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寂了片刻。
青玉神舟停了下來。
似乎意識到當世聖師,過於年輕,對於此等秘辛,並不熟悉。
上官幼麒看了過來,神色凝重,說道:“上古時代,於北方大地,曾有一尊神靈,從天上墜落,身殞世間。”
“這尊神靈,爲女子之身,身着大青衣,世人稱爲天女魃。”
“其神屍所在之處,千里大旱,寸草不生,最終生機斷絕。”
“後來經歷上古浩劫,仙神避世,過了很長一段歲月之後,這具神屍於赤冥時代末期甦醒,青衣已化赤紅。”
“祂甦醒之後,行走於世,但其周身以外,千里大地,生機絕滅,乃是災禍根源。”
“後來有踏破極盡天的存在,斬滅了旱魃。”
隨着上官幼麒的聲音。
焱龍槍之中的蒼老聲音,卻低沉着道:“老夫正是旱魃出世時,被驚醒的……當時斬滅旱魃的那廝,明顯沒有身殞,但卻從此銷聲匿跡。”
“不過,踏破極盡天,往往只有六十年的壽元,隨着征戰,壽元流逝。”
“也許在斬滅旱魃之後未久,他在某一個無人的角落,安靜逝去了。”
焱龍槍的龍魂這般說來。
上官幼麒嘆了一聲,看向遠方。
然而林焰卻沉吟着道:“你剛纔說的赤冥時代?”
上官幼麒聞言,一拍腦袋,才繼續解釋道:“上古時代之後,人皇治世之前,於詭夜之下,仙神避世,妖邪無盡,還出現過諸般異族,而人族歷經數千年的顛沛流離,淪爲血食。”
“其中有一部分人族,挖掘上古遺蹟,鑽研古法,改造法門,有所成就。”
“隨着這一類前人的努力,陸續有各方的人族,在擺脫血食、奴僕、禽畜的困境。”
“人族從混亂血腥的困苦時代,艱難度過,憑藉着部分‘舊神’的庇護,總算得以在世間站穩腳跟,延續文明。”
“而這個人族重新立世的時代,便是赤冥時代。”
他這樣說來,嘆道:“而之所以稱爲赤冥,是因爲那個時代,蒼穹是血色的。”
那個時代,大日神君已經隕落。
而籠罩萬古至今的詭夜,也已經降臨。
那是一個破碎的時代,天上地下,仙神隕落,衆生喋血,侵染十方。
即便是在白晝之時,天空也是昏暗血紅的。
曾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只有血色映照。
青冥已不再。
赤冥正當空。
後來,初代人皇清掃妖邪,彙集各地人族,創立上古時代之後,第一個人族的王朝!
可是各地人族,多數還在沉淪之中,渾渾噩噩。
於是初代人皇,昭告天下,將他統合十方,創建王朝之前的歲月,稱之爲赤冥!
直到那個時代,天地間的人族,甚至於各方種族以及邪祟,都明白了一點。
天地間,已經步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一道聖旨,好比一柄利劍,清晰地割裂了兩個時代,涇渭分明!
一道聖旨,便向世間所有的生靈,乃至於沉眠的神靈,宣告新時代的來臨!
一位人皇,就能讓上古的仙神,與當世的各方妖邪,認可他對於時代的劃分。
這就是人皇的分量!
只可惜,兩代人皇身殞之後,人族便都迎來各族的反噬,陷入大亂之中。
期間人族經歷過多次的秩序崩塌、傳承斷代、文明消亡。
若不是陸續發掘出人皇時代的遺蹟,或許當世的人族,並不知曉人皇的存在。
而隨着蒼龍老祖隕落,上蒼開始入世……才讓世間,對人皇時代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甚至在那個時候,人族高層還僅僅認爲認爲,人皇只有一位。
而出自於人皇時代的古老記載、法門、器物、歷史等等,都有着明顯的悖論。
甚至有當時的人族學士,開始懷疑人皇時代是否真的存在……也許是先輩人族,杜撰虛構而生,爲後世人族構建出一個虛幻的文明,來維持人心。
但直到上蒼入世,才真正確認,上古之後,出現過兩代人皇。
初代人皇隕落後,人族再次陷入大亂,傳承斷代,文明未續,妖邪肆虐,直至數千年後,出現了第二代人皇。
因爲兩代人皇,間隔漫長歲月,又曾斷代,故而有些文明風俗禮儀,以及文字方面、功法、技法、手段等等方面,都有極大的不同。
當時的人族高層,將兩代人皇,視作一人,將兩個久遠的時代混爲一談,故而有些東西,便顯得矛盾衝突。
上蒼入世之後,當今時代的人族,纔算捋清了自初代人皇以來,漫長的人族歲月曆史。
只是對於初代人皇之前的時代,依然沒有多少人知曉。
“仙神喋血於蒼穹,染紅了青天,妖邪肆虐,異族並起,人族淪爲牲畜的時代……”
林焰眼神複雜,低聲道:“這就是赤冥時代?”
上官幼麒微微點頭,說道:“在當時,那尊神屍所化的旱魃,無懼於‘大日神威’,甚至可以汲取太陽真火,化爲己用……祂是赤冥時代當中,對於人族具有最大威脅的存在!”
這樣說來,上官幼麒低沉道:“當初異變的是神屍,神的屍體本就懷有無盡神異之處,但是如今異變的,竟是人族的屍身,其中還有未曾修煉過的普通人……”
他眉宇之間的天眼,掃視八方,旋即收回,說道:“這些肉身邪祟,非但無懼太陽神威,而且汲取遊離於這片大地之上的太陽真火氣機,逐漸變得強大……跟赤冥時代的旱魃,極爲相似。”
焱龍槍之中的蒼老聲音,緩緩說道:“旱魃乃神屍所化,擁有生前的部分神威,遠不是這些傢伙能比的。”
上官幼麒沉聲說道:“但這些傢伙,除了弱小一些,除了並非神屍所化……跟記載當中的旱魃,近乎相同。”
焱龍槍沉默了下來。
而林焰則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憑着食氣神通,也是汲取遊離於這片大地之間的氣機。
但這些類似於旱魃的屍體,竟然也能汲取太陽真火的氣機,而逐漸壯大。
不,準確來說,是這些太陽真火的氣機,在溫養這些屍體,使之生出異變。
“傀儡!”
林焰忽然開口,說道:“虎吃人,留其魂,以供驅使,迷惑生靈,是爲倀鬼!這是類似於倀鬼的存在,但他們屍體還在……”
隨着林焰的聲音落下,四面八方,已有類似於旱魃的肉身邪祟,撲殺而來。
其中竟然也不止是人族!
還有各類飛禽猛獸,諸般妖物。
可在祂們的身上,無一例外,都傳來了極爲熾烈的氣機。
空氣間溫度愈發高漲。
就連視線都明顯扭曲了。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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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焰彈指間,照夜神刀出鞘。
兵字真言神通!
鎮魔神通!
晨曦烈陽刀!
神刀於高空之上,綻放出無比熾烈的光芒,宛如一輪新的大日。
日光映照,照遍了大地上,這萬千類似於旱魃的肉身邪祟。
“想要汲取太陽真火的氣機,送你們一個新的太陽!”
林焰看着聖地的方向,輕聲道:“兵!”
剎那之間,在這萬千旱魃的體內,爆發出數不盡的刀光鋒芒。
這些從體內爆發出來的刀光鋒芒,將每一頭旱魃都切割成千百碎塊,灑落在地。
這些乾屍的肉塊,沒有半點血跡。
“九字真言之一的兵字真言,真是玄奇到了極點。”
焱龍槍之中,聲音感慨,道:“鋒芒極盛,聚散由心……聚時可擊穿天穹,散時無處不在!”
作爲上古時代的殺伐之兵,焱龍槍也能掃清十方妖邪。
但做不到這照夜神刀這般乾脆利落。
更重要的是,這照夜神刀的神智,顯然還是初生稚嫩的。
而焱龍槍之中的龍魂……本是一頭上古真龍,其元神被煉化於槍中。
“煞氣暴漲……”
林焰心中微定。
但在這一刻,卻明顯察覺到了體內的異狀。
他瞳孔一縮,看向上官幼麒,道:“這些類似於旱魃的肉身邪祟,不是來殺死我們的,是來消耗我們……”
上官幼麒沉聲道:“即便人間武聖的無漏真身,可以行走於這片大地之上,抵禦太陽真火的炙烤!但若是法力消耗太重,依然會有無數的變故……”
當今人間武聖,依然是修持舊法的,不能說完全杜絕了隱患,也仍有失控的風險。
在征戰之中,自身消耗過重,也許會有本身舊法隱患的失控。
而且施展法力迎敵之時,一旦消耗過重,自然而然要汲取外界氣機來彌補,而這宛如白晝的詭夜,佈滿了無窮的詭異之氣。
更重要的是,這太陽真火的氣機,無處不在。
這是能夠造就類似於旱魃這類肉身邪祟的太陽真火氣機!
如果說天穹之上,大日神君的屍體,是真正驅散詭異的烈日。
但殤日聖地之下,這一輪太陽,所造就出來的,則是肉身邪祟!
“就算人間武聖,在解決掉這彷彿浪潮般席捲而來的旱魃之後,也要筋疲力盡,也許……來不及失控,就要被體內的太陽真火氣機,燒成一具乾屍,成爲新的旱魃。”
焱龍槍這般說來,道:“你們兩個,一個未成人間武聖,一個心境有損,道傷未復……久戰之下,必生變故。”
——
殤日聖地。
兩道身影,並肩而立,法力縈繞,看不清真容。
藉着聖地鎮物,太陽神光。
鏡子上顯露出來的,便是那青玉神舟的景象。
二人一猿,面對着數以十萬計,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旱魃。
比之於宛如浪潮一般的旱魃數量,中間那一艘青玉神舟,彷彿飄落在大海之上的一片葉子。
“縱然是兩尊人間武聖,要屠滅祂們,自身損耗也必然極重,足夠太陽真氣,侵入無漏真身,衍化成爲新的旱魃了。”
“再添兩尊人間武聖層次的旱魃,足以守住這片大地。”
“所謂聖盟,固然勢力龐大,可正因爲過於龐大,面臨的威脅也無比巨大……難免內憂外患,一旦出現變故,勢必分崩離析。”
“只要我們足夠強大,聖盟不可能集所有高層,前來攻打,唯有和談,互相平衡,以求安定。”
“就讓這些旱魃,慢慢耗死兩尊人間武聖。”
聲音才落,就見鏡中的場景驟然變化。
神刀出鞘,登天而起,衍化烈日。
日照所及,旱魃皆伏。
隨着那年輕人唸了一聲“兵”字,數以萬計的旱魃,於剎那之間,化作無數碎塊。
氣氛沉寂了下來。
兩道身影對視了一眼,默然不語。
片刻之後,才聽得左邊那道人影,低聲道:“慢慢耗死他們……不是很容易。”
“眨眼之間,滅殺萬千旱魃,其法力消耗必然極重。”
右邊那道身影,身着羽毛大氅,沉聲說道:“他想必快要失控了!”
左邊那人問道:“繼續調用這片大地上的旱魃?”
“自然!”
身着羽裳的男子,沉聲道:“他二人就算深不可測,聖地範圍之內的旱魃,也能把他們兩個都填滿!”
殤日聖地,乃是整個聖盟,統轄地域最爲廣闊的一座聖地。
各方城池、各處福地、各大型淨地、都有人族的存在。
而且造就旱魃,不侷限於人族。
各類妖族,乃至於尚未成精的飛禽走獸,都能化爲旱魃。
“太陽光芒所照,在他們進入這座聖地之時,就已經入了神君的眼中。”
“若不是怕他們逃了,在邊界就可以出手。”
“如今總算深入我聖地之中,無論他們有天大的本事,最終也都得歸我等所用。”
“調用煉造出來的所有旱魃,耗死他們!”
“本座就不信,他二人就能屠滅一整座聖地的海量旱魃!”
隨着這兩道身影的下令。
鏡中再生變化,散落於各地,攻打各處城池的旱魃,全數如潮水退下,朝着那青玉神舟的方向撲殺而去。
“除非真神降世,否則就算是踏破極盡天的存在,也要在這無窮無盡的攻勢下,消耗殆盡!”
右邊那道身影,低低唸了一聲,逐漸撤去了身外的法力。
祂竟是滿面羽絨,嘴脣尖銳,形如鳥喙。
祂看似穿着一身羽毛大氅。
但細看之下,這羽毛便是從祂身上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