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蒼城鎮守府。
“不倦先生……”上善道君雖然臉色清冷，但那是所修道法所致，此時她看向身旁的中年儒生，輕聲問道，“以你所見，陳道主會如何選擇？”
不倦先生眼皮微微跳動，沉默了半晌，說道：“獨開天門！”
上善道君語氣中略微有些詫異：“不倦先生對儒門沒有信心？”
“非也！”不倦先生搖了搖頭，“這是老夫的私心。”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倦先生淡淡說道，“儒門治世，以天下爲重，以百姓爲安。這天下非儒門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我等道入盡頭，成尊做聖，也不過廕庇一方，區區百千年而已。唯有人族人人自強，人人作君子，人道自可萬古。”
“陳道主之武道，雖然粗鄙了一些，莽直了一些，卻催人自強，使人奮發。”
不倦先生頓了頓，長嘆一聲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如今有渡河之舟，前行之槳，公可渡河矣！”
上善道君點點頭，又說道：“聖人們都是這般想的？”
“聖人們怎麼想老夫並不知道。不過老夫會盡量完成聖堂交付的任務。”不倦先生目光望向大廳之外，“多好的一座城啊！”
上善道君微微點頭：“若是武道之外，神魂於內，或許這座城會更好！”
不倦先生嘴角微微上揚：“水利萬物而不爭。上善道君，這是要爭了？”
“聖堂有任務，道宮自然也有任務。”
……
“聖堂？道宮？”
陳洛一臉疑惑：“那是什麼地方？”
終於要出高級建築了嗎？
雲思遙調整了一下坐姿，離陳洛更近了一些，有些羞惱地拍了拍獒靈靈，示意獒靈靈變大一點，獒靈靈正要聽話，青蓮落在了獒靈靈的腦袋上，道道劍氣蓄勢待發，獒靈靈果斷一搖龍尾，將陳洛身後的位置變大了一點。
我變大了，但又沒有完全變大！
雲思遙也懶得計較，回答道：“按理來說，不到大儒，是不知道的。但是小師弟你身份特殊，提前得知也無妨。”
“聖人不入俗世，這是雙天之約，也是各門修行路越過九千里後皆會得到的天道感應。”
“所以，在凡俗世，儒門立朝廷，道門佈道院，佛門開佛國；妖族有妖國林立，蠻族則是金帳天下。所有的掌權者皆是一品修爲。”
“但是，真正決定族運和通天大道的，是凡俗之上的實力。”
“儒門，稱聖堂。”
“道門，稱道宮。”
“佛門，有金剛、白蓮兩大淨土，”
“妖族，有拜月山和望星海！”
“蠻族，則是蠻神宮、蠻天殿！”
“這一次來找你的，就是代表了聖堂與道宮的人！”
此時青蓮緩緩飛起，傳聲道：“聖堂和道宮凝聚了衆多半聖與道尊的意志，代至聖與道祖掌管儒、道兩門大道！此番前來，就是要邀你入道！”
雲思遙點頭說道：“當然，小師弟你可以不去理會，自行開天門便是。只是或許會有大道本能的窺探，最好還是與他們溝通一二。”
“畢竟，天門一開，道出六千里，修行之人將得到生命本源的提升。”
“儒、道、佛、武，三千里之內，只能算強身，三千里之後，纔算修行！”
陳洛點點頭，武道三千里，憑藉一些武俠小說的武功，將紅塵氣當做內力用，就足以匹敵儒、道兩門，說明這個層次確實還是在凡俗之人的程度。但是進入六千里，生命層次陡然不同，譬如儒門，就可以調動儒門書山作爲防護之力，更有學海可蘊藏更多的正氣；又比如道門，六千里真人境，可神魂出竅，結成真人法體，附體奪魂。
也不知道六千里武道，會有何種神異。
陳洛滿心期待。
……
“唉……”一扇彷彿虛無中的大門在東蒼城上空緩緩浮現，接着大門打開，司馬烈從大門中走了出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史家巨門。
這史家巨門的遠距離傳送是以利用史家力量，將自己降臨在未來出現的地點，省去了中間消耗的時間。想要使用，必須消耗史家力量，以及自身的壽元。
原本偶爾動用一番，每次被時光長河沖刷掉一年兩年的壽元，這在司馬烈看來完全不是問題。
想要跑得快，史書留名，多付出一點，算得了什麼！
再說，他乃是踏上求索長橋的史家巨擘，壽元三百載，豈會在乎這十年八年的消耗……
直到，他認識了陳洛！
這幾個月，司馬烈已經忘記自己動用了史家巨門多少次了。
只是感覺最近的身子骨好像有點虛，頭上的白髮也開始脫落了！
這一次次的，誰受得了？
有的時候想節省一點，從東蒼城飛回了中京，還沒落地，東蒼城又搞了個大新聞！
紀錄歷史時有多快樂，覆盤壽元損失時就有多痛苦。
快樂，總是來自於盲目和衝動！
“最後一次！”司馬烈暗暗說道。
之前他在太平城就注意到了陳洛的狀態，顯然是推天門在即，隨後見到陳洛跟着雲思遙偷摸摸的離開。
司馬烈的史家直覺告訴他，有大事！
作爲史家巨儒的自覺，自然不可能跟着當事人一起，畢竟一對小兒女結伴同行，必然有很多私密話要交代的。他是個正經史家，不記野史！
於是，史家巨門重開！
“餘爲史家，付出良多矣！”
……
日過正午。
閉目養神的不倦先生和上善道君同時睜開了雙眼。
“來了！”
話音落下，一道光芒從天而降，落在了鎮守府大廳之外。那三品龍獒大聖背上，正馱着陳洛與雲思遙二人。二人走下獒背，獒靈靈身形一抖，化作了人形，跟在陳洛身後。一朵青蓮旋轉，化作浪飛仙虛影，立於陳洛身體的另一側，與雲思遙一左一右，仿若護道。陳洛邁步走入大廳，拱手作揖：“武道之主陳洛，見過二位先生！”
不倦先生與上善道君連忙還禮，異口同聲道：“不倦（上善）見過陳道主！”
兩人說完，又朝着雲思遙行了一禮：“見過六先生。”
雲思遙微微頷首，一言不發，兩人又望向浪飛仙，不倦微微皺眉：“浪兄，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浪沒的！”
“昔日李青蓮前車之鑑，浪兄還是多在意一些吧！聖人有云，君子不利於危牆之下。浪兄有封聖之資，聖堂封聖碑上浪兄位居前十，爲人族計，還是小心一些吧。”
“唉，不小心斬了一尊蠻神！”
“在下的意思是說，日後封聖，浪兄自然還將有更大的能力。”
“唉，已經斬了一尊蠻神！”
不倦先生眉頭微微一跳：聊不下去了。
陳洛在一旁憋笑，他自然明白，這個不倦先生雖然是好心，但是人情差了一些，上來就提李青蓮，不是戳大師兄心窩子嗎？
難怪大師兄懟他！
上善道君見不倦先生被噎住，連忙進入話題：“陳道主，我等來意想必你已經知曉。”
陳洛示意衆人坐下。
“勞煩二位降臨東蒼，開天門之事我師兄和師姐已經跟我交代清楚了。我思慮再三，我要獨開天門！”
上善道君輕輕點頭，隨後淡淡說道：“陳道主，莫要這麼快就下定論。”
“本道君來之時，天尊曾賜我一縷道韻，陳道主可嘗試將這道韻於武道相融，演化一番道武未來之路。”
“此道韻只有演化之效，還請陳道主一試。”
說着，上善道君手中浮現一枚紫光氤氳的水滴，飄向陳洛。
“道宮有言，若是陳道主入道門，三十六座洞天、七十二座福地，任由道主任選一處作爲道場。”
“將有三位天尊爲道主護道演天，協助道主開闢道武萬里路！”
“道宮將爲陳道主開原始天道，獨供陳道主悟道！”
“這些，是道宮的誠意！”
上善道君說完，不倦先生也點點頭：“陳道主。你是竹聖弟子，本就是我儒門中人。”
“聖堂有言，紅塵人心與儒門天下並無衝突之處，乃是互補之道。”
“你若願融入儒門大道，武道典籍入天下學堂，地位不低於半聖經典。”
“你已有竹聖爲師，聖堂不再派遣其他聖人爲道主護道，不過可向道主開放聖冢，道主可自尋聖魂護體。”
“若道主入儒，儒門大道推天門之力，全部來自萬里聖道，助道主打下聖基！”
說道這裡，不倦先生淡淡一笑：“儒門的條件，便是如此。”
雲思遙和浪飛仙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儒道會開大條件，但是沒想到居然如此大方。
福地洞天和聖冢這些暫且不說，道門居然願意開原始天，儒門竟然承諾以萬里聖道之力助推天門！
原始天道並非雙天那麼簡單，還包含了冥土、崩界的前身轉輪界，其中還有至今已經消散的各種天道之靈，只有把這些集合起來，才叫原始天道。一位道尊都不一定讓道宮開一次原始天道！
這麼說吧，開一次原始天道，不多出三位道尊就算虧了。
還有儒門的大手筆！
以往推天門，就是九千里之前的大道之力，而以萬里聖道之力推天門，也就意味着要抽取儒門半聖的天地本源。
當然對於陳洛而言，就是不倦先生說的：聖基！
雲思遙微微蹙眉，這兩個條件，哪裡是着眼九千里，這分明是給天尊和聖人準備的。這說明儒道兩家，都賭死了陳洛必然可以萬里通天！
對陳洛來講，幾乎是兩條坦途就在眼前！
這，怎麼選？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看向陳洛。
陳洛望着懸浮在面前的道韻水滴，又看了看眼神深沉的不倦先生，突然燦然一笑。
“二位覺得東蒼城如何？”
雲思遙和浪飛仙瞬間明白了陳洛的意思，都露出了笑容。
不倦先生和上善道君微微一愣，都點了點頭。
“二位遠道而來，不着急走，可以在東蒼城多盤桓兩日。”
“南生樓醒早聽書，大劇院閒坐看戲。”
“論劍閣龍爭虎鬥，東蒼港連帆追日。”
“都是別處沒有的風景！”
上善道君疑惑道：“這些我等自然知道，不過陳道主，關於融道，你的意思是？”
陳洛緩緩起身，朝大廳外走去。
“謝聖堂和道宮的青睞！”
“本道主東蒼立武，豈可半途而廢！”
“我已經決定了，獨開天門！”
“一人成聖，何如人人成聖！”
“願踏萬里荊棘，走武道通天路！”
“願爲人族開一條人人成聖之道！”
“今日，陳洛不才，願爲人族開天門！”
陳洛站在大廳外，擡頭望着蒼天，輕聲低喃——
“天門，出！”
一言出，雷聲不絕。
贔屓昂頭，睚眥收聲。
大玄疆域，但有武道之人，心中皆有所感，擡頭望天。
只見天空中白雲翻滾，最終化作了一道通天巨門，矗立與東蒼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