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許彥的表情，很認真。
“難道，前幾天你來找我畫人體，你真的忘了？”
這兩句話，又讓我看到了曾經的許彥，一種來自於所謂藝術家的孤傲和儒雅。
然後，我的心，就顫的更厲害了。
有些木然的搖了搖頭。
許彥就將眉頭皺的很深，緩緩道，“你……就是你跟我說，你手刃了你的仇人，第二天就要將她送進監獄了，可你覺得自己的心裡也很髒……你就想畫一張裸體畫，揭示你的醜陋，也因此跟過去做一個告別，之後，就重新開始之類……難道，你都忘了？”
許彥已經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盯着我。
而我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正在看一個怪物。
因爲，我也在探究他。
探究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可我竟然從許彥的眼裡，看不出一絲作假的意思來。
更恐怖的是，他說的有板有眼。
他說，我是因爲覺得自己心裡很髒，要讓她畫一張裸體畫，來揭示過去的醜陋，和過去告別……
只有天知道，這是我將羅晶晶親手送進監獄之後的心聲。
可除了我，真的只有天知道。
因爲我未曾跟任何人表述過。
即便是霍少寒，也只是停留在一種默契裡，未曾將這個感受表達出來。
在vip病房跟羅晶晶對峙了那麼久，擊潰她的心理，套出她的供詞之後，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呆呆的坐着，陪羅晶晶待了一個整夜。
再後來，又在羅晶晶面臨審判之前，自己躲藏起來，一個人過了好幾天。
直到羅晶晶真的入獄了，我都站在監獄的門口久久不肯離去。
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在看到羅晶晶得到下場的同時，也看到那個曾經充滿了污垢的自己。
我的前半生，是挺慘的，被羅晶晶害慘了。
丈夫沒了，女兒沒了，媽媽也沒了……
可更慘的是，最後，因爲仇恨，我連自己都差點搭上。
所以對於我自己的內心來說，將羅晶晶關進了監獄，也等同於將那個罪惡的自己關進了監獄。
我不必再被仇恨矇蔽雙眼，不必再因仇恨，做出任何超過做人底線的事。
所以，羅晶晶是一面鏡子，確實在最後的一刻，讓我透過她，看到了曾經變得有些醜陋的自己。
但那真的只是一種情緒，我只是表現的反常了一些，未曾跟任何人說過。
那麼，許彥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還用這樣一種說閒話的語氣說出來。
這是怎樣擊潰我的內心……
我有好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大口的喘着氣，好像這麼大的一個畫室，氧氣都很稀薄一樣。
但是震驚過後，我還是盡力平靜下自己的情緒，去仔細琢磨許彥說過的話。
“你說，我是在羅晶晶入獄的前一天，來找的你？”
終於察覺到這個重要的信息，我有些激動的問許彥。
許彥就有些茫然的用力點頭，“是啊，你是這麼跟我說的。”
羅晶晶入獄的前一天……我應該，還是一個人躲着的。
那幾天，我哪兒也沒去，就藏在母校對面，跟江瑤他們一起租的小房子裡。
其實，江瑤是知道的，還去給我送過幾頓飯，但是她知道我不想說話，也就沒有打擾我。
所以我第一時間給江瑤打了電話，“江瑤，我……羅晶晶入獄的前一天，我在‘希望小築’嗎？”
希望小築，是當初我們宿舍的幾個人租下這地方的時候，一起起的名字，因爲那時候還沒畢業，人都單純，起的名字也傻。
但是，也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希望小築’說的是哪兒。
只是江瑤在電話那端愣住了，她似乎聽出我聲音裡的焦急，“佳宜，你怎麼了？”
我顧不得許多，腦子裡只繃着一根弦，問江瑤，“你就跟我說，羅晶晶入獄的前一天，我還在‘希望小築’嗎？你那天有沒有給我送飯？知不知道我有沒有出去？”
我一連拋出幾個問題，江瑤就只能先一本正經的回答我，“那天我沒去給你送飯，所以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出門，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的臉色，瞬間就灰敗下來，用力的按下了掛斷鍵。
許彥的聲音，有些激動的在我頭頂響起，“是江瑤？她……還好嗎？”
不知道爲什麼，我此時的心情有些不能自控，甚至是很憎惡的瞪了許彥一I眼，“你不配叫她的名字！”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下樓梯的時候，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下到最後一個階梯的時候，竟然踩空了！
整個身子，都忍不住歪歪扭扭的下墜，索性，最後我抓住了旁邊的扶手，只是腳扭了一下，就晃晃悠悠的站穩。
可是我實在顧不得腳上的疼痛，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希望小築’。
我必須在那裡找一些蛛絲馬跡。
這張人體模特的畫像，到底是否存在？
不管它是否存在，都可以告訴我一些什麼。
事實證明，我的腦子沒有問題。
我打開‘希望小築’的門，裡面空空如也。
除了簡單的傢俱以外，根本沒有任何的畫像，更不要說是我的裸－體畫像。
是，我不可能是得了精神疾病。
這只是一個陰謀，一個陰謀而已。
可我的嘴脣還是忍不住不停的抖動，渾身都跟着有些酥軟的癱倒在‘希望小築’裡。
江瑤趕來的時候，我還斜靠在地上，沒能起來。
江瑤看到我，嚇了一跳，“佳宜！你怎麼躺在地上！快起來！這地板冰死了。”
她好像經歷了數次小產之後，對女人的身體變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我訕笑她小題大做，就跟她一起盤坐在我們當時購置的榻榻米上。
江瑤就盯着我，滿臉擔憂，“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跟她說了一下。
在聽到許彥的名字時，她的身體，明顯震了一震，“他？”
“是啊……他，恰恰就是他，讓整個事情都變得毫無破綻，現在，恐怕就只有兩個可能，要麼，這真的是一個什麼人設的圈套，要麼，就真的是我病了，江瑤，是我忘記了，我可能真的做過這件事，但是我忘了，然後畫像也不知道被我丟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