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畫一個圓

這八處地方,相隔極遠,雖然諦聽給出了域圖,但是現在的冥界各星域,除了沙凌的星君界內已是漸漸修復,其它地方還是空間重疊交錯,一片凌亂,那份域圖僅僅能做個參考而已。

要想在天機上人神識迴歸之前完成此事,沙凌只能挑選兩三個地方---------一者,是在他的星君界內,第一次修復黃泉水的那片大陸,那片大陸,曾給他一種有什麼在召喚的感覺。二者,是在遙遠的冷戈星域,那裡是冥帝帝宮沉淪之地,有一位冥界大能將來於此處得異寶。

閃身間,沙凌已是出現在一個星球之上,此顆星球,已不再是剛剛降臨之時那黃沙滿天遍地的景像,曾經龜裂乾涸的大陸在這些年的休養生息以及黃泉水的滋潤之下,重又恢復了草木萋萋的繁茂景像。遠處,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

兩隻由青灰色冥氣凝結而成的冥獸感覺到沙凌的氣息,飄將過來,跪伏於沙凌的足畔,搖頭擺尾地蹭着撒着嬌。

這兩隻冥獸似狼似狗,各長兩首,也不知是何品種,尚未凝結實體,不用言語,沙凌也能感覺得到它們心中的喜悅。

是沙凌賦於了它們生命的氣息,在它們而言,沙凌就是它們的造物主,最親近之人。

沙凌不由得露出笑意,他這人,從不曾有什麼稱王稱霸之心,能夠成爲冥帝什麼的,僅是順勢而爲,但是,看到曾經荒蕪瀕死的星球重又恢復了生機,感受到領域內小生靈純粹全然的信賴,讓他忍不住在心底深處生出幾分喜悅和滿足。以及責任。

如果說只有成爲冥帝,一統冥界,才能夠讓冥界恢復生機,那麼,他不介意推開路上所有的障礙。他想,趙望和他的臣屬們都不介意。

沙凌的身形化作煙霧飄散。兩隻冥獸依戀不捨地在原地打着轉,良久才離去。

沙凌已然躍入一道黃泉之中。

這是冥界特殊之處,黃泉忘川皆有很強的空間屬性,一個星球之上,往往還連結有數片由黃泉忘川形成的空間地帶,它們既粘着於原星球,又與原星球不屬同一空間,根據大小形狀和特點,可以稱之爲迷宮域、深淵域等等。

順着黃泉極速而下。深入地底,稍頃,沙凌眼前忽的出現一片充滿青色霧氣的迷宮域。

神念探開,這片迷宮域面積極大,幾乎有星球面積的一半,整個迷宮域像是一個接一個連在一起的泡泡,有的泡泡內還有着先天冥獸的存在,有的迷宮宛若一個地下世界。有着自己獨特的生命系統--------尺把長的小人,皮膚微青。身材比例與人類相仿,容貌無論男女俱是脣紅齒白,甚是美麗。沙凌從包裹住這個小世界的外膜前掠過,看着他們一幕幕的生存景像--------狩獵、送葬、種植、訓練道法、祭祀……沙凌停了下來,一衆小人祭祀的對象是兩個身形高大身着黑袍白袍之人,竟是黑白無常的形象。兩人的手中,各捧着一樣東西,雖只一瞥,也讓他產生異常熟悉之感。

心中訝然,沙凌一步邁入。無視一衆小人們驚慌失措的尖叫奔跑,沙凌徑直走到黑白無常雕像面前。

黑白無常,僅僅是土木雕像,而他們手中之物,卻不是,大約半掌大小,一指節厚,表面有着天生的裂紋,質地似白玉,敲擊清脆如金石,這是兩塊龜甲!

龜,一物,得天地之厚愛,其甲往往是承載道法的好物件,許多大門派都會有龜甲傳承。

但沒有一塊龜甲會相同,每一塊龜甲,受其龜的品種壽命修爲的影響,都會不同。

沙凌的那塊龜甲曾交於龍君仔細鑑識過,認出是一種極爲罕見的萬年一生的遨龜,遨龜生於天地星宇之間,是天生的混沌靈獸,它食星宇中河流中的浮游物質,其形如山似嶽,成年後萬年蛻一次殼,其殼自帶空間屬性,極爲珍稀難得,這種材料,幾乎沒有人捨得拿來用做傳承之用,但是如果是天機上人之類的人物,有這種大手筆,便也正常了。

眼前這兩塊龜甲,與他曾經所得、日夜揣磨過的龜甲,應是同出一處,那入手的輕重感覺,表層之下隱約閃爍的一金一銀的細微光芒,都與那一塊一模一樣。

沙凌一時間怔在了那裡。他尋的,本就不是什麼冥界傳承,而是一些證明,證明他那一世的某種疑慮和推測。可是現在,當那明證忽的跳將出來,出現在他面前,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哪怕是經過了那一世的風風雨雨,沙凌的心中,此刻仍舊是如山崩海裂一般。

半晌,沙凌緩緩擡手,將兩塊龜甲合在了一起-------它們有一邊的裂紋形狀一致,連在一起,果然紋絲合縫。

便在合起的剎那,一種無形的波動從龜甲之中衝出,瞬間就欲將沙凌的神識攝入。

沙凌順其自然,投了兩分神識進去。

龜甲內是一片濃濃的霧氣,稍頃,風吹雲散,沙凌的面前出現一個湖。

湖水幽藍,明淨無比,微波起伏,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心神寧靜。

湖上間或綻放着一朵朵藍紫色的蓮花,蓮花通體微光,宛若星辰點綴夜空。

遠處,有女子的歌聲曼妙傳來:“來世來,去世去,有誰知因果~~~~”

那歌聲之中,似是蘊着至理大道,讓人忍不住細細聽去,沉浸於間。

歌聲漸近,有一女子踏湖而來,她烏黑的長髮隨性披散,

純白的長裙,簡約樸素之極,她這樣走來,不着脂粉,不作裝扮,卻是有若最美最柔的一道光,照進人的心中。

她很寧靜,無論是皎潔的肌膚。還是微微含着憂鬱的大眼睛,都給人一種林深幽靜之感。

無論你在何思何想,在見到她的一刻,都會變得心中一片寧靜。

甚至,你會注意不到她絕代的風華和絕美的容貌。

自踏入仙界,成就星君。各色風華的人物,沙凌也算是見得多了,何況,記憶之中,還有那諸多精彩人物,只不過,沒有一姝能夠這般吸引人的目光,也沒有一姝,能夠像她這般。輕易地就讓人從心底裡想去親近或聽信,甚或順服。

她很透明,不僞飾,就像她的氣質,乾淨的寧靜,自然而然地令人願意從心底裡去幫助她,聽一聽她心裡的聲音。

她臂彎中抱着一束纔剛採摘下來的閃爍着點點星芒的蓮花,望着沙凌。目光似乎透過沙凌的身影,看着遙遠的未來。輕輕的嘆息,好像一首悵然的詠歎調盤亙在耳畔心頭:“吾乃冥帝。”

有好一會兒,沙凌幾乎沒有聽清楚下面的話,這、這位居然就是前一任的冥帝!她道化六界生死輪迴,執掌冥界,維繫六界輪迴。與各界大能莫不交好,居然是……這樣一個人物!

“大道遷衍在即,冥府將有大劫,吾知未來的某一刻,在古老的故鄉。有一人將得吾之傳承。只不過……”長長的眼瞼掩住如水雙瞳,垂下的美妙的半扇弧度勾出心碎的憂鬱:“很可能,吾之傳承會消失於長河之中。吾不知,吾之關門弟子會出何等變故。吾只知,冥府不可沒有輪迴。吾不能讓吾之民衆陷入永世的混亂之中。是故,吾要逆轉命運。”

她擡起臉,露出柔軟而堅定的微笑:“是故,吾將力量和神魂、精血分成兩半,一半用來助冥府渡過遷衍之難。一半孤注一擲,投向未來的某一刻,去改命運的線。只可惜,吾之力量不夠,是以,吾的三名弟子,燃燒了本命投將進去。汝來了此地,卻無吾之功法在身。汝若願作吾之弟子,就接下吾之傳承。若不願,請許下承諾,承諾幫吾找到吾之三名弟子的冥界轉世,助他們踏入修行路,汝可先得吾相贈的冥界氣運三分。可否?”她平靜地說,平靜地問。就仿若話語中的那些慘烈的過往,都只是幾句話而已。

沙凌卻是止不住的渾身顫抖,他脫口而問:“閣下的傳承,是否在相同的龜甲之中?”

冥帝輕輕點了點潔白的下頷,靜靜地望着他。

宛若一道閃電劃過,沙凌的腦海中忽然竄出來一段極爲特殊的記憶--------彼時,他已逃得精疲力竭,將爲天機所擒,天地間忽生異變,斗轉星移,他已身至幽藍的湖水之中,湖上盛開通體發光的蓮,有幾道身影攔住了天機,然後,畫面破碎,他已被送至遙遠的空間。

所有的一切,畫了一個圓。前世後世,前因後果,在這一刻,終於明明白白地展現在了沙凌的面前。

他,本該就是冥帝的弟子,龜甲之中,該得的是冥帝的傳承。那人窺得幾分天機,就改了龜甲傳承,欲將沙凌納入門下。那一世,那人成功了。

冥帝無法在當時改變什麼,她只能改變將來,改變沙凌的將來。於是,那個沙凌殺了自己,改變了過去的自己。於是,他入仙界後一直未入天機一派,反倒自行結出幾重道果,進而結出六界生死輪迴盤,直到遇到冥帝留下的影像,始知這前塵後事!

“吾,名沙凌,願受閣下傳承。”沙凌一撩衣袍,單膝跪地。湖水中,倒映出他的面容,雙眸之中,竟是有淚光閃爍:“吾,願以維護冥府生靈爲已任。此爲誓。”

冥帝的臉上終於動容,亦笑亦泣:“吾乃木蓮道人,願收沙凌爲關門弟子,得吾之傳承。”言罷,她的手指點向沙凌的眉心。

在巨大的信息幾乎將沙凌吞沒之時,他隱約看見,師尊的身後,浮現三個人影,他們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小師弟,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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