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帶着妻子上上下下逛了一圈,張中全轉身,擡起雙手,下巴揚起的弧度,給人一種他就是這棟別墅主人的錯覺。
“什麼意思?”
挎着二手平臺掏來的打了骨折的奢侈品包,麥恩翠皺着眉,目不轉睛的盯着丈夫,眼神中充滿驚疑。
“我問你,覺得這套別墅,怎麼樣?”
怎麼樣?
那還用說嗎?
上下四層,帶獨立車庫,外面還有可以一個可以種花曬太陽的院子,私人影院酒窖棋牌室一應俱全,惟一的缺點,可能就是離市區遠了一點,電動車肯定是騎不到的。
但是這是這套別墅的問題嗎?
不。
這是他們的問題。
“你不是說帶我來看房子的嗎?我可是專門請了半天假。”
考慮到丈夫的高血壓,爲了兒子、也爲了這個家着想,麥恩翠挽緊自己最好的包,剋制語氣。
她以爲丈夫是物色好了新目標,哪知道把她帶到了這裡。
這是什麼地方?
曲池東院。
沙場有錢人的聚集地!
來美容院消費過的幾個貴太太,就是這裡的住戶。
剛纔面對氣派的大門,她都有點不敢進來。
“是啊,這不就是房子嗎。”
張中全在不知道什麼皮質品牌的沙發上坐下,並且還大馬金刀的翹起二郎腿,好不氣派。
該不會。
是高血壓沖壞了腦子吧?
“噔噔噔……”
麥恩翠趕緊快步走過去,拽他起來,“別給人家坐壞了,咱們賠不起!”
張中全甩開她。
“賠什麼賠。”
說着,他擡起屁股,而後重重坐下去,“貴的東西還真是不一樣啊,坐着真舒服,你來試試。”
他拍了拍旁邊,邀請妻子一起享受。
“張中全,你發哪門子瘋?”
麥恩翠咬着牙,低沉着聲音道:“這種地方是咱們能看的嗎?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趕緊走!”
張中全置若罔聞,賴在沙發上巋然不動,望着富貴逼人的別墅,面露緬懷。
“恩翠,你還記不記得結婚的時候我向你承諾過,會給你幸福的生活。”
當初。
她會感動。
但是現在,一點多餘的波動都沒有。
那點女孩的天真,早就被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消磨殆盡。
“都幾十歲的人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你不走我走了!”
浪漫主義的花朵永遠不會開在貧瘠的土地上。
“你走吧,反正我不走了,這裡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麥恩翠鬆開手,是真的懷疑丈夫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帶你去醫院,有什麼問題早發現,早治療。”
張中全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忽然放下二郎腿,俯下身,從茶几底下拿出來一份文件,“啪”的扔在大理石臺面上。
“這是什麼?”
張中全懶得廢話,“自己看吧。”
不明所以的麥恩翠出於好奇,彎下腰,把那份文件拿了起來。
產權轉讓協議。
麥恩翠瞳孔猛然放大,迅速放下包,而後“唰唰”翻閱起來。
“咚!”
沙發一沉。
麥恩翠無意識的用力抓住丈夫的胳膊,呼吸短促,不可置信道:“這是真的假的?!”
“動動你的腦子,僞造這種合同,是犯法的,是要進去吃牢飯的。”
麥恩翠的手指越發用力,手指幾乎要嵌進張中全的肉裡。
疼痛感致使張中全微微皺眉,不過什麼都沒說,抱以寬容。
“怎麼可能……”
麥恩翠匪夷所思,無法接受白紙黑字的事實,“這棟別墅,真的,是我們的了?”
“嗯。”
張中全平淡的點頭,寵辱不驚,“可以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搬家了。”
無形裝逼,最爲致命。
此時此刻,一個四十歲男人的成就感,應該達到了頂峰。
張中全不禁又搭起了二郎腿,靠在沙發上,不慌不忙的視線就像雄獅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人是環境的產物。
還沒正式搬進來,但已經有了那麼一絲有錢人的氣韻。
“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麥恩翠呼吸困難,大腦一陣陣感到眩暈,這不是高血壓,高血壓沒有傳染性,這是人在極度激動下的正常生理反應。
“做什麼夢。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這裡的女主人。”
張中全語氣淡定,霸氣側漏。
麥恩翠心跳失控。
難怪丈夫剛纔能開門進來,難怪丈夫好像對這裡這麼熟悉,難怪沒有小區物業或者中介跟着。
“啊!!!”
情難自抑之下,麥恩翠蹦跳起來,壓得沙發咯吱作響。
張中全沒有斥責,嘴角露出得意且寵溺的笑。
“還想不想再看看?”
麥恩翠忙不迭點頭,被歲月折磨得身材走形的她坐在張中全旁邊,竟然又有了那麼一絲小鳥依人的感覺。
欣喜若狂的她恨不得再一寸一寸慢慢欣賞,可是翻滾的情緒中,又有很多疑問伴隨着冒了上來。
“這個周紹華是誰?爲什麼要把別墅送給你?”
看房子,不用着急。
都成爲了自己的財產,還怕沒時間慢慢欣賞?
一定要把整個家族、所有親戚請來參觀!
“這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考慮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男人,不比任何人差!”
選擇。
永遠比努力更重要。
這是他一直以來堅定不移的想法。
事實證明這個觀點無比正確。
他是無所事事了很久。
但是那又怎麼樣?
命裡有時終須有。
老婆之前還催着他去跑外賣。
呵。
那些可憐的傢伙起早貪黑,哼哧哼哧的幹一輩子,能住進上下四層的別墅嗎?
別說住了,就連這個小區的大門,他們都進不來!
張中全渾身輕飄飄,人世間極致的享受莫過於此,想到親朋好友知道消息後的震驚和嫉妒,想到自己從今躋身沙城的富人階級,想到從此回老婆娘家可以一雪前恥趾高氣揚……
“喔——”
他幾乎忍不住要呻吟出聲。
有錢人,真的是快樂啊。
“我的男人當然是最棒的!要不然我怎麼會嫁給你!”
在美容院上班的麥恩翠最擅長的就是製造情緒價值,之前不是她刻薄吝嗇,實在是張中全爛泥扶不上牆。
這不。
坐在豪華別墅裡,她當即“叭”的送上了自己的香吻,讓張中全漂浮的情緒衝向更高潮。
“老公,那我再上樓去轉轉了。”
錢,幾乎是萬能的。
能把母夜叉變成寵物貓。
張中全哂然的點了點頭,儼然不可一世的國王,當然了,毋庸置疑,從今天開始,他將收穫家庭帝位。
麥恩翠急不可耐的起身,連自己那個視若珍寶的二手名牌包都顧不上提。
不讓她問,她就不問。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不願意做一個男人身後的小女人。
半個小時,麥恩翠才意猶未盡的重新回到大廳,容光煥發,氣血充沛,這是任何美容保養項目都達不到的效果。
“老公,房間這麼多,我們到時候可以把爸媽都帶過來。”
“你安排。這麼大的院子,養貓養狗也非常合適。”
看。
大部分人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不到一千萬就能搞定。
世界的參差何等懸殊。
有些人夢寐以求的天堂生活,只不過是某些人隨手的一個簽名而已。
“老公,你真好!”
男人,到底還是得有實力,麥恩翠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估摸對待顧客都達不到這個程度,她坐回張中全的身邊,抓住張中全的手。
“我就知道,我當初沒有看錯人。”
張中全肯定知道妻子態度天翻地覆的本質原因,可是夫妻之間,何必要計較這麼多。
再者。
男人給女人創造好的物質條件,天經地義。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接下來應該做的,就是去把以後的日子過好。
“看來我們得去買臺車了。”
這裡離市區十幾裡,騎電動車肯定不切實際,一兩天可以,但日常月久無疑不太方便。
“嗯,是得買一臺,反正你有駕照,以後你可以每天開車送我上班。”
夫唱婦隨。
這纔是生活的真諦嘛。
張中全不自覺反握緊妻子的手,對未來的日子不禁也萌發了嚮往和期待。
“老公,這棟別墅,真的沒有花一分錢嗎?”
情緒稍微平復,麥恩翠沒忍住問。
“沒有。一個子都沒出,裝修都是送的。”
“那加起來,不得好幾百萬啊。”
“差不多。”
張中全故作淡然,要不是拎包入住,他可能只有轉手賣掉,這麼大的別墅,傾家蕩產他都裝不起。
“那物業費呢?”
麥恩翠低聲問。
這就是窮人的可悲了。
就算白得一套別墅,也有太多問題需要考慮。
“我問過了,不算太貴,我們又不是沒錢。”
他們家還是有點積蓄的,別墅白得,準備買房子的錢不就等於省下了。
“住這麼好的地方,一點物業費,該捨得還是得捨得。”
只能說城市還是太小。
換東海那種地方試試。
別說春秋華府那種全國標杆性豪宅,隨便挑一棟別墅出來,物業費都得砸得他們頭暈目眩。
所以說,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處。
還算貼近正常人的生活。
不會讓基層人民產生絕望心理。
“嗯,大不了我們住上幾年,過過癮,到時候再賣掉,換小一點的。”
麥恩翠打好算盤,這麼豪華的別墅擺在面前,要是不住進來享受,那絕對是一輩子的遺憾。
張中全拍了拍她的手。
“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爲這是他靠自我努力給家庭創造的美好未來。
不過究竟怎麼來的,是靠坑蒙拐騙,還是靠出賣別人,這些都不重要,兩口子能走到一起,說明是一類人,麥恩翠和張中全一樣,同樣以自我利益爲中心,他們有了上千萬的別墅,這就夠了,其他的無關輕重。
“老公,千萬不要這麼說,我們都是爲了這個家。”
貧賤夫妻百事哀。
老話果然沒錯。
物質生活一旦富足起來,所有的矛盾頃刻間煙消霧散。
“回去收拾東西,挑個吉日,搬家!”
張中全道。
“嗯!”
麥恩翠提起包,肥胖的臉似乎都掛不住沉甸甸的興奮,要掉下來,“要不明天就搬進來吧!”
“這別墅就在這裡,又不會跑。你就是它的女主人。”
“叭!”
麥恩翠又在他臉上來了一下,就像重新煥發激情,過了半輩子的夫妻竟然比剛結婚的新人還要恩愛。
就在夫妻倆十指相扣,有說有笑的往外走的時候,園區的物業帶着幾名帽子同志走了進來。
夫妻倆停住。
“你是不是張中全?”
“老公……”
作爲老百姓,見到帽子潛意識會慌神,張中全也不例外,不過或許是這棟豪華別墅賦予了他底氣,他挺直腰板。
“我是。幹什麼?”
“幹什麼?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清楚!跟我們走。”
帽子威嚴喝道。
張中全發愣,腦子裡下意識把自己最近幹過的事全部回憶了一遍,可是一頭霧水。
沒錯。
他生平可能幹過不少缺德事,但缺德又不違法。
“憑什麼?我什麼都沒做!你們沒有權力隨便抓人!”
覺得自己無辜的張中全當然不肯就範。
“什麼都沒做?每一個犯罪分子被我們逮到的時候都是這麼說。”
這棟別墅並沒有賦予張中全任何的身份加持,帽子對他的態度和對普通老百姓沒有任何區別。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老公從來沒有幹過違法的事,不信你們可以查你們的記錄,他沒有任何前科!”
“你是他愛人?”
“對。”
“沒有前科就代表不會違法犯罪嗎?你說你愛人是清白的,什麼都沒做,那你們爲什麼出現在這裡?是怎麼進來的?”
不愧是帽子。
果然一針見血。
字字誅心。
對啊。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富人的領地。
窮人怎麼被允許有資格閒庭信步?
麥恩翠張了張嘴,而後就像被侮辱,憤怒的大聲道:“這棟別墅是我們的!”
“你們的?”
物業很專業,沒摻和,可趕回來執行任務的幾名帽子同志都笑了,“你愛人是無業遊民對吧?你們哪來的錢買別墅?你想告訴我是靠你一女同志工作賺的錢?”
“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帽子同志的視線重新回到張中全臉上,“你敲詐勒索,你說和我們有沒有關係?本事不大,但膽子不小,什麼東西都敢要。”
敲詐勒索?
張中全發懵,腦子裡嗡嗡響。
“帶走!”
“沒有!我沒有!!!誣陷!這是誣陷!!!”
張中全劇烈掙扎,瘋狂扭動,可是以他瘦削的體格,哪裡是人多勢衆的帽子對手,只能強迫着一步步被押着往外走。
麥恩翠雙眼無神,從天堂瞬間跌落地獄,目睹一切發生,魂不守舍。
“江辰!去找江辰!!!”
空氣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