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個情況?
一時間我和安九小六都有些發懵,主要是沒法拉,老太太歲數大了,髒兮兮看着可憐不說,瘦的就一把小幹骨頭似得,撓扯雷大哥的過程中幾次都因爲用力過猛帶着自己的小身板都有些隨風飄搖。
我怕我這一拉扯勁兒大了再給老人家傷到。
而且雷大哥也沒說讓我們把老太太扯開,小心的站在那兒,除了護了幾下自己的臉完全就一副願打願挨的樣子。
“四姐,這,這……”
隨着老太太的叫罵一旁的小六看不下去了,挪動到我耳邊小聲的詢問,“這怎麼回事兒啊。”
我哪知道,正想着上前一步門口再次傳出聲音,“奶啊!你幹啥啊!!”
尋聲看去,一個和雷大哥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從門外衝了進來,嘴裡喊着這老太太奶就來拉扯她一條小瘦胳膊,“奶啊,你怎麼又自己偷跑出來了啊!我妹子都走多少年了啊!”
沒過幾十秒,又衝進來一個女人,也是那年齡段的,“哎呦喂!奶啊,你咋又來雷哥這作妖了啊!!”
看情形應該是後進來這男人的媳婦兒,兩口子一人扯着老太太一個胳膊可算是把她給拉開了,那都沒用,老太太的好戰指數不是一般的高,小唾沫還不停的從嘴裡各種往雷大哥身上噴着,妥妥的給你演繹了什麼叫打不過你還甩你一身大鼻涕!!
“別拉我,你妹妹看着呢!你妹妹看着這癟犢子哪!!”
老太太吐夠了乾癟癟的嘴裡又開始嗷嗷叫着,風把她的頭髮吹得越發的凌亂,一張臉特別尖利的瞪着雷大哥,:“你就是不得好死你!我孫女兒看着你呢!你不的好死!全家都不得好死!!!”
“奶啊!!”
拉扯她的男人一臉的無可奈何,“我妹妹都走多少年了啊,這事兒不怨人雷哥啊!您就別一偷跑出來就找人家鬧了行不行!!”
趁着男人大喊的勸解間他媳婦兒模樣的女人又開始朝着雷大哥一臉過意不去的倒起了不是,“雷哥,不好意思啊,衣服沒事兒吧……你別見怪啊,這老太太是趁我們不注意就自己偷跑出來了,你放心,下次我們肯定看住了,指定不能讓她來找你麻煩了!”
我們外人是不知道這老太太和雷大哥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過節,自然這也就沒什麼發言權,就是看着雷大哥的貂皮外套被老太太吐得挺慘,漆黑油亮的毛皮外掛着的全是唾沫星子。
“沒事,沒事,天冷,趕緊把許奶帶回去吧。”
雷大哥很好脾氣的樣子看着那倆口子,:“我看許奶這段時間瘦了很多,你們兩口子也別隻顧着掙錢,沒事兒多給老人家弄點好吃的,家裡要是差啥有啥難處就和我說……”
“雷哥,啥也不差啊,就是我奶這一年比一年病的重了!你別在意就行,那啥我們先回去了啊,回頭再來看你……奶啊!別使勁了!您老糊塗了您啊!”
男人和他媳婦兒各種無奈的扯着老太太的胳膊就往院子門外走,誰知道快要到門口的時候老太太忽然把住了門框子,看着院子裡的我們雙眼瞪得滴溜溜的圓,“貓妖來了!你們家的人都要死光光啦!癟犢子一家都要死光光啦!要去陪我孫女兒啦!!”
“奶啊!!!”
貌似她孫子的男人都要哭了,還不敢使太大勁兒,只能招呼着他媳婦兒,“你快把奶的手扒下來啊,這喊得什麼玩意兒這是!!!”
他媳婦兒着急忙慌的就去摳着老太太糙紙一般的手指,老太太還在很誇張得瞪眼看着我們,嘴脣子乾癟的連裡面的牙都沒有,“貓妖來了啊!老雷家要死光光嘍!天打五雷轟!!死光光嘍!!”
“雷哥,過意不去啊!!”
好不容易把老太太手指頭扒下來了,老太太被架起來出門時看着我們又嘿嘿嘿的笑了起來,“死了就去陪我孫女兒去了,癟犢子的命數到了!我孫女兒告訴我了,她說她都看見了……貓妖索命啊……嘿嘿嘿嘿……死光光嘍~!死光光嘍~~~”
一直到她被扯出老遠,那陰刺刺的笑聲還會被風吹得刮進院子,就跟她孃的畫個圈圈詛咒你似得,聽的特別的滲人。
“四姐,這老太太怎麼瞅着這麼嚇人啊……”
小六在我旁邊鳥悄的出口,“神神叨叨的呢。”
安九冷的一直縮着脖子站在那裡,眉頭倒是皺的很緊,沒吭聲,也不知道在
想着什麼。
我則轉臉看向了雷大哥,鬧了這麼一出誰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當沒事兒發生,“雷大哥,那奶奶是怎麼回事兒啊。”
雷大哥打從那老太太進來就一直有些無奈,差點被撓了也是一副些微委屈的樣子,聽着我的話直接嘆了口氣,“我和她孫女兒以前處的對象,差點就結婚了……”
說着雷大哥就帶着我門進了建議倉房,裡面雖然冷,但至少能擋點風,不然別說安九了,就我這稍微扛凍的在院裡被風吹時間長了嘴說話都有些發硬,凍得!
“許奶是我們家老鄰居,她孫女兒跟我一長大的,我們打小就好,上學前兒就挺樂意在一起的,就剛纔進來那兩口子,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這要是倒退十年前,我們都以爲將來百分百我們會是一家人……”
雷大哥一邊讓我看着兔子窩一邊給我講着這個事兒,自己挺鬱悶,還點起根兒煙邊說邊抽。
“許奶的孫女兒叫小敏,我們咋說也是青梅竹馬了,我是真喜歡她啊,在加上我家借我三叔的光,那日子好,村裡人都說小敏找我是享福了,但在我這兒覺得是我配不上小敏,她學習好,上了高中,還考上了大學,本來是要在市裡找工作的,但就爲了和我在一起,相當於書白唸了,回農村來幫我忙活,正兒八經的處了幾年這就打算結婚了,那時候彩禮都過完了,日子也都訂了,小敏說要去市裡照婚紗照,我說那就去唄,也不差錢……”
說到這,雷大哥的眼睛紅了,扔下菸頭惡狠狠的捻了一腳,“他媽的,早知道我就不答應她先走就好了,她說她要先去看看她同學,在市裡等我,我就答應了,晚上,還約好去看冰燈,我合計也學城裡人浪漫一把,搞個求婚儀式啥的結果這邊正找哥們呢,那邊兒來信兒,說是出車禍了,我去看的時候,人早都沒了……”
我看着雷大哥,許是他說的太過動容,心裡也有些發酸,“所以,那奶奶就受了刺激了是嗎。”
雷大哥還是嘆氣,“可不麼,是怪我,要不是我牽着人家,人家不早就飛出農村了,許奶生我氣也是應該的,再說了,我當時爲啥不送她去市裡啊,搞什麼求婚儀式啊,整什麼洋景啊,到了,啥都沒了!”
安九有些不明白,“大哥,你別怪我多嘴,這個小敏要是就這麼走的那跟你其實沒多大的關係啊。”
雷大哥點點頭,“是,明眼人都覺得沒關係,但是許奶不這麼認爲啊,小敏這屬於還沒和我結婚,死了也還是個姑娘,老一輩的說法我不明白,許奶當年的意思就是小敏這種的下去可憐,就來找我,說我既然把小敏給耽誤了,那這事兒我就得負責到底,讓我和小敏結冥婚。”
“冥婚?”
這種事我聽過,也有專門的先生是擺弄這個的,說實在的,要是給送個紙人啊或者是情侶雙雙歸去的那種,你說找我幫忙結個陰親什麼的我會答應,但是活人和死人的忌諱是很多的,這種對死人折煞,活人折福,簡單來講就是陰陽兩隔,你弄個紅線生牽着既耽誤了下面的也影響了上面的,誰都沒好!
特別缺德!
雷大哥還是點頭,接過我遞過去的面巾紙糊糊弄弄的擦了擦貂皮上掛的快要凍上的唾沫,其實那老太太還是挺會吐得,她吐的時候不像是咱們都乾巴巴的吐,她是從嗓子眼裡往外卡着吐,所以都是痰,還是黃色的,掛在毛皮上不是一般的明顯,小黃豆似得,挺噁心人。
“對啊,就是結冥婚,許奶說讓我對小敏負責一輩子,不然就是壓着小敏在下面受委屈,我和小敏這本就屬於已經訂婚了,他們家也不好整,我當時是沒意見的,人心都空了,感覺活着都沒意思了,想着能爲小敏做點事兒也挺好,我就答應了,可是我爸媽不答應,我那些叔伯的弟兄聽到了也全都趕回來了,村裡人更是覺得許奶出的這個主意不妥……”
我點頭,的確不妥,看似是逞了一時之快,沒想想以後呢,人走了就是走了,與其做這些陰的陽的,還不如對逝者的家屬好些,多關注照顧些,這纔是最重要的!
“事情在當年算是鬧得比較大吧,我們雷家怎麼說都是當地大戶,村長爲這事兒都去找許奶了,話應該是說了重的些,就說許奶是老糊塗了,村裡人也挨個上門勸,這就徹底給許奶說急眼了,拖着不讓小敏下葬,最後鬧大了抱着小敏的骨灰盒就來我家了,要不是人多攔着,小敏那骨灰就差點撒我家院子裡了
……”
雷大哥說的自己雙眼越來越紅,“我都給家裡人跪下了,我說我願意娶小敏,是人是鬼都行,結果家裡人就給我關起來了,也不讓我參與這件事兒,一來二去的,找許奶的人就多了,就小敏她親哥,剛纔進來把許奶帶走那個,他也不同意許奶這做法,可能是施壓的人太多了吧,許奶慢慢的就不正常了。”
那肯定不正常,我看那個許奶的孫子媳婦兒穿的也都還不錯,不說是貂皮外套,也都是皮羽絨的外襖,就她造的和舊社會受虐待的老媽子似得,看着是可憐,但是那神態,還有說話的樣子也真是挺嚇人的。
“反正打那以後只要他們家關不住這許奶跑出來就會來找我鬧一通,一年怎麼也得有個幾次,我這兩三年纔算是緩過來,之前她一來鬧騰,我就下跪,扇自己耳光,我都要瘋了……”
雷大哥說道最後看向我,“所以我結婚晚啊,本來二十五六歲要定下的事兒愣是拖到了三十五六歲,去年纔跟我媳婦兒通過相親認識,家裡人都催我,我一合計我這個媳婦兒人還挺好,也理解我對小敏的那份兒心,一想,那就結婚吧,也不能一直打光棍兒,所以,這又開始蓋新房子,這不……唉,沒法說啊……”
我擰着眉仔細的想了想,“雷大哥,所以,這個小敏是走了快十年了是嗎。”
雷大哥點頭,眼裡還都是落寞,“有了,要是我們倆當年順順當當的成了,那孩子都該上小學了。”
“別想這個了雷大哥,要是小敏真的明事理,她看你現在這樣纔會安心的。”
我嘴裡安慰,腦子裡則想的別的,先且別說我沒發現這個房子有問題,要是死了十年了,還是車禍意外死的,那就算是有陰壽要還在下面待着上來鬧得面兒也不大,要鬧早鬧了,何必等到現在呢!
正常的,不是心裡屬實有放不下或者是要化煞要成事兒的,那一般鬧騰的時間段都卡在三年內,這也是我們陽間人爲啥燒給往生者燒完三週年大辦就不在張羅的原因。
三週年就是送車送房了,意思啥事兒基本上都弄明白了,哪來哪去,想家裡人了或者是缺啥了撐死了也就是託託夢,沒有說我前好幾年都特別消停,忽然就氣不順了要上來作作你刷刷存在感,下面也有各種規章,只要是本分在下面待着的,那不好上來。
“唉……薛先生,說真的,小敏剛走的時候我還老夢到她,就夢到我們倆上學的時候寫信啊,或者我去看她的那些事兒,她走到時候血漬呼啦的,那都沒樣兒了,可在夢裡還笑呵呵的,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我在夢裡好幾次都反應過來她死了,想問她在下面好不好,她就點頭,也不和我說話……”
這更沒事兒了,“雷大哥,不說話是怕你惦念,尤其是還沒讓你看到脫相的,她就是希望你好的。”
這種的更不會像是那個老太太說的要磨人了。
雷大哥蔫蔫的,“我知道,小敏是真好啊,就是我沒那個福分去娶她,這一晃好幾年了,我也沒怎麼在夢到,就算是夢到了,那也就是影影乎乎的,穿着身裙子,跟我離得大老遠的,我感覺是她,可是喊她她也不答應,就走,唉……
尤其是看許奶現在變成這樣,我心裡更是不落忍,我一娶完媳婦兒啊,這老太太就開始更來勁了,今天說小敏被我壓房子底了,明天又說小敏找我去陪她,後天又變成了我家死光光了……薛先生,你剛纔不是都聽見了嗎,也不知道她這些說法都是打哪來的……”
我們三都沒聲了,基本上都被雷哥的情緒給感染了,緩了好一會兒,雷大哥才慢慢的從這種情緒中抽離,指了指一個兔子窩看向我,“算了,薛先生,咱先不說這個了,許奶的話你不用當真,村裡人誰都知道,她一見我就這樣,咱先看看我家這房子到底哪有問題吧。”
“好……”
我暫時只能把腦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放放,順着雷大哥的手就看向了籠子裡一隻已經凍得硬邦邦的兔子,黑斑點的,活着的時候應該是挺可愛的小傢伙,可惜現在腿都蹬直了,側躺的造型,我伸手碰碰,‘啪~’的一下,指尖當即彈開,我去,就跟產生靜電的感覺一樣樣的啊!
“四姐,這咋的了?”
小六看我反應相對來說稍微強烈,站在我旁邊不禁有些疑惑的出口,“來感覺了?”
瞅着那兔子沒吭聲,真想告訴他來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