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成澤眉頭緊蹙。
牀上之人，瘦削，孱弱，看着並不怎麼精神。
他被黎老爺子拉着手，面上沒有太大的反應，定定地看着在窗前哭泣的老人。
過了好久，才緩緩吐出一個字來。
“爸。”
黎老爺子聽到這聲“爸”，哽咽着聲音，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黎成澤這纔跟牀上那人打招呼：“二叔。”
牀上那人，和黎成澤的二叔黎鴻錦，長得一模一樣。
或者可以說，這纔是真正的黎鴻錦。
他看了黎成澤一眼，點了點頭：“阿澤，多謝你。”
黎成澤沒有再說什麼，屋內一片安靜。
過了好久，黎老爺子纔開腔。
“是我不好，當年你們兩個雙胞胎，本來養得好好的，結果被人綁架，我只能救出來一個，就只救了你。我以爲你那個弟弟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着。甚至活了這麼多年，還要回來報復。”
黎鴻錦淡淡說道：“也不算報復，是我欠他一條命。當年我們被綁架，也是因我而起，他是爲了救我，纔出事的。”
黎成澤眯起眼睛，這段陳年舊事，他是聽他奶奶，也就是黎鴻錦的母親，說過。
當年他奶奶講述之後，他以爲這件事這輩子都會塵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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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今天被真人挖了出來。
黎鴻錦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兩人在小的時候，曾經遭到綁架。
當時綁匪非常囂張，因爲手上有兩個砝碼。
警察攻進去的時候，兩個人得了一個逃跑的機會，黎鴻錦的弟弟便把他推了出去。
他逃出沒有幾步，那個綁匪就拿槍指着他弟弟的腦袋，說，如果警察再往前一步，就開槍打死他弟弟。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想象。
綁匪脅迫着人質逃跑，警察一路狂追，等追到之後，擊斃了綁匪，黎鴻錦的弟弟卻不知去向。
結果，幾十年後，他回來了。
不止霸佔了自己哥哥的名姓，甚至還帶着要吞噬黎家的目標而來。
黎老爺子嘆了口氣：“是我的錯，是我當年以爲他已經死了，便沒有再尋回他。而且他後來也回家過，可是我卻把他又趕出去了。”
黎鴻錦點了點頭，“是啊，回來過。”
他目光中帶着痛苦的意味，似乎要從空氣中看穿時光。
黎成澤卻是詫異，“什麼時候回來的？”
黎老爺子淡淡道：“你還記得你那個鋼琴老師麼？”
黎成澤雙眼微微眯了起來，他心思轉動得很快，馬上，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卡。
一場豪門秘辛，徹底解開了迷霧。
黎成澤忍不住握緊了雙拳。
黎老爺子看到自己兒子回來，已經放心。
管家勸他回去休息，他嘆了口氣，說道：“終於這件心事了了，我對不起你母親，現在你回來了，我也終於有臉去見她了。”
說完，他被管家推着離開。
黎成澤卻依舊在屋子裡，沒有走。
他張口說道：“二叔，C城那個繪畫班，是你開的吧。”
黎鴻錦點點頭。
“我三叔什麼時候找到你的？”黎成澤口中的三叔，就是黎鴻錦的雙胞胎弟弟，之前一直以黎鴻錦的名義出現在人們面前的黎鴻軒。
黎鴻錦回答：“也就是前不久。”
黎成澤鬆了一口氣。
黎成澤當日在C城要回A城的時候，陳明生髮現了他。
當時他被關着，狀態極差。
黎成澤發現了端倪。
他引着黎鴻軒當天晚上回A城。
然後借在飛機上，黎鴻軒接不到下屬消息的這段時間，讓慕翌風的人幫忙，救出了黎鴻錦。
這之後，黎鴻錦一直在C城休養。
他不能讓黎鴻錦回A城，一是身體狀況太差，要養好身體。
二是黎鴻軒已經知道黎鴻錦被人救走，肯定會在A城找人，把人放在C城，反而不容易找到。
黎鴻錦被關起來的時候，狼狽不堪，身上還有傷，精神也受到不小的刺激。
本來他的腦子就有問題，如果被黎鴻軒關得時間長了，估計真的就難治了。
黎鴻錦淡淡道：“你不用擔心，我現在腦子好多了，一般情況下，不會發病。”
黎成澤挑眉，不解。
當年他爺爺找了多少人，都治不好二叔的瘋病，怎麼現在就突然好了？
“當年我精神出了問題，就是因爲綁架一事，我始終覺得對不起弟弟，所以精神開始有病。其實二十多年前，我的瘋病就好了很多了。當時鴻軒回來過一次，我得知他並沒有死去，也活了下來，驚喜不已。那時就已經好差不多了。本來就是心病，心裡那個結解開了，就好了。”
黎成澤又問：“二叔，那爺爺爲什麼又把他趕出去？”
黎成澤雖然是在問，但是臉上卻沒有好奇之色，反而是沉痛的。
黎鴻錦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猜出來了吧。”
黎成澤抿脣，沒有說什麼。
“鴻軒當時住在家中沒有幾天，我以爲他還是當年那個敢在危難之時放棄求生機會，救我的那個弟弟。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是回來要報復黎家的。他知道了我和你的鋼琴老師之間的事情，便狠狠地報復了我。你的鋼琴老師……事後，便精神不正常了。都是被鴻軒嚇的。”
黎成澤握緊了拳頭，眉宇之間全是戾氣。
他以前以爲是因爲二叔瘋病，所以無法自控自己的行爲，於是對鋼琴老師用強。
但是沒有想到，坐下這種傷天害理喪盡天良之事的，不是他有瘋病的二叔，而是那個想要報復的三叔。
黎鴻錦臉上神情痛苦：“後來他還做過一些事情，你還記得你有一次上學的時候，做得車子差點兒翻掉麼？就是他做得。我當時跟鴻軒說：‘要是有仇，就來找我，不要去害別人。但是鴻軒卻不，他偏要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後來我沒有辦法，只得離開。如果不離開，恐怕黎家早晚被他毀掉。”
黎成澤嘆了一口氣：“您離開之後，爺爺就把他趕出去了，是麼？”
黎鴻錦點點頭，“你爺爺應該也看出他的企圖，但是怎麼說也是親生兒子，不能怎樣他，所以只是把他趕出了黎家。”
黎成澤沉聲道：“二叔，這次既然回來了，你就放心，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畢竟這是在A城，他伸不開手腳。”
黎鴻錦搖頭：“阿澤，不要和他碰。他不是好惹的，就算他的根基在C城，但是並不代表他在A城就吃不開。”
黎成澤冷聲道：“他把黎家毀成這樣，難道還不夠麼？我不會放過他。”
黎鴻錦見黎成澤臉上戾氣很重，嘆了口氣：“找機會讓我跟他見一面吧，我跟他說一說。”
“二叔，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現在已經走上不歸路，你們無話可說。再者，你還敢見他麼？”
黎鴻錦淡淡道：“爲什麼不敢見他？不管他對我怎樣，終究是我弟弟。他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就當是還他當年的救命之恩吧。”
黎成澤沒有再說什麼。
他讓黎鴻錦好好休息，他先出去了。
陳明生就在病房外面，看到黎成澤出來，直砸吧嘴：“你這次怎麼謝我？”
黎成澤淡淡說道：“這也是你的堂叔，你難道不應該做？”
陳明生撇嘴，“我對你們黎家人，可沒有什麼感情。我這就是衝你，你可要給我點兒好處。”
黎成澤“嗯”了一聲，想了一下，說道：“等黎家家宴之後吧，我把你的事情跟張青山說一下，讓張青山幫你辦。”
陳明生瞪大了眼睛：“你倒現在還沒有跟他說啊！”
黎成澤冷眉看他：“人家都是戴罪立功，然後減刑，你做什麼了？”
陳明生撇嘴，“我給你做的還不夠多？你竟然這麼沒良心！”
“必須讓張青山幫你的時候，有你立功的點才行。只是一個名單，不夠。我要把他們連根給拔起來。”
陳明生一臉不可置信：“這可不好辦，這事兒我可幫不上忙了。”
黎成澤冷聲道：“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需要你幫忙，給你白記個功勞，你不要？不要算了！”
“行行行，我要！你說，我能做點兒什麼？”
“黎家家宴，你到場。”
陳明生又有些縮回去了，“我姓陳，真心不想姓黎。我這要是去了，我爺爺又揪着我不放怎麼辦？我只想在國內過過安穩日子，不想管你們家的事兒。”
陳明生有些不滿意，之前黎成澤都跟他說好的條件，現在又變卦了，“這樣的話，我還不如回美國呢！”
“你要是能回的去就回，惹了美國的黑幫跑回來了，你以爲我不知道。這麼不想在國內待着，你還死皮賴臉地讓我給你一個乾淨身份，還不是你回不去！”
陳明生憋氣：“打人不打臉，你就不能不說出來！”
黎成澤沒有再搭理他，他離開景仁醫院，趕緊回家。
回到家中，剛脫了衣服，輕輕掀起被子，想要鑽進去的時候。
胡曼猛地一拉被子，把自己捲了起來。
然後，她翻過身子，在黑暗中，窗外的微光映着她的眼睛。
黎成澤知道她在生氣。
她撅着嘴巴，低聲問道：“你去哪兒了？”
黎成澤隔着被子將人抱住，輕吻她的嘴脣，並不答話，轉而問道：“你怎麼沒睡？”
胡曼推開他：“別轉移話題，你去哪兒了？”
說着，她氣呼呼地拿出手機，把上面的一張照片遞給黎成澤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