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此中事,莫問天

見到如此憔悴的魚妙,花影如何不知自己這個姐姐心中委屈,幾近臨盆不說丈夫不在身邊,又被宮中責罰。

孃家和夫家都與她遠去,這樣的心傷對一個孕婦而言不知該多痛苦。

花影抱着不知不覺流出眼淚的魚妙,看着這個姐姐落淚她同樣不好受。

“姐姐,你怎麼都不和妹妹說一聲,何苦一個人如此憔悴。”花影真想魚妙沒有回來聖母宮,而是去了百花山莊。

心力憔悴的魚妙搖搖頭:“是我愧對宮主,也是我自作自受。”

兩位姐妹閨房談論,魚妙心情好了不少,可花影知道事情經過後卻很是憤慨。

當初魚妙與莫真殉情落下懸崖,最後被莊夏救了下來,從此在山中隱居,平平淡淡也算是樂趣不少。

孤男寡女相處,又有之前的跳崖殉情,兩人心意自然是不言自明。

於是乎,兩人不久後便私定終身,拜堂成親結爲了夫妻。

新婚纏綿的兩人恩愛自不用說,在山中你打獵來我洗衣,夜夜金風玉露一相逢,就這麼過去了數月。

“小魚,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一定會。”莫真直視魚妙的美眸,認真的說道。

魚妙笑了,她說他若是不要她了,此生此世便再也不見他。

這數月的時光,是魚妙此生最快樂是時光了,哪怕就是現在死了,她也覺得值了。

可有一天,莫真突然告訴魚妙,他遇到了他師傅,重傷難愈的真魔道掌門自知此生無望,要將此生所學盡皆傳授,不再隱藏。

大宗師的功力與畢生武學經驗,這樣的機遇可謂是千載難逢,莫真有着雄心壯志,想着日後重出江湖成爲一代宗師,統御魔門。

是以,莫真讓魚妙等他,而他隨着他師傅專心練功。

“我會回來了,你等我。”莫真信誓旦旦。

魚妙紅着眼睛,忍住不讓自己的淚水落下來:“我等你。”

丈夫拋下新婚妻子去練功,這不知多傷魚妙的心,尤其是那時她已經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不知多想自己的丈夫陪伴。

她告訴自己,男人有野望是上進的,她應該支持,而不是拖後腿,因此她連她懷了他的骨肉的喜訊都沒說。

雖然她也知道,她是正派聖母宮聖女,嫁給魔門的莫真已然是種背叛,日後不爲正派所容,可她爲了莫真,心甘情願。

成婚後,她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不再想女俠與功夫,不再過問江湖,只做他的妻子。

她勸過莫真,可否與她從此隱居,結婚時莫真答應了,可當他遇到那前所未有的機遇時又違背了。

付出了一切,卻是這樣的結果,魚妙心傷,可她知道丈夫會回來,學完了功夫就回來,還會是她的好丈夫,與她相濡以沫,讓她過上相夫教子的日子。

她懷着期待,一個人在山中等了數月,自己操持着一個沒有丈夫的家,照顧好自己,還有肚子裡的寶寶。

淒冷的一個個夜晚,她無數次委屈的落淚,她多想告訴莫真,她有了他的骨肉,能不能回來陪陪她。

可她等了數月,莫真也沒有回來一次,一次也沒有。

等到她日漸憔悴,等到她因爲懷孕而吃的發福,等到她都有些顯懷了。

等到有一天,莫真回來了,她欣喜的上前抱着他,因爲自己的丈夫回來了。

還沒等到她告訴莫真那個天大的喜訊,丈夫卻一把將她推開,冷冷的告訴她,他師尊要他休妻,才肯將全身功力灌頂與他。

她看到了那個老頭,又看到了自己冷酷無情的丈夫,滿心歡喜被一盆冷水澆下,整個人無助的想哭。

“滾吧!這是休書。”莫真一甩衣袖,將一張紙扔在魚妙身前。

魚妙看着這個冷言冷語,她的淚水與哭泣也換不會一個安撫目光的男人,心中下起了大雪。

魚妙走了,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這個有着她最幸福時光的家,再也回不來了。

因爲,她的丈夫不要她了。

她回到了聖母宮,回到了這個生她養她的孃家。

只是她懷了魔門聖子骨肉的事,如何能夠被聖母宮所容,因而被罰,冷冷清清的一個人閉門思過。

直到她肚子越來越大,直到花影的到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花影聽着,心中不知多麼難受,自己姐姐爲那莫真做了這麼多,卻被無情的拋棄了。

這對一個滿懷着未來歡喜的女人而言,有如一步步落入深淵,越來越絕望,若非腹中的孩子,不知魚妙此時是否還活着。

既然給她希望,爲何又讓她如此絕望。花影無比痛恨着莫真。

“姐姐,我讓莊夏幫你殺了那個負心人!他也太不是東西了。”花影忿忿不已。

魚妙卻連忙搖頭,抓着花影的手臂:“不,我不許你這樣,我不恨他,也不怪他。

請妹妹不要這麼做,否則我不會開心的。”雖然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那個男人值得你這麼做嗎?我的傻姐姐。”花影不知覺落下眼淚,自己這個姐姐實在是太委屈了。

“值得嗎?或許吧。”魚妙心中只記得莫真的好,記得那個很愛她的丈夫,記得兩人那時的幸福,那時的甜言蜜語,那時說好的一輩子走下去。

那個辜負她的人,不是她的丈夫,她記不住的。

照顧着魚妙,花影與莊夏又在聖母宮呆了半個多月,莊夏偶爾指點一番聖母宮宮主的功夫,也不時爲魚妙保養身體。

其實聖母宮並沒有虧待魚妙,說是閉門思過,實則只是形式,維護宮中名譽,不讓更多的人知道而已。

整個聖母宮知道花影懷孕之事的人,除了莊夏花影,也就是三五人而已。

有着花影陪伴的魚妙開懷了不少,度過了她此生最後的安詳時光。

直到在這個春季,魚妙於撕心裂肺之中,忍下疼痛,於血淋淋之中生產。

劇烈的疼痛中,她抓住花影的手,疼的臉色慘白,彷彿一個死人,疼到數次昏厥。

魚妙無意識的一遍一遍喊着丈夫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希望丈夫出現在她身邊,陪她見證孩子的出世。

她多希望他突然出現,告訴她,他過去說不要她的話都是騙她的,只要他出現,她一定會原諒他的。

“莫真——莫真——莫真——啊!”魚妙疼的大喊大叫,一次次的幻想,一次次的失望。

過往的絕望與失落,此時有如潮水涌來,將她淹沒,讓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魚妙是難產,若是一個人生產,她絕對是活不下來的。

幸好在聖母宮,她雖然失血不少,疼的撕心裂肺,最終還是母子平安。

看着懷中的孩子,她笑了,這是她的孩子,是莫真的孩子,是她與丈夫幸福的見證。

“啾啾啾,寶寶,寶寶,媽媽在這裡呢。”魚妙笑了,爲了這個孩子,就是再苦再疼,她也願意。

花影也笑了:“姐姐,孩子很健康,也很可愛。”她心中安定不少,有着孩子的牽絆,魚妙姐姐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這一夜,星光燦爛,魚妙梳洗一番,望着那璀璨的星月,與丈夫相依時的幸福時光一幕幕劃過。

她心依舊,只是愛她的那個丈夫已經不是那個丈夫了。

丈夫死了,她何必苟活於世。

“寶寶,孃親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只是孃親太想你爹爹了,孃親要去找他了。”

魚妙安然睡下,孩子一口一口嘬着奶水,直到母親的身體冷了,他莫名的大哭起來。

孩子的哭鬧聲驚醒了不少人,花影到來,卻只見到了姐姐冰冷的屍體。

魚妙自斷心脈死了,只留下一個孩子,還有一封信,是給花影的。

魚妙託付花影,希望花影將她的孩子帶回百花山莊,將他扶養長大。

魚妙希望她不要告訴孩子他的父母是誰,她對不起孩子,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家,但她希望花影記得告訴孩子,她愛他,一生一世都愛他。

將魚妙葬下,莊夏與花影帶着孩子莫問天,於雨也離開了聖母宮,前往百花山莊。

聖母宮,當年如仙如聖,彷彿畫中人一般的魚妙,淒冷的只留下一座孤墳,一座無字碑的新墳。

問世間情爲何物,是苦是甜,世人說不清楚。

可魚妙死前是笑的,過往的恩愛纏綿一幕幕宛如就在眼前,讓她笑了。

笑着的她離開了人世間,離開了這個她無法忍受孤獨的世間。

“莫真,小魚走了。”魚妙心中輕輕道。

她說過,他若是不要她了,此生此世便再也不見他。

她做到了。他們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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