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餘琛和餘修的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驚悚!
一模一樣。
不能說幾分相似,只能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個第一文明至高無上的“父”,和當初與餘修等人一起,創造出那煉製反世之力的陣法的黃鐲,一模一樣。
無論是容貌,氣息,都挑不出任何差別來。
“好傢伙……怪不得……”
餘琛忍不住喃喃自語。
這一刻所有的迷霧,都盡數散開,一切的疑惑都得以解答。
——明明只是作爲低位格的存在的餘修等孤魂野鬼們,爲什麼能夠創造出能夠干涉高位格的反世之力的陣法和方子?
那是因爲創造這個陣法和方子的根本就不是餘修等人,而是隱藏在他們其中的黃鐲,第一文明的“父”,整個太初世界的創造主!
只是……爲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按理來說,作爲整個太初世界的創造主,黃鐲擁有的可怕的權柄和力量完全是能夠凌駕於一切的存在,不管是太初,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只要他想,他就能夠做到。
這不是猜測與妄想,而是同爲創造主的餘琛,感同身受的力量。
——就像他在新世界可以爲所欲爲一樣,按理來說,黃鐲在這太初世界同樣至高無上。
只要他願意,甚至一個念頭就足以抹除太初。
而不必費盡心神隱藏在餘修那些孤魂野鬼之間,再通過那種方法創造出可以掌控反世之力的煉製之法。
——餘修也是同樣疑惑。
“罷了,繼續看下去吧,或許就能夠得到答案。”
驚駭的老人,嘆了口氣道。
“這纔對嘛,凡事都不要着急,你們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聲音響起的一瞬間,無論是餘修還是餘琛,那一刻都混身緊繃,心底驚駭萬分!
——因爲這個聲音並非出自於他們倆之間的任何一位。
而他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景象不過是曾經發生過的一些殘影罷了,無法干涉,更無法溝通。
所以……除了他倆之外,這一方度人經所掌控的虛幻空間中,還有第三個人。
——亦或者說,第三個什麼東西。
下意識的,餘琛和餘修轉過頭去,神念在那一瞬間橫掃,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誰?”
餘琛眉頭緊皺,渾身氣息醞釀而起,蓄勢待發。
“別急,小傢伙,我們不是已經見過很多次面了嗎?”那個聲音略顯沙啞,就像是四五十歲的老人,從容又平靜。
“這個聲音……黃鐲?!”餘修深吸一口氣,問道。
“不錯,正是我,餘修,多年不見啊!”那聲音迴應道。
“見過很多次……是什麼意思?”餘琛神色沉了下來,心頭卻是隱隱有了猜測。
“當初在那清風陵上,你曾同我相擁而眠,纏綿悱惻……”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讓餘修看餘琛的臉上都有了些許變化。
“度人經?”餘琛打斷了他,突然開口。
“正是!”那聲音再度響起來:“這些年來,我一直看着你啊……”
那一刻,先前的猜想得到了肯定。
——度人經,真不是酆都大帝搗鼓出來的玩意兒!
在度人經的背後,還有一個可怕的傢伙,比酆都大帝還要可怕無數倍!
——棋手。
而與此同時,他的身份也得到了印證!
——黃鐲!
度人經背後的存在,和那創造了煉製反世之力黃鐲,是同一個傢伙!
那個被第一文明稱之爲“父”的可怕存在!
所以直到此時此刻,餘琛和餘修能夠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先前猜想的棋手,並非是三個,而是兩個。
太初背後的算一個,而創造了度人經和煉化反世之力的,是同一個。
“到底是……怎麼回事?”餘琛深吸一口氣,問道,“——這一切。”
“別急,看下去一切都明瞭了。”那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黃鐲開口道。
而隨着他的話語,眼前所有的光景再度變換——但不是視角的轉換,而是到達了一個更高遠的層次,可以同時觀測到那無垠的大地和天宮之中所發生的一切。
然後整個世界的變遷,開始加速起來。
快到難以觀測的速度。
不知又過了多少萬年,過了多少歲月。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演化和發展着。
但大抵是因爲所有的一切技藝,所有的方面都已經登峰造極,所以第一文明不再有任何的發展,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着那繁榮和璀璨的時光。
好似要永遠如此。
“演化和變遷……停止了……”餘修喃喃自語。
“但那似乎也不錯,輝煌盛世,鮮有苦難。”
頓了頓,他繼續道。
“是啊,如果一切能夠永遠延續下去,那就最好不過了。”黃鐲的聲音幽幽響起。
餘琛和餘修一滯,但對方卻不願意再多說。
只得繼續看下去。
隨着那無盡歲月的變遷,時光如水,日月如梭,一些變化正在悄然的發生。
——當然這種變化並非是指大地,而是天空。
準確來說,是天宮之上,黃鐲身上。
“我是整個世界的創造主,亦或者說,整個世界都因我而生。”
直到這個時候,黃鐲的聲音才繼續響起。
隨着他的話語,那天宮之中的黃鐲,臉上卻帶着一抹憂愁,他伸出手來,原本那白皙如玉的肌膚之上,卻多了一些黃綠色的斑點。
——那並不像是什麼疾病,事實上他這個境界和道行,也不可能再因爲疾病而困擾。
那是……腐朽。
就像是順其自然,一切發展到最後,應當迎來的結果。
那黃綠色的斑點看起來無比醜惡,似乎還散發着恐怖的惡臭,但看在餘琛和餘修眼裡,卻並不覺得噁心或者彆扭,就好像只是一切發展變化的規律。
“世界的壽元是無限的……”
黃鐲的聲音再度想起來,“但實際上,但除了世界以外,一切都是有限的——無論多麼漫長,無論多麼久遠,都有終焉之時,哪怕是作爲世界創造主的我,也是一樣。”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世界不會因此而毀滅,但你會……凋零?”餘琛眉頭一挑,開口問道。
這並不只是黃鐲的問題。
更是他的。
同爲創造主,也許黃鐲的昨天,就是他的明天。
“不錯,如果順其自然發展下去的話,這個世界會失去我,但實際上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變——除了一些信奉我的生靈感到悲傷以外。
而在我死後,這個世界會變成一個真正的……世界,一個沒有任何獨立的神志能夠操控的真正的世界,那纔是它應該有的模樣,那纔是它最終的模樣。”
黃鐲的聲音,繼續響起。
然後他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氣中包含着無法想象的唏噓與悔恨。
“可惜……那個時候的我,並沒有參透和明悟這些東西。”
餘琛和餘修繼續看下去。
只看隨着茫茫歲月的變遷,黃鐲身上的黃綠色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儘管這個過程無比緩慢和漫長,但在時間加速以後,卻好似附骨之疽那般,順着他的肌膚開始延伸。
而在這個過程中,這位原本一向平靜和從容的“父”,臉上除了偶爾會露出憂愁之色以外,還有一抹……恐懼。
就好像原本無所不能,原本亙古永存的存在,突然預知到自己哪一天將會凋零,突然預知到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將失去……
那種恐懼一開始只是小小的一縷,不會影響他的精神和判斷。
但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真正的腐朽和凋零逐漸降臨,這種恐懼愈發濃郁,愈發陰暗,逐漸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以至於後來的黃鐲,渾身上下已經佈滿了那黃綠色的斑塊,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一具腐朽的乾屍那樣,無比醜陋。
“我一直以爲,我什麼都不會畏懼,什麼都不會害怕。”
黃鐲的聲音再度響起,帶着些許自嘲和苦笑:“但實際上我錯了,我害怕凋零,我害怕消失,我害怕再也無法看到我創造的世界和我的孩子們。”
“所以……”餘修此時此刻好似已經想到了什麼,聲音沉了下來:“這是……第一文明覆滅的原因?你親手毀了你創造的生靈們?”
“對,也不對。”黃鐲回答道:“——餘修,我和你是不同的存在,反而是旁邊那個小傢伙和我是同類,所以在我們身上會發生一些你們難以理解的事。
比如……心魔。”
“對於你們而言,心魔不過是某些執念,某些負面的情緒,某些可以被消解和扼殺的念頭罷了。”
黃鐲繼續道:“但對於我們而言,卻並非如此,我們本就是創造主,所以只是一念生,便足以生萬物。
那個時候的我相當恐懼,但哪怕如此,我也不可能做出違揹我本心和道心的事。
可惜,我未曾察覺到的是,我的恐懼在潛移默化之間,形成了心魔……亦或者說,形成了另外一個我。
那個我並非良善,當然也並非邪惡,他所代表的便是我的恐懼和不甘——恐懼消失,不甘消失,想要永遠地存在下去。”
黃鐲繼續開口。
而隨着他的聲音,那天宮之中,也出現了可怕的變化。
只看那原本坐在絮雲蒲團之上的黃鐲,此時此刻渾身上下已經被那黃綠色的斑點所完全覆蓋,一股腐朽和死亡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已經很久了,已經很久沒有生靈見過他們的“父”了。
而除此以外,他的身上一縷漆黑的霧氣飄蕩出來,那一縷霧氣一開始只是像是炊煙那樣,相當稀薄。
但隨着時光的流逝,它越發濃郁,愈發龐大。
逐漸形成了一張龐大的面容——這張臉和黃鐲的臉並無二致,但其上卻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猙獰!
“他是我,另一個我,亦或者說被我的恐懼和不甘創造的第二個我。”
黃鐲的聲音繼續響起:“他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活下去,永遠活下去。”
緊接着,他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悔恨:“在我察覺到他存在的那一瞬間,我本來能夠,一瞬間將它徹底抹除而去。
但或許他,或者說那股恐懼也影響到了我,我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想着‘他有沒有可能真的能夠找到繼續活下去的方法’,沒有在那一瞬間抹殺他。
而從此以後,這第二個我,也的的確確是在嘗試各種方法,試圖讓我繼續活下去。
但很可惜的是,很多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完全沒有作用——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直到那些悲劇都已經不能夠挽回的時候,我才發現了所謂的凋零的本質。
我已經說過了,這是順應的變化,是一個世界演化和發展必須要經歷的步驟——即創造主的凋零和死去,讓世界成爲真正的世界。
可惜那個時候的我不懂,但第二個我,卻先行一步領悟了這個道理。”
黃鐲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
而與此同時,那天宮之中,已經誕生了兩個黃鐲,一個是真正的黃鐲,另一個是醉心於研究“不滅”的第二個黃鐲。
二人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靈魂,互不相通。
“他領悟到了凋零的本質,是……腐朽。”
黃鐲繼續道:“——這種腐朽,是絕對不可能被阻擋和逆轉的。
但我失算了一點的是,他雖然是第二個我,雖然完全聽從我的指令,但在他的心中,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重要到遠遠超出了我的指令,那就是……活下去。
所以在這種執念和恐懼之下,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凋零的本質,而是嘗試着……代替。
既然無法阻擋和逆轉,那就……用什麼東西來代替,代替凋零,代替腐朽,代替毀滅。
他嘗試過很多,各種天地奇珍,各種無上神物,各種規則甚至大道。確實延緩了腐朽和凋零的速度。
但……還不夠,代償還不夠,遠遠不夠。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徹底撕碎了所有的底線。”
話音落下之時,臉上已經癲狂和猙獰無比的第二個黃鐲低下頭。
看到了地上繁榮的第一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