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焦雲腦海之中的聲音充滿殺意和怨恨。
顯然記恨顧遠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了。
其實早在溷元道脈之中見到顧遠之時，這份隱藏怨恨就升潛而出，只是溷元道脈之中大乘修士太多，只能壓制心中的殺意。
如今入了大陣，隔絕內外，這份殺意就有些藏不住了。
可那蒼老的聲音卻很淡然。
“急什麼，借屍還魂之後你我已經是玄門中人，玄門中人豈能吃人？”
“一旦吃了人，那就是有了異味，會被那些老傢伙聞出來的，如今你我快速提升實力，返回巔峰之法，只能吃妖，吃的越多，修爲越快。”
“這一世，你我的修行之道就是背靠大樹，讓這些道脈的老傢伙在前面廝殺，我等安心修行即可，不可肆意妄爲。”
此話一出，那年輕的聲音也平靜下來，只是還有些不甘：“那就任由此人瀟灑快意？此人是先天之體，還得了通天果，怕是會有了不得的修行未來。”
“莫急，一具先天之體罷了，還未成長起來，再快也不會有我等吃妖來得快。”
“不過有仇不報非君子，這小子身懷魔嬰果確實不能放縱，萬一被他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命數，未來也是一樁麻煩事。”
那蒼老的聲音聞言，語氣也帶上了許波瀾。
“老祖要出手？”
年輕的聲音帶着好奇。
他對自家老祖的實力自然是沒有絲毫懷疑的，別說一個天靈脩士，就算是大乘修士在眼前，也有法子滅殺之。
唯一擔憂的就是老祖出手會引來更多的注視。
畢竟這天地秩序還未被徹底打碎，他們還是見不得光的“餘孽”。
“我自然不能出手。”
“不過卻可借刀殺人。”
蒼老的聲音淡淡一笑。
“借刀殺人？”
那年輕的聲音有些疑惑。
“玄門中人，講究風度、氣節，愛顯聖，這小子顯然也是這個性子，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看看他到底有何手段。”
蒼老的聲音做出了決定，而後“桑焦雲”擡起頭，目光透過茫茫烏雲，看向了最後兩座島嶼，眼中閃爍着絲絲精光。
那兩座島嶼之上，闕星海和林盤山正陷入苦戰之中，周身靈光泯滅不休，顯然是有些不支了。
尤其是林盤山，臉色蒼白，氣息已經開始晃動。
這一幕，不僅是桑焦雲看到了，顧遠三人也盡收眼底，眼中都浮現凝重之色。
想要打破大陣，必須要破壞六枚以上的陣眼，否則都是功虧一簣。
而張玄舟兩劍劈開大陣烏雲，看穿三十六座星島衆妖的實力，精準投入六人，是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可以連破六陣的。
只是……那虛幻的河流，讓事情有了變數。
“許師叔，此河是何來歷，竟然能映照早已消失的古印？兩位師弟似有不支，不知可有法子助上一助？”
晏長生身爲大乘親傳，見識廣闊，天資無雙，可卻也不知此河的來歷，當即只能擡首，問向修爲最高，年歲最長的許道。
許道目中有青色的神光流動，當即凝聲解釋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是上古九幽宗的鎮宗秘術，九幽冥生術。”
“此術可以映照九幽，凝聚一條‘冥河’，凡是死在九幽宗修士手中之人，魂魄都會被映照在此河之中，而後九幽宗修士只需動用此法，就可喚出內中修士之魂，映照此修士生前之法。”
“殺人越多，時間越久，此河就越發廣闊，此術的威能也會越強，故此至尊當年纔會將此宗剿滅。”
“只是沒想到，此術竟然還能重現人間。”
“顧師侄、桑師侄此前所應對的就是隕落在這冥河之中古老修士的金印，手段不俗。”
“不過兩位師侄手段超凡，這九幽冥生之術也不似傳說中的那般猛烈，故此依舊可以斬殺魔猿，打破大陣，只是林師侄二人卻有些難了。”
說到這裡，許道的臉色也有些憂慮。
闕星海二人的實力，其實相當不俗，只是那冥河之中的古印，千奇百怪，凝縮了一個時代的精華，着實難以對付。
“師叔可有法子，助上二位師弟一助？”
晏無爭再度問道。
“天罡大陣之中，每道陣眼看似相隔不過百里，但實際上卻相隔甚遠，堪稱三十六個小界域。”
“甚至你我現在能交談，也是因爲斬斷了陣眼雲鏈，將星島從大陣剝離，墜入海域纔可的。”
“哪怕是這佈陣之人，都不能直接出陣相助六妖，可想而知前往另一陣眼的艱難。”
“唯有這九幽冥生術，浩浩蕩蕩，可以流淌諸界，映照三十六天，才能相助他人。”
“此類法門，我赤霞一脈也有，名爲【熒惑躍界】，此法極爲玄妙，只要一方世界中有一縷火星，就可以此火爲錨，破界而至，瞬息抵達，乃是一門無上妙法。”
許道輕聲解釋，語氣卻有些無奈。
“師叔的意思是……”
晏無爭本來聽了前半段，心中還略有欣喜，可一聽許道後半段的語氣，心中就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此法需【熒惑之星】的碎屑方可修行，可前往此星的星路早就已經損毀不堪，我道脈除去幾位機緣深厚的大乘上尊，早就無人修成此法了。”
許道微微苦笑。
道脈坐擁中土，富饒無比，可域外的靈材卻也極難獲取，此法已經近乎失傳了。
“原來如此……”
晏無爭頓時恍然，隨即右手在袖中輕輕捏住了一物，眼中浮現了一絲躊躇。
其實他還有一法，可助二人。
遊走諸界的法門，他洞淵一脈也有，但需要的代價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他還不願使出。
畢竟此戰，還不是他臨川一脈的生死存亡。
“許師叔，我習得了【熒惑躍界法】。”
可就在這時，遠處島嶼之上，突然傳來了一道響亮的嗓音。
衆人齊齊擡頭看去，只見桑焦雲負手而立，正對許道打着稽首。
“你竟然習得了此印？”
“難不成你得了熒惑之星的碎屑？”
許道聞言，立時訝然。
“此前得了一場奇遇，故此修行大進，也得了諸多靈材，修成了諸般古印。”
桑焦雲淡淡一笑，語氣自信，和當年在楓林小世界中的模樣，截然不同。
褪去浮躁，沉穩了許多。
“快快快，速速對我發印，我前去斬妖，即刻破陣！”
許道心中恍然，顧不得多想，當即對着桑焦雲急聲喊道。
每拖一分，局勢就危急一分。
而【熒惑躍界法】不僅可以躍界自己也可躍界他人。
甚至說，此法從一開始的設立，就是爲了讓他人躍界。
“師叔，非我不願，而是我實力低下，此印威能也有限，師叔天靈後期的修爲，我着實無力躍遷之……”
桑焦雲聞言，忍不住苦笑出聲。
“我來！”
“此二妖我必斬之！”
晏無爭立刻開口，眼中殺意瀰漫。
“晏師兄修爲高深，我也難以躍遷之。”
桑焦雲再次搖頭。
此話一出，幾座島嶼之上頓時微微一靜。
“不過許師叔和晏師兄不行，但天靈初期卻還是可以的。”
“若是尋常時刻，我自然責無旁貸，親身上陣，定然要助兩位師兄一臂之力，只是此前應付那魔猿，我幾道強橫手段都已經使出，一時半刻之間戰力低迷，怕是不堪大用了……”
桑焦雲苦笑不已，臉上浮現了一絲羞愧。
“桑師弟的意思是……”
晏無爭眼神微眯，看向桑焦雲，凝聲問道。
三人都不行，那就只有顧遠了。
桑焦雲的理由，沒有瑕疵，無可推諉，可晏無爭心思敏銳，身懷秘法，能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針對。
雖然當年入脈之爭，他曾對顧遠有所些許的打壓，但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如今同爲臨川一脈天靈脩士，又是大敵當前，他率先開口，維護顧遠。
“顧師兄手段超凡，當年楓林小世界之中，一人力戰三脈四宗，天資無雙，若是顧師兄願意出手，定然可以降妖除魔，打破陣眼！”
桑焦雲先是對兩人解釋了一句，而後轉身對着顧遠深深一拜，誠懇請求。
“還請師兄爲赤霞一脈，出手一次，助上兩位師兄一助！”
“轟！”
似是在應和桑焦雲的話，天穹之上，靈光大盛，照耀天地，闕星海二人的局勢越發危急了。
“桑師侄，你且將熒惑躍界印取出予我一觀！”
許道沒有多言，沉聲對着桑焦雲問道。
“唰！”
桑焦雲也沒有遲疑，心念一動，一枚迸濺千萬火星，赤光瀰漫的法印頓時懸浮而出，懸在了桑焦雲的頭頂。
許道目光如電，深深的打量了一眼此印，而後轉身對着晏無爭和顧遠說道：“兩位師侄，桑師侄所言不假，此印只能躍遷天靈初期，事已至此，已經別選擇。”
“顧師侄若是不願，我赤霞一脈也責無旁貸，畢竟此戰本就是因我赤霞而起。”
“只是時間不多，還請師侄早做決定。”
言罷，許道作揖，對着顧遠深深一拜。
顧遠見狀，頓時沉吟。
若是平日裡，他自然不會有絲毫的抗拒。
斬妖便是了。
只是桑焦雲這一番舉動，着實有些刻意，讓他心中有些疑惑。
似乎就是要讓自己入場一般。
“難不成是爲了報復當年楓林小世界之事？”
顧遠心中思忖，可卻想不出緣由。
但當年通天果下的那古怪龍影，他心中還隱約記得。
不過他也沒有拒絕。
事已至此，他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
何況，他也無懼。
鎏金仙藤、鯤鵬妖變、星元控屍符、逢凶化吉印，他有足夠的底氣。
“還請桑師弟發印！”
顧遠打了一個稽首，對着桑焦雲說道。
“善！”
“師兄果然仗義！”
桑焦雲聞言大喜，當即盤膝而坐，周身法力激盪，落入那熒惑躍界印中。
“轟！”
霎時間，此印熊熊燃燒起來，周身無數火光瀰漫，好似一尊赤色星辰懸浮其上。
“顧師兄，還請在身前升起一火。”
桑焦雲燃起熒惑躍界印，而後對着顧遠朗聲喊道。
顧遠聞言也不遲疑，伸手打了一個響指，一團金色的靈火就在身前熊熊燃燒。
就在此火燃燒的剎那，那熒惑躍界印頓時顫動，一道虛幻的赤色流光，悄然流動，而後顧遠身前的那團靈火就猛然被“定”住了。
似是被添加了無窮的燃料，火焰有了不會熄滅之感。
而後火光流動，瞬息之間化爲了一枚丈許高的赤色的火鏡。
火鏡之後，有兩團赤色的靈光流動不休，靈光之中，隱約能看到兩場激烈的鬥法。
其中一團赤色靈光，拳頭大小，火光炙熱，正是林盤山。
這熒惑躍界印只要一界之中有火焰存在，就可躍界而至，而林盤山身爲赤霞道脈弟子，最善火法，周身自然不會缺少火焰。
另一團赤色靈光，不過拇指大小，極爲黯淡，乃是闕星海。
闕星海修行的不是火法，但天靈脩士，諸般妙法，層出不窮，在大戰之中，闕星海顧不得留手，也動用過火法，此刻那陣眼島嶼之上就有散落的火星墜落於地，不曾消散。
正是因爲知曉這二界之中有火焰存在，赤霞一脈纔會祭出此法。
而闕星海的火光雖然黯淡，不知何時就會消失，但顧遠依舊不曾選擇這團赤色靈光。
因爲闕星海實力當真不凡，雖然局勢有些危急，但還撐得住。
可林盤山就不一樣了。
臉色蒼白如紙，氣息虛浮，已經是全靠一口氣撐着了。
顧遠見狀，沒有猶豫，一步踏出，直接朝着拳頭大小的赤色靈光邁步而去。
就在他邁步而出的瞬間，桑焦雲的腦海之中，響起了一道惡念狠狠的聲音。
“老祖，要不直接放開這熒惑躍界印？讓此人迷失在大陣之中，借大陣之手殺了他？”
“此印還是【萬象魔印】模擬而出的，正好省去一次動用魔印的機會。”
聞言，那蒼老的聲音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你我如今乃是玄門中人，怎得天天想着這般陰私手段？”
“借大陣之手殺了他固然穩妥，可你我之心思，豈不是人盡皆知了？”
“更何況，這大陣還未被破，正需要有人爲刀。”
“那老傢伙若是狠了心，這大陣想要破除，絕非易事。”
“待他逼出那老傢伙的手段之後，我再出手，力挽狂瀾，打破大陣。”
“而後直接藉此機會開啓【斬龍臺】，將那真龍血裔和各大妖府天驕盡數吸引過來，一鍋燉了。”
“這臨川道脈什麼狗屁靈讖，竟然不讓赤霞和龍裔對局，強行更改老祖我的天命，這樣鬥下去，我何時才能吃龍成就大乘！”
說到最後，這蒼老的聲音已經充滿了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