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
誰都不曾想過，在這對峙雙方的空隙之際，會突兀的蹦出來這麼一個自命不凡的老頭，插上此般幾句。
但只沉寂了數息，人羣便沸騰起來。
“我去，老頭你誰？”
“見縫插針是吧！還和事佬……俺看你就是盯上了這麼個端茶倒水的閒工作，想要中間人賺差價！”
“可惡，這和事佬我也能當，老頭你給我下來，還裝作一臉的雲淡風輕，你心裡頭那點小九九，誰不知曉？”
“對啊對啊，你這老傢伙剛不還排在我後面呢嗎，怎的就擠過去了，給我退下！”
“回來！”
“過來！”
一幫人推推嚷嚷的往前衝，場面一下子失控了。
這一刻，即便是有城主府禁衛軍在一側盯着，但本着法不責衆的原則，所有人依舊爭先恐後擠了上去。
生怕自己慢了一步，那徐少就要被這老頭說動，從而讓自己失去目標工作似的。
“別推我……哎喲，別踩，這是我手！我手背……哇！”
被人流衝得差點支離破碎的蕭晚風一下子栽倒在地。
苦兮兮中見縫穿針，騰到了側面的位置他，盯着一下子失控了的局面，面色彷徨了。
“這是我的……”
他臉一皺，整個人都拉胯了：“他都快答應我了……”
“退下！”
方猙見着瞬息之間便是有大量人被沖垮在地，立馬怒斥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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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還好此地排隊的，大多都是煉靈師。
否則這麼一波衝上來，一腳一腳過去的，怕是不知道要踩死多少無辜之人。
王座的氣勢一壓下來，所有人這才重歸冷靜，但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在嚷嚷着。
“徐少別呀，這和事佬我來當，我既能當和事佬，也能端茶倒水，還能如……呸，還能幫您打掃茅房咧！”
“我的！給老子滾……你個不要臉的還想去天上第一樓如廁，這是給你如廁的地方嗎？”
“天上第一樓，聽這名字，能進去裡頭的，便都是不用如廁之輩！”
“仙人！懂？仙人是不用如……臥槽，誰撞我？”
“閃開，別踩人家腳呀，哎喲哦~”
“我襠……靠，別頂過來了！靠！！”
“噗——”
噴聲一起，方猙心跳真漏了一拍，還以爲腦漿都被擠爆。
但定睛過去，見只是被擠得口中噴水了，那就還好。
一時間，他還真被這羣失去理智的傢伙們給搞懵了。
如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決計不會相信區區一個端茶倒水人的職位，能引來這麼多人近乎癡狂的追捧。
“安靜！”
他眸色一沉，王座界域一開，刷一下全場數千人，直接被憑空吊起。
隨即靈元一蕩，這些人再從空中落下。
前後不過電光火石一瞬。
但驟然間經歷了天堂和地獄兩重奏的傢伙，一個個被莫名力量打得冷汗直冒，霎時間噤若寒蟬。
“受到追捧，被動值，+6210。”
“受到爭搶，被動值，+4559。”
“……”
信息欄猛的炸了一波。
徐小受不驚反喜，恨不得這羣搞不出事的傢伙們再度失控一下。
但這一次被方猙鎮壓住，所有人都老實了不少，畏畏縮縮的，竟連被動值都不敢貢獻了。
徐小受惋惜一嘆，回頭看向那老頭。
他有些驚奇。
方纔看得清清楚楚。
全場之中，能不受方猙界域影響的，除了先前招呼過的幾個王座。
這老頭，竟也是穩如泰山。
“你誰？”徐小受忍不住好奇，斜眼過去。
“老朽姓梅。”
梅姓老者依舊手持摺扇，緩緩敲打着掌心。
他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方猙，只在圍觀人等盡皆驚奇的目光注視下，凝眸盯着徐小受，重複問道：“老朽的建議，小友看如何？”
徐小受心道這哪裡是招一個人便能解決的問題？
今日在此，醉受之意不在人，而在於被動值也！
這攤，怎麼可能收？
但這老頭乍一看渾身毫無靈元波動，卻又能完全無視方猙的界域影響，着實古怪的很。
徐小受一時不敢直接拒絕，只問道：“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嗯，本錢，可以讓得你勝過此地數千的競爭者，從而打動本少？”
人羣聞言頓時咋呼起來。
但畢竟方纔老頭杵在原地，不受界域影響的畫面在前，敢大吭聲的，沒有幾個。
可人一多，總歸是有那麼幾個站不住腳要跳出來的。
“對啊，死老頭……說到底你不過還是想要插隊罷了，誰不知道你的齷齪想法？”
“沒錯，別以爲方大統領尊老愛幼，給你面子……唔，攔我作甚？”
“噓，你真以爲是方大統領給他留手了？”
“不然咧！”
“閉嘴吧你，這老頭看着不簡單……”
“別拉我……放開！這還不簡單？你看他靈元波動也無，道韻也無，這種情況，難不成他還能是斬道？”
“傻了吧唧的，斬道會來應聘端茶倒水的工作？”
“唔，這倒也是吼！”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便在這衝動發言者一聲落定後，梅姓老者轉頭看向了他，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沒錯，老朽是斬道。”
咔——
全場衆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完全說不出話來。
方猙眉頭微挑。
講實話，他確實沒有放水，是想將全場除了那徐少二人之外的其他人，都吊起來冷靜一下的。
這老頭能脫離控制，着實古怪。
但同那路人甲所言一般，便是他方猙，也沒能從這老頭身上感受到半點道韻。
這像極了個普通人。
可普通人，又怎麼脫離的掌控？
同樣有此怪愕感的，還要多加徐小受一個。
從白窟一路過來，他自信經歷過的斬道也不算少了。
最起碼，斬道是什麼氣息，什麼感覺，憑藉“感知”，他一探便曉。
可面前這梅姓老者，半分斬道的特殊性質都無。
一眼探過去，真就是和蕭晚風一般，連氣海都空空如也，完全無任何靈元、道韻波動。
“老先生，你說笑呢吧？”沉吟一下，徐小受嘴皮一扯。
他自個兒都不信，真會有斬道來應聘天上第一樓端茶倒水的工作。
莫非，他看出了我徐小受……天命之子？
“刷。”
面對所有人的質疑，梅姓老者失笑搖頭。
下一秒，他手一抖，摺扇打開，輕搖幾下。
所有人看得清楚。
這扇面上一共四個大字：“真是斬道”。
緊接着，老者指尖一旋，扇面翻轉。
他又仰着下巴多搖幾下，氣質脫俗。
衆人愕然。
因爲這次面向大家的，依舊是四個大字，但卻改了內容：“不用懷疑”。
“撲哧！”
場面只僵滯了不到半秒，便是有人當場笑噴出聲。
這一聲過後，三三兩兩的，各自便是大笑開懷了。
“他孃的，這老貨是騙子吧，哪有人在自己摺扇上寫這些字的？”
“是啊，這得是被人懷疑了多少遍，浪費了多少脣舌功夫去‘澄清’之後，才能總結出來的經驗？”
“‘真是斬道’、‘不用懷疑’……哈哈哈，我服了，此地無銀三百兩，頭一次見這麼腦子秀逗的老頭。”
“噗啊哈哈——”
全場啼笑皆非。
禁衛軍隊伍後方，一個個白衣人也是忍俊不禁。
獨獨面色凝重者，除了徐小受，便是散落在人羣各處中的幾大王座。
方猙驚疑不定。
辛咕咕蹙眉苦盯。
各大參加招聘活動但卻被拒絕了的其他勢力派來的臥底王座，也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徐小受認認真真盯着面前這老頭，直待周遭人等的笑聲塵埃落定，才凝聲問道：“老先生，你認真的？”
“是。”
梅姓老者淡然點頭，隨即轉身看向衆人，“不是老朽吹，不管方纔笑的、沒笑的，只要老朽想，這一扇子過去，此地數千人，全得跪下。”
“呃。”
這一風輕雲淡的語言氣魄，着實將殘餘的笑聲都給掐死了。
所有人呆呆看着這不知道着不着調的老貨，一時間無言以對。
連笑，都有些勉強了。
畢竟，自大者有之，狂妄者有之。
但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之輩……他哪裡來的底氣，敢言道這般讓人連吐槽慾望都升不起來了的話語？
徐小受看了眼信息欄，沒有動靜。
他下意識的瞟了眼蕭晚風。
是和這傢伙一樣的普通人……
還是說，對方真不是在說謊？
一個斬道，真看上了“端茶倒水人”的崗位？
“唔……”
徐小受摩挲着下巴，沉默了很久。
好一會，他才視線挪動，落到了方猙臉上，忽而問道：“那老先生，如若本少接受你的建議，有一些礙眼傢伙出現在眼前的話，你能不能幫本少殺了？”
方猙：？？？
梅老笑容當場就僵硬了，“徐少，這不好吧，老朽畢竟也是過來當和事佬的……”
“你真是斬道？”徐小受冷不丁再刺一句。
“是啊！”老者一臉理所當然。
“受到欺騙，被動值，+1。”
動了！
信息欄突兀的跳了一下。
徐小受看到信息，便知曉這人絕對是個連自己都看不出實力的煉靈師。
可是……
欺騙？
他懵了一下。
怎的，方纔問斬道又沒反應，現在問又有反應了？
“不對！”
心頭思緒一震，有着恐怖記憶力的徐小受立馬回憶起來了。
方纔問的問題太泛，諸如“你認真的？”這一問。
說不得被這老頭當成了“你是否在認真的開玩笑”，而結合後方他說的那一句能將所有人一扇子掃飛的話語……
這老頭，是在認真的“開玩笑”？
卻被系統給判定爲真了？！
那麼，不是斬道，又真能將此地幾近十個數量的王座一扇子扇飛……
“你是太虛？”徐小受問出這一句的時候，眼珠子都凸出來了。
梅老：？？？
他一臉驚詫的表情，甚至伸出手探了探這徐少的腦袋。
“不是啊，老朽方纔不說了，老朽斬道麼？”他搖了遙摺扇，將之拿高，示意這年輕人看清楚一點。
真是斬道……
不用懷疑……
徐小受眼珠子在這來回翻轉的扇面上凝固，心神卻完全恍惚了。
“受到欺騙，被動值，+1。”
太虛！
這真是個太虛！
尼瑪，敢情所有人的推測……都是真的！
這老頭真是個騙子。
但是，他騙的方向，又同所有人預想中的方向，截然相反。
一個佯裝斬道的老頭……兩種解讀方式！
徐小受一個頭兩個大，他真沒想到這端茶倒水人，能給自己搞出來這麼些驚心動魄的事情。
太虛，來天上第一樓端茶倒水？
“老先生這是何……呃，何原因，想要以斬道身份，委身天上第一樓端茶倒水人的工作？”
徐小受差點將“何苦”說出來，但他又不敢暴露自己已經看穿了這老頭實力的真相，只得婉轉其辭。
梅老卻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二人似乎同時解讀出了對方內心所想，都在詫異。
他搖着扇子迴應道：“世間事，只有想與不想，哪有那麼多的爲什麼？”
“喲，你這老傢伙……”辛咕咕在一側被氣樂了，上前一把便是揪起了這老貨的衣領，“我們徐少問你話呢，你什麼態度？”
“啊？！”這一下吼得，連旁側的方猙都感覺耳膜要裂開。
辛咕咕知曉徐小受問話的原因，不外乎就是怕天上第一樓混進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但此番舉動，着實是給徐小受看傻眼了。
“住手！”
嘭一下衝了上去，搶在辛咕咕便要如同拎雞仔蕭晚風一般拎起這梅老的前一瞬，徐小受上前，將這不要命的鬼獸寄體差點沒手都給劈下來。
“哎喲。”
辛咕咕吃痛的收手。
徐小受的一記手刀，像是重錘中暗藏利刃，劇痛、刺痛兩種快樂同時襲來，簡直是噩夢。
他怔怔的回頭看向這突然發瘋了一般的徐小受，滿臉都是“什麼情況，不是你叫我囂張的麼？”
徐小受惡狠狠的瞪了回去，意思是“老子叫你囂張，不是叫你去送死！”
可惜辛咕咕到底看不懂眼神藝術，還很惡劣的回眸指了指那老頭，嗦着氣道：“今日算你好運，我家少爺大度，放過你了，別讓我逮……”
“閉嘴！”
徐小受聽着傢伙不往死裡作就要死的言論，忍不住傳音一句。
這下辛咕咕肝膽都顫了。
他不傻。
徐小受能做到此地步，只能說明，這老頭不簡單。
那麼，他方纔所言，其實是真的？
——斬道？
靈魂陡然一冷，辛咕咕突覺手腕疼痛更甚，他倒吸一口涼氣，左手擡起，重重敲了自己兩下那指點江山的手指。
“抽尼瑪筋呢，給我放鬆！”
隨後，他才擡起頭，對着老者嘿嘿一笑：“呵呵，抽筋，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