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兀兀天星稀，水再長東百廢依。”
“且借千般俗世夢，再求萬道祖神謎。”
老黿背上，道童指尖掐訣，輕聲吟哦後，擡首眺望星空，溫和一笑：
“徐小受，我可是在助你，切莫亂來。”
浩瀚幹始帝境，有如無數位面拼湊而成。
在道童長吟聲後，那遙不可及的星空中，星光黯去，有汩汩流水從境外淌來，化作時間長河。
河流所過之處，滋養萬物，百廢待興。
每一個位於幹始帝境中的空間位面，似都可以對應上時間長河的水泡，從中汲取養分。
或者說，幹始帝境從設計之初，就是爲了一一印證時間長河上的“道”。
“道幹始！”
天外一點光芒乍現，一道怨怒之聲喝來。
盡人哀嚎間陡聞此聲，聲淚俱下：“啊老大，啊救我，啊你終於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哇！”
隆。
天穹一震。
那點微光極速墜落，終得見真形。
竟是一尊遮天的極限巨人，擺拳往下，以頭搶地之勢轟來。
“道幹始，吃我一拳！”
老黿左右擺首，找不到人。
黿背上道童雙眼一耷，迅速用腳踹了身下兩腳，“撤。”
嗚的一下，老黿消失不見。
那道童才擡首，直視貼臉撞來的巨人一拳：“受爺，莫要衝動。”
太沖動了！
根本喝停不了！
道童於是閃步，身形消失不見。
轟。
極限巨人一拳轟落，整個大地分崩離析。
連盡人所處的這方空間位面，都搖搖欲墜，紅塵感悟一下中斷。
“哇！”
盡人直接哭出了聲來，折磨，終於結束了。
“老大，幹他！幹他啊！千萬不要留手，把他豬頭給我打爆！爲我報仇！”盡人哭嚎，在後方加油喝威。
徐小受極限巨人一拳轟不中人，感知極爲敏銳，意道盤鎖定了方位後，回身又是一拳幹去。
“住手！”
道童纔剛立於虛空，也不興反抗。
可不還手，單單這麼叫喚，根本喊不停那發瘋的野受。
極限巨人一拳拳轟來，他一次次閃躲。
此番空間，層次本就不高，是爲了囚禁盡人所鑄，這會兒連道則都被打碎了。
“躲？”
“躲到天涯海角，這一拳，你都得吃中！”
罹國持刃！
心聲一喝，這回貼臉殺上去。
道童雙目猛一呆滯，身形徐徐浮起。
他徹底放棄了掙扎，思緒空白前，還主動探出了胸，“別打臉。”
轟！
極限巨人一拳懟臉轟去。
道童腦袋直接給砸進了胸骨裡，整個人更化作一灘爛泥，撞破時空碎流，險些跌進時間長河裡。
“嗚。”
那老黿不知從何處露面，將化作爛泥的道童一託，馱向了星空。
好硬……
至此，徐小受才解除了極限巨人，化作人形，落到了盡人身邊。
他甩着拳頭，心頭有些驚訝。
道幹始和道穹蒼一樣，在被擊中的那一瞬，身體潔白如玉，煥發出了驚人的防禦力。
雖然在極限巨人的攻擊面前，一切形同紙糊。
但這傢伙可沒有施展他的星辰之道，純粹是用肉身在接招，挨一擊而不死，更知不能跌進時間長河受控，是有思量在的。
“那老黿，也有古怪……”
徐小受遙遙盯向那頭巨獸，心道也許這纔是道幹始本體都不一定。
“老大，你怎麼來了？”
盡人扯了扯本尊衣角，在報仇雪恨的舒爽之餘，還是有些擔心本尊怎敢親身前來幹始帝境。
受困期間，他聯繫不上本尊，本尊也聯繫不上自己，雙方几乎都不知道對方在各自位面發生了什麼。
盡人對本尊的記憶，還停留在最初的禍亂五大聖帝秘境上，連華長燈降臨五域一事，都不知曉。
但無需多言。
當二者身處同一時空時，記憶便開始同步。
盡人很快知曉了本尊在聖神大陸發生的事情，包括華長燈、八尊諳、古今忘憂樓的空餘恨……
只不過，當同步進行到莽時間道盤，即將進入時間長河之前，一切戛然而止。
“老大？”
盡人一愣，望着身前的本尊，旋即老淚縱橫，已然明悟：“是的，我髒了，後面的不配看了……”
“別廢話。”
徐小受懶得搭理假惺惺的盡人。
在幹始帝境這麼久，中了那麼多次招，即便自己此番前來，率先用意道盤掃了一遍。
盡人身上，便沒有被留下烙印。
這就是真的嗎？
防人之心不可無。
時間長河之上發生的事情，乃至三扇門後的時、名、儺，若是因爲和盡人同步而被道幹始白嫖知曉，那可就虧大了。
一句話……
自殺，是盡人最好的歸宿。
“這一次之後，你意之大道極境，類似之事，不會再發生了。”徐小受轉頭寬慰了一句。
不錯，從古今忘憂樓跳出，他馬不停蹄趕去的，不是靈榆山，而是幹始帝境。
遺世獨立他拿回來了。
第二真身這門二覺，更相當於一條命，還勝在“詭”，可以變來變去，戲耍祖神。
既然也有能力拿回來，他怎會讓盡人繼續受困幹始帝境？
而且剛好，資格足夠了。
有些事情，可以當面問問道幹始，跟他掰掰手腕。
“去吧，杏界我留了血肉，你將在五域分娩重生。”
“焱蟒我留下了，重生後讓你爽一次。”
“這裡，交給我了。”
盡人無聲點頭。
盡人咬舌自盡。
徐小受一把火把盡人骨灰都揚了，身靈意三道俱滅，不給道幹始留半點機會。
什麼只要記憶還在，盡人永生……
那邊他一分娩，這邊道幹始手再長，也伸不過去了！
善後之事處理完，徐小受這纔看向那頭老黿，眼神淡漠：
“我問，你答。”
“可以說謊，畢竟我也不求答案。”
“但平等交流的機會只這一次，若此次聊得不開心，下次見面，彼此就是敵人。”
嗚……
老黿低低喚着。
顯然，它還沒從這麼突兀的局勢轉變中扭轉回來，但背上爛肉星光一綻，卻快速組合重生。
不多時，那道童又頂着一副阿戒的樣子，長了回來。
他極爲恭敬，像是面見祖神，主動低頭示敬，抱拳讚道：
“久聞不如見面，受爺實力，名不虛傳！”
徐小受嗤笑。
他意道盤極境之前，這傢伙可不是這幅模樣，那架子端得老高了，不給盡人半點機會。
總而言之，自身實力不夠，根本不可能有和他平等交流的籌碼。
他以紅塵感悟灌盡人，是可以理解爲在助自己。
但困盡人，封死自己第二真身這門二覺，也是事實！
“幹始聖帝？”
“正是某人。”道童直接認下身份。
“你是本尊？”
“可以說是。”道幹始笑着應答。
那就是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的意思了……徐小受盯向他腳下，問題都十分直接，沒有半點客氣，更是毫無委婉：
“這是什麼鱉？”
“黿。”
“什麼黿？”
“老黿。”
“好，我記你一次。”徐小受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本本，當他面用毛筆寫了一個“正”字。
還別說，此舉殺傷力爲零，威懾力極高，對髒人老好使了。
黿背上，道童模樣的幹始聖帝，見狀嘴皮子微微一抽，主動解釋道：
“受爺且慢。”
“此乃‘星空道黿’，體如星辰，揹負萬界，爲幹始帝境本相，還有……”
道幹始主動伸手，對着徐小受一招，指向黿背道：
“受爺可近前，來觀這黿背上道紋。”
“此紋名曰‘壽紋’，締蘊長生之道，觀之體悟不淺，上可臻境祖神。”
“藥祖曾三次登門求見，不得觀之，爲表歉意，這次受爺可盡情觀看。”
這麼大方？
徐小受手中筆一擱，又刷刷將方纔“正”字劃掉，這才感知掃了一眼。
“長生……”
只一眼，他生命道盤主動被勾動，於腳下旋展而出，頗有所得。
徐小受將感悟壓下，將周身道韻斂回，將那黿背上的“壽紋”拓印成圖，畫於紙上。
他將紙張撕下來，摺好藏進懷裡，這才說道：
“幹始聖帝這般贈我長生之道，徐某感恩在心，但之後有機會，再來細看吧。”
“若屆時我紙上拓印之圖，與你黿背上壽紋有出入，則表示你在欺我。”
“你欲以假長生之道，誤我真長生，那再見之時，我將重重記你一筆。”
徐小受晃了晃手上狼毫，表情和善。
道幹始沉默住了，良久呵呵一笑：“受爺再畫一圖吧！”
他伸手一抹。
黿背上道紋演變，變成了另一幅圖案。
觀之依舊能牽動生命道盤，細細體悟，和方纔似有微小出入，但出入不大。
徐小受沒多說什麼，點點頭，就將方纔所拓之圖掏出燒掉，再畫了一副。
這次，是收進了體內空間之中。
“幹始聖帝真善人也。”
“受爺過譽。”
二人皮笑肉不笑，彼此對視，各皆友善無比。
真髒啊……
跟道穹蒼，也真像啊！
徐小受心頭暗罵着，面上捎上了一絲疑惑：“幹始聖帝認爲，如今之我，處於什麼境界？”
道幹始於黿背上拱手，折服道：“受爺威加五域，寰宇無雙，若劍開玄妙，可斬祖神，是爲祖神之境。”
“不！”
徐小受板着臉，正色駁斥道：“幹始聖帝這回還真眼拙了，我只是王座境界，上面還有半聖、十境聖帝，再上纔是祖神。”
“封聖不過一念之間，受爺坐擁祖神命格，上無阻礙，心念所想，直達至高，大可不必過分謙虛。”
“這麼高看我？”徐小受表情訝然，指向盡人自刎之地，“至高之我，你也敢得罪？”
道幹始應付自如：“受爺開玩笑了，紅塵感悟灌輸時，我已對盡人說過，是爲相助，只是過程有些痛苦罷了。”
徐小受微微頷首，狼毫在手中轉來轉去，似在考慮是否要落筆。
他最後沒有落筆，反而掏出了道幹始話語中的祖神命格：
“看得出來，你很想要這東西，送給你了。”
說着一拋。
那源於神之遺蹟的祖神命格，水靈靈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啪的砸到了的黿背上。
還滾了兩滾。
道幹始怔住了。
這般發展，似也完全出乎了他意料。
聖念一掃，那祖神命格不似有假，只要自己拿過來，一契合……
幹始聖帝不再是聖帝。
道祖有望！
“受爺，這是什麼意思？”
道幹始沒有彎腰去拿，他甚至懷疑在自己彎腰去拿的那一刻，徐小受也會發動，戰況一觸即發。
可近在咫尺！
徐小受縱有戒備，只要自己想拿，不管後續發展如何，祖神命格絕對可以到手！絕對！
這是一條保底的路。
徐小受，真敢就這麼給到自己？
“我還能是什麼意思？”徐小受笑呵呵望着他，“送給你，字面意思。”
“受爺欲阻我道？”道幹始眯眼。
“想多了，你這骯髒的傢伙，總以小人之心，度我這君子之腹……”徐小受搖頭失笑。
言罷，他雙手一翻。
左右手上，各自又多了一枚祖神命格。
算上老黿背上的，現場，足足三枚祖神命格！
“這……”
道幹始瞳孔陡然放大，不可置信盯向那年輕人。
徐小受咧嘴，笑容燦爛：“道幹始，這玩意兒我量產，你真想要，送你一枚又何妨？”
“這不可能！”
道幹始是真驚住了。
他左右思量，左右回憶，記不起來徐小受手中祖神命格數爲何是“三”，而不是他印象中的“一”。
“你怎麼會……”
“你算一下咯。”徐小受眯眼笑，晃動着手上兩枚祖神命格，“你們道家人，不都會掐指神算嗎？”
道幹始還真掐指就算起來了。
他臉色一點點暗沉下去，最後目光翕動，閃爍着危險，沉凝道：
“你與魔祖……”
還真聰明啊，徐小受一挑眉，示意他繼續往下說：“我們怎麼啦？”
“你們，合作了？”
徐小受哈哈大笑。
笑罷，他反手將手上祖神命格收回。
而後表情歸斂，以一種似笑非笑的微妙眼神，盯着道幹始，不語。
道幹始：“……”
他敗下陣來了。
毫無疑問，這小子就是故意的，他故意來噁心人。
“受爺，您到底想幹嘛，請直言吧。”
徐小受這纔出聲，指着他腳下的祖神命格：“送你東西啊，怎麼，你慫了，不敢拿？”
“代價，是什麼？”
“白給。”
“受爺，我不相信這些……”免費的，纔是最貴的，道幹始比任何人更清楚這個道理。
徐小受拍腿大笑，指着他道：“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今個兒就是砸你道幹始身上了，你不信？”
道幹始身子一震。
他甚至一度懷疑起來，自己是否真長得像個白癡，以至於徐小受如此小覷自己。
他一揮手，將祖神命格送了回去，過程中沒有讓其接觸到自己皮肉一點。
“無功受祿，我心難安，受爺請收回祖神命格。”
徐小受接住祖神命格，無聲盯着黿背上道童，盯得人發憷。
他突然發難，一步登天閃身往前，一掌當頭拍去。
道幹始猛地撤步。
他是避開了，但這一次，他腳下老黿卻是難以抽身，被徐小受拍中，轟的一聲，化作了一隻……
馬！
一匹馬？
這是他那扭轉生命形態的靈技……道幹始立在遠空，認出來了這手法，卻感到不明所以：
“受爺？”
徐小受維持着怪誕戲法，體內消耗飛速。
但這老黿分明也只是一個化身，不是本體，他還扛得住消耗。
他擡眸望上，盯着阿戒外形的道幹始，脣角一掀，指着身側馬兒，面露譏諷：
“道穹蒼，你裝你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