邊上,喉嚨裡一陣咕嚕,死相真是奇慘無比。
正常我們教室是在五樓,要是她點正一點,或許會殘疾,可至少撿條命,但一樓貼着牆根種了不到兩米寬的花草,怕被學生踩到校方還特意在花草外端圍着尖銳的鐵籬笆,於是,這個佟倩倩,好死不死的就扎那上面去了,最重要的是,她是脖子紮上去的,整個人半跪着撲在地上,脖子還在籬笆緊湊而又像矛一樣的尖端插着……
大量的血涌出的同時我敢確定她還沒死,因爲她的身體一直在抽搐,抽搐,甚至頭還想擡起來,只是她使了一下力氣,在尖叫聲中,頭又重重的下垂,那些鋒銳的矛尖兒借力就把她的脖子徹底扎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