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觀這幾天最恨的就是林翟!
他坐在難得沒有第五博越在場的餐桌前,惡狠狠的瞪着坐在對面的林翟,而一雙筷子,已經把碗裡的蓯蓉羊肉粥戳成了一團漿糊。
林翟被他瞪的沒有辦法,無可奈何的放下碗,“二哥,作兄弟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嗎,你的表情能不能不要這麼苦大仇深?”
“不能!要知道,我可是已經連續吃了五天的藥膳了,害得我天天流鼻血,而外面那些孫子……卻傳我腎虧陽萎、慾求不滿!全都用十二分同情的眼光看着我,看着我……而出現這個狀況的根本原因,”第五觀一邊痛述事實,一邊拍着桌子,最後修長的手指直指林翟挺直秀麗的鼻子,“罪魁禍首就是你,就是你!”
默默吃飯的第五以終於忍受不了這樣的噪聲,夾起一塊蟲草仔雞肉直直射進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裡,“那天,是誰譏笑我沉不住氣的……又不是小五兒願意吃這些東西的,他比你我還痛苦——連洗澡都是藥浴,呵。”
如果忽略掉最後尾音的那個明顯帶着幸災樂禍色彩的“呵”字,這話林翟聽着還是滿爲受用的,因此,他端起狗肉菟絲附片湯朝第五以揚了揚,笑道:“看,還是大哥最疼我,來,小五以湯代酒敬你。”
“啊?!”第五以現在已經很後悔那個“呵”字了,皺着眉看着面前的湯碗,躊躇半晌,才爲難的憋出一句,“小五兒,你、你還是自己喝吧。”
“哈哈哈。”第五觀拍着桌子大笑。
林翟覺得挺對不起兩位哥哥的。
他乾脆把那些藥膳全端到自己面前,微笑道:“算了,等晚上父親休息後,你們出去再吃,這些就留給最需要它的人吧,唉……”
“小五兒,你最好了。”第五觀馬上收到聖旨一樣,快速站起來親了林翟一口,然後飛機起飛一般直衝出如阿鼻地獄一樣恐怖的餐廳。
“大哥,你也去忙吧。”林翟奪過第五以手裡的筷子,後者不忍心的猶豫着。
“走吧,”林翟笑着催他,“法不擇衆,即使父親知道了,也不會同時罰你們兩個不是。”
第五以苦笑着點頭,慢慢站起來,“也好,最近,連我手下兄弟都在笑我,說我象一隻會行走的腰子。”
這次換林翟拍着桌子笑。
兩位兄弟全走了,若大的餐廳,只剩下林翟一個人。
他看着面前豐富無比的藥膳,苦笑着擡高聲音,“陳伯,您老人家就忍心讓我全吃了它們嗎?”
他知道,陳伯一定就守在門的那一邊。
果然,一聲悠悠長嘆自連接廚房的那道門裡傳過來,“五少爺,你知道老爺的脾氣,老陳也無能爲力呀……而且,老爺也是爲五少爺身體着想,前幾天您就那麼暈過去,說病就大病一場,可是把大家嚇壞了。”
我怎麼沒見他“嚇壞了”,氣壞了到是真的……自己這麼沒用。
“明白了。”林翟認命的拿起筷子,朝那些已經噁心到反胃的東西繼續進攻。
是呀,第五博越就是自己這世的孽緣,怎麼磨合,也是兩隻刺蝟,總要時不時的傷對方一下。可是,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呢?
林翟苦笑——這次生病,讓本來就對自己不滿的第五博越更加的失望了吧。
但這樣的暈倒確實不在自己意料之內,他也不想想……作了將近一天的配型檢查,然後又和邵青發生那樣打打殺殺的糾纏,回來又整整一夜的跪罰,再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盡,這樣的情況別說是自己,就是壯如水牛的第五海怕也是受不住吧。
可惜,在那個人眼裡,第五家的人都應該是銅牆鐵壁、刀槍不進,而不應該出現象自己這樣動不動就倒下的軟腳蝦。
還好還好,幸虧自己還有一個腎可以貢獻給兄弟。自己還有一個身體,可以供那個人消遣,否則,自己早應該在這個世界消失了吧。
可是……這一桌子琳琅滿目的藥膳,一邊幾天,自己也會煩也會累吧。
甚至想不起,當初的那些堅持,爲的是什麼,圖的又是什麼?
想着想着,林翟守着那成堆的藥膳,就那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飛入鬢角的秀眉,微微打着一個難解的結,而微微上翹的長睫上,凝聚的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憂鬱。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餐廳的第五博越,就這麼靜靜的凝視着乾淨如嬰兒的睡容,一動不動。
**********************************************
“起來,今天和我去晨練。”
第五博越一身柔軟黑衣,徑直推門進來,淡淡的看着埋在藍色被子裡的林翟。
漂亮的小孩兒,整個人深深陷在大牀上,只露一張略帶蒼白的臉在外面。
這些日子的那些藥膳都被補到哪裡去了?第五博越不滿的皺皺眉。
看着站在牀前的那張冰臉,林翟無奈的眨眨眼睛,讓自己快速的從睡眠狀態恢復清醒,然後認命的從美好的牀上爬起來,刷牙洗臉穿衣服。
自從確定配型成功後,第五博越再也沒有找過自己。林翟以爲,他再也不會跨進這個房間一步了呢。
一切收拾妥當,一身白衣白褲的林翟默默跟在第五博越身後,走出第五堂老屋。
幾個彪形大漢,在百米外的地方,若即若離的跟隨着。
那是第五堂影堂派出保護第五博越的精壯保鏢。
“父親,”林翟猶豫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解釋解釋,他不想讓那些陪同訓練的人又被罰,第五堂刑堂的懲罰有多麼殘酷,自己早在幾年前就經常體驗了。“其實,我一直有鍛鍊身體的,邵青說,我的散打和搏擊和過去水平相比,已經很接近了。”
“哼!”第五博越頭也不回,冷哼一聲,“邵青說?他是權威麼……他以前連你都打不過,乳嗅未乾。”
好吧,這和邵青沒關係!林翟立馬閉上嘴巴,老實巴結的跟在“老爹”身後,開始慢跑。
其實,憑心而論,晨跑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在沒有被趕出這裡之前,林翟很喜歡這項運動。林蔭小路一路彎曲向不知明的前方,四周綠樹成林,耳旁時有小鳥清鳴,路兩旁那些不知明的野花,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而不遠的地方,便是海,那片藍藍的海哦,一直是林翟的最愛。
他覺得這樣慢慢慢慢的跑過去,忽然擡頭,面前出現的便是那麼一大片的藍,撲面蓋地的衝向視覺,直衝進心底,簡直是對心靈和靈魂的一次洗滌。
可惜,人的心靈和靈魂是那麼奇怪的東西,同樣的風景,同樣的藍,但因爲身邊忽然多出一個“爹”來,而變得如此微妙。
默默跟在大家長身後的林翟,不可思議的咂咂舌,把那股徘徊於享受和非享受之間的痛苦,通過舌尖表達出來,卻不敢明目張膽。
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兩人終於來到了海邊。
站在金黃色的海灘上,那人面對大海,眯起深如海淵的眸子望向遠方,披肩的長髮,隨着海風慢慢飄蕩,初升的嬌陽肆意的投射在他身上,使那全身的黑,透發出離世脫俗的光暈。
望着他筆直挺拔的背影,林翟愣愣的出神——這個人對於自己,彷彿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優秀、殘酷卻治命的吸引人。
他也許不會相信,自己愛他,是真的愛。
而這份愛,不是來自於他的強勢,也不是來自於他的美麗,而是來自前世裡,疑似夢境般的驚鴻一瞥的邂逅。
連林翟自己都不能理解,爲什麼一場邂逅,竟會造就了自己兩世的情緣——前世的不能忘卻,今生的不死不休。
那年,自己十二歲,就讀的中學旁邊,是一座孤兒院。
他在學校的朋友很少,而在孤兒院的朋友卻很多。
因爲在那裡,他能體會到心心相戚的對待。
自從弟弟出生後,自己這個林家長子,冀勃拍賣行的法定繼承人,終於從比較重要,變得可有可無……父親愛後母,後母愛弟弟,所以,一家人都視弟弟爲掌上明珠,而自己,則成了後母和弟弟的眼中釘。
後母的弟弟對自己的怨恨是不動聲色的,就如自己的逆來順受也是不動聲色的。
後來,林翟躺在冰冷的街上,等待死亡時,曾經很強烈的進行過自我批評……
這要怪自己,若自己有一分的反抗或運用一分的智慧去周旋,也不會在明明知道是個圈套的情況下,還任後母以種種藉口調走那些保全,而讓自己帶着價值連城的古玩隻身出來。
真的要怪自己,表決心也不是這麼個表法,證明自己無心繼承權的方法很多,能夠引起爸爸對自己不滿的理由也很多,何苦選擇這樣將計就計的方式,來成全他們。
更怪那些劫匪,也太專業了些——
出現的是那麼準時準點、準確無誤,只是太狠了,自己明明在他們出現的那刻就已經選擇了放棄,何苦還要斬盡殺絕……難道後母和弟弟真的就這麼想要自己死嗎,真的是他們嗎。
後來,在重生之後的很長時間裡,林翟都有一股衝動,他真的想回去當面致問後母和弟弟,自己到底是哪一點做錯了,錯得用那麼多的容忍和退讓都換不來他們一點點的溫情?
關係再不堪,自己與他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吶。
自然,理智如林翟,畢竟不會再做這種沒有邊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