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蔣主任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段嘉衍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人還有點發怔。
倒是旁邊的路星辭，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拉着他就往反方向跑。
段嘉衍反應過來立即加快了腳步, 跟着跑了起來。
蔣主任沒想到自己剛往那邊走了兩步, 這兩個學生就跑走了。
這是有多心虛啊！
蔣主任怒從心起, 拔腿朝前追。他經常在學校裡逮情侶, 對於這些學生會往哪條道上跑早就輕車熟路。眼看着蔣主任從花園那邊抄了個近道，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段嘉衍拉着路星辭拐了個彎，突然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 邊跑邊喊：“路星辭！我們爲什麼要跑啊！”
“因爲蔣主任，”路星辭停頓片刻：“覺得我們早戀？”
“我們可以跟他解釋一下？”
“怎麼解釋？”路星辭問：“又去升旗臺下念檢討嗎？”
段嘉衍也意識到了, 在蔣主任的思維裡, 他倆就是早戀, 這次要是被抓住就是那種屢教不改的早戀。錯上加錯，罪加一等。
段嘉衍在心裡一聲嘆, 路星辭的視線掃了一下週圍。就快到十班的節目了，這麼和蔣主任耗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往表演臺那邊跑——”
段嘉衍也反應過來了：“人多是吧？走走走！”
花園的盡頭是一中的初中部，再遠一點是運動場，表演臺就在旁邊。
段嘉衍都不知道蔣主任精力怎麼這麼旺盛，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硬生生追着他們跑了十多分鐘, 中途還不斷用手電筒照過來, 企圖威脅他倆乖乖就範。
想要靠近表演臺, 就得經過觀衆席。
高一到高二年級的學生都按照班級, 整整齊齊地坐在這兒。人一多，陌生Alpha的信息素便多了起來, 段嘉衍暴露在外的皮膚隱隱作痛。
他不覺抓緊了路星辭的手臂，而後又嫌不夠，手掌順着男生修長結實的小臂往前滑，和他雙手握在一起，想盡可能地與路星辭多接觸。
路星辭感覺到了他的動作，側過頭：“你疼？要不別跑了？”大不了他再去升旗臺下念一次檢討。
段嘉衍跑了一路，此刻興奮早就大過了疼痛，他拉着路星辭的手晃了晃：“跑！跑跑跑！快一點快一點！我覺得他要被我們甩掉了！！”
路星辭見他眼睛都亮了，明明被年級主任追着，整個人卻不知道在興高采烈個什麼，也配合地順應他：“行，我們把他甩了。”
他倆跑得太快了，蔣主任大概受不了，不知道從哪兒順了個喇叭，邊追邊喊：“前面那兩個男生！站住！站住！給我停下來！！你們是哪個班的——”
段嘉衍不知道抽了什麼風，聽到這裡突然開始狂笑。
路星辭不懂他在樂什麼，但看他笑得這麼開心，不知不覺眼裡也有了笑意。同時不忘提醒他：“別笑了，小心一會兒跑不動。”
段嘉衍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喇叭？他怎麼想的，他真是個小天才——哈哈哈哈哈我停不下來了……我肚子好痛，救命啊路哥……”
“……”
路星辭沒辦法，只能加大手上的力氣，拉着他跑。
蔣主任十分生氣：“左邊的那個男同學！你是在取笑老師嗎！你們這種行爲性質非常惡劣！”
這邊的動靜太大了，雖然蔣主任的喇叭被舞臺上的音樂蓋了大半，但周圍的學生都在朝他們這邊看：
“蔣主任上次教師運動會拿了全市3000米第一，估計就是逮人逮出來的。”
“老蔣不是號稱情侶殺手嗎？一逮一個準，這回看着要失手啊。”
“沒辦法，這兩個哥們兒速度太快了。”
“哎，你覺不覺得這倆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體育班的位置在最外邊，正好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黑皮原本在打遊戲，突然聽見周圍人討論，睜眼一看，人都愣了愣：“我爹？”
黑皮頗感驚訝：“老蔣怎麼又在找我路爹的麻煩？”
黑皮旁邊的男生一拍他肩膀，一睨眼：“你也不看看他旁邊是誰，段嘉衍呢。”
黑皮恍然大悟：“段嘉衍不厚道啊，又坑害我爹。”
眼看着那男生開始拿手機錄像了，黑皮問：“你幹啥呢？”
男生嘆了口氣：“我女朋友說，發糖不帶她，我就要被殺。”
黑皮有點稀奇：“你女朋友不是三中的？嫂子還追我們學校CP呢？”
男生：“是啊，你不知道？現在一提起一中，他們都說就是那個校草和校霸搞一起的學校啊？早戀中學。”
黑皮：“……”
他們跑到舞臺邊時，路星辭回頭看了看。蔣主任已經被他們甩開了。
這邊人多，估計蔣主任就算過來也分不清誰是誰。段嘉衍見他停下腳，問了句：“甩掉了？”
路星辭點了點頭。
陳越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你倆跑哪兒去了？剛纔趙老師到處找不着人，都快急死了。”
段嘉衍定睛一看，才發現前面站的都是十班的同學。
他這纔想起，他們班快要表演了。這些人大概是在這邊候場，他和路星辭誤打誤撞跑了過來。
路星辭看了看周圍：“她人呢？我去跟她說一聲。”
陳越昂了昂下顎，示意一個方向：“那個女主持旁邊。”
路星辭去找趙敏君了。段嘉衍注意到其他人都把外套脫了，只穿着統一的禮服，也脫了自己的外套。
十二月了，段嘉衍不怎麼怕冷，禮服外只套了件黑色的棒球衫。他總喜歡穿這類寬寬大大的衣服，看起來有點兒吊兒郎當的，人也顯得消瘦。
路星辭回來時，恰好看見段嘉衍順手把棒球衫掛在跑道旁的鐵絲網上。
他跟陳越在笑着說什麼。之前在廁所換衣服，大家都是換好就直接套了外套，路星辭現在才真正看見他穿禮服是什麼樣。
和其他人一樣，段嘉衍也把襯衫扎進了黑色的長褲裡。他的骨架不像一般Omega那樣纖巧，但是因爲瘦，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單薄。
窄腰之下，是又長又直的腿。
段嘉衍的髮色和眉色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亞麻一樣的顏色，越發襯得皮膚白。舞臺上的光照在他臉上，他的模樣是光芒又璀璨的，很直觀的漂亮。
文娛委員催促大家去後臺等待，舞臺上的女主持開始報幕：“有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孤立無援，高山和深海盤踞在我們前進的路上。但總有人能翻山而歌，年輕的火焰也可以燎原，有請高二十班爲我們帶來的大合唱——”
十班的班名一報。
臺下立即熱鬧了起來。
尤其是在看見大屏幕上一閃而過的、段嘉衍和路星辭站在一起的畫面時，黑皮突然一聲喊：“寧城一中！”
“早戀中學！”
“談戀愛！談戀愛！”
體育班那邊亂作了一團，什麼妖魔鬼怪都在蹦躂。蔣主任拿着喇叭維持秩序：“亂喊什麼！姜林！你們幾兄弟又想操場跑圈了是吧？”
但剛制止下這邊，另一頭又爆發出一陣尖叫。
聽動靜，似乎還是一羣小姑娘。
“狐狸！狐狸！你看見了嗎！”
顧梨都他媽要熱淚盈眶了：“看見了！姐妹，我看見了！”
“我沒眼花吧？我沒看錯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搞什麼！手牽手上的臺啊！”
段嘉衍上臺前，身上依稀傳來疼痛。
上臺後大家都站得近，他怕應激症嚴重，跟路星辭先提了一下，說可能每隔一會兒就得碰一碰他。
要麼碰碰手，要麼劃拉一下手背。
他和路星辭的站位原先就是挨在一起的，這麼做點小動作也不會特別突兀。
在段嘉衍提完後，路星辭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等真正上臺時，段嘉衍覺得手背疼，就往旁邊碰了一下。
沒碰到手，反倒碰到了男生肌肉緊實的大腿。
段嘉衍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
一隻手從旁邊繞了上來，握住了他的。
直接就手牽手了。
恰好這時段嘉衍又聽見黑皮他們那幾聲吼，原本他是不怎麼在意這些的，可這麼多眼睛都在看，這麼多人在開他們的玩笑……
段嘉衍感覺，好像有哪裡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還疼嗎？”旁邊的男生壓着聲音，低低的，刺了一下他的耳朵。
本來就站得近。
路星辭說話時的聲音雖然輕緩，可Alpha的氣息卻鋪天蓋地圍上來。他就像被這個人圈住了。
表演還沒開始，有男生偷偷地笑。
“路哥，你倆怎麼手牽手啊？”
“怎麼？”路星辭沒回頭，但卻笑了一笑：“不能牽了？”
“能能能。”男生嘻嘻笑笑的：“我也跟我旁邊的哥們兒牽個手。”
段嘉衍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這段時間以來，路星辭的態度都很模糊。
這種感覺就像他和路星辭，似乎真的有什麼一樣。
段嘉衍有點糾結。
是路星辭太開得起玩笑了。
還是自己太開不起玩笑了？
不等他細想，伴奏已經響了起來。
合唱開始了。
-
校慶結束時，天空落下了細細的雪。
這是今年寧城的第一場雪，冬雪從夜裡下到了白日，接連下了三天三夜，道路兩旁都堆上了厚厚的積雪。
每走一步，就會在地面的雪堆裡留下一個灰色的腳印。
段嘉衍剛吃過晚飯，在教室裡無所事事地喝熱奶茶。
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晚自習了，教室裡氣氛輕鬆，校園廣播裡在放英文歌。宋意在他旁邊玩手機，玩着玩着，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看了段嘉衍一眼。
宋意又笑了一聲。
段嘉衍轉過臉去，疑惑道：“我長得是很有娛樂性嗎？”
宋意連忙搖頭：“我在看帖子，裡邊說你……要不你自己看看？”
不等段嘉衍說話，宋意給他發了個鏈接過來。
還是那個，[從情敵到情人，818一中校草和校霸的愛恨情仇。]
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個帖子的熱度非但沒有下去，回覆量反而多得可怕。段嘉衍先是點了只看樓主，看見這個之前造謠他和路星辭買套子的樓主用非常學術的語氣道：
[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多，來給萌新們理一理開貼之後的時間線。
1.藥店買阻隔劑（兩個人初步擦出火花的時間可能更早）
2.網咖裡一起打遊戲（聽說非常有默契！一看就是私底下經常一起打遊戲！這一次校霸直接喊了男朋友哦！）
3.升旗臺下表白（這一段有視頻，狐狸大大做的剪輯裡有，校草一本正經宣誓主權的樣子太好磕了！磕到頭禿！）
4.一起去了KTV（涉及到個人隱私，現場的姐妹沒有明說當時的情況，但是聽說很甜！）
5.當了3天的同桌（上課坐得超級近，近到令老師生氣。）
6.前幾天的藝術節，世紀大糖、結婚現場！因！爲！他！們！牽！手！了！
這裡安利一下玫瑰酥太太的同人文，各種日常都有，有一篇架空的總裁X大學生真的非常甜！還有狐狸大大做的視頻剪輯，人間瑰寶！]
段嘉衍：“……”
段嘉衍不太搞得清這篇同人文的年齡差，他是復讀了個高三還是怎麼的？
段嘉衍看着那個私底下經常一起打遊戲，模糊中想起，自己好像連路星辭的遊戲好友都沒加。
段嘉衍放棄了只看樓主，跳到了最後一頁。
[我同意！我們段段就是這種難訓的小！狼！狗！啊！]
[雖然覺得有點扯淡，但是隻看臉的話，他也挺擔得起這個詞的。]
[A確實都很喜歡這種吧，對外兇悍對內溫柔，這種O算人間瑰寶了。而且校霸顏好，還是個能打的美人。]
[我有一個問題，校霸對內真的溫柔嗎？]
……
段嘉衍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往前劃拉了一下，看見了一層被翻來覆去回覆的樓。
[校霸一看就特別難管啊，這種需要結婚和終身標記兩把鎖才能鎖住的Omega，就是很能挑起Alpha的征服欲，果然男神都比較喜歡這種妖豔賤貨？]
段嘉衍：“……”
段嘉衍真頂不住了。
宋意看着他那個表情，都快笑瘋了。後排的陳越突然發出一聲驚天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嘉衍你看帖子了嗎！他們有人說你是……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裡本來吵吵嚷嚷的，但陳越這聲笑太突然，不少人都扭過頭。
而後齊刷刷看向段嘉衍。
周行琛的位置裡他們不遠，此刻也配合地一聲爆笑：“哎喲我的段，哪個眼瞎了的這麼編排你？這也太不會講話了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面無表情，即將讓這兩個人見識一下什麼叫校園暴力。
校園廣播裡的英語歌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中文歌。
段嘉衍倏忽聽見一聲笑。
他回頭，看見路星辭散漫地彎着脣，眼角也染着笑意。
段嘉衍見他們都在笑，語氣裡漫上危險的意味：“笑什麼？你也覺得這事兒很好笑？”
“沒。”路星辭好脾氣地順着他：“他們都在亂說。”
終於有人幫他說話，段嘉衍敲了敲陳越的桌子：“聽見沒有？我們路哥說，你這種行爲叫造謠。”
陳越嬉皮笑臉：“他當然依着你說話啊。”
宋意不怕死地去勾段嘉衍的下巴，有點輕佻地把他的臉轉過來：“這麼一看，我們小段也算是大美人啊。”
宋意邊看他邊嘀咕：“好像是有點兒妖豔……”
段嘉衍忍了忍，沒對宋意這個嬌弱的Omega出手。
校園廣播裡的音樂放到了副歌。
唱歌的是個男聲，沙啞的質感猶若細絲，絲絲縷縷懸吊着，又溫柔、又剋制：
-你最耀眼了。
-春天的和風擠進書頁間。
-夏天的黃昏浮着花草香。
“路星辭，你說。”段嘉衍看着唯一一個幫自己說話的人，把還想開他玩笑的宋意往旁邊推了推。
到最後，段嘉衍自己都覺得這事兒很好笑，乾脆也笑着問：“我帥不帥？”
-秋天的月色停在路燈下。
-冬天的細雪敲打玻璃窗。
他看着他。
眼神微揚。
脣角梨窩凹陷。
只一副玩笑般的神情，他就潰不成軍、敗下陣來。
路星辭和他對視片刻，認命般坦然道：
“你最好看。”
-見過你之後，風花雪月都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