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於天穹的圓環動了。
某個開關被按下，就如同摳下了左輪的扳機。
藍色弧光閃爍，某個東西脫離了它，筆直地向着地面墜落。
相比起地球，它只如一根鴻毛，纖細而渺小。可當那它進入大氣層的那一瞬間，頃刻便化作數百米長的火龍，向着大地嘶吼着。它的光照亮了晴空，彷彿黎明冉冉升起的太陽，即使太陽早已升起。
就如《舊約·創世紀》中記述的耶和華毀滅索多瑪和蛾摩拉的那一幕：“羅得到了瑣珥，日頭已經出來了，當時，耶和華將硫磺與火，從天上耶和華那裡，降於所多瑪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並城裡所有的居民，連地上生長的都毀滅了。羅得的妻子在後邊回頭一看，就變成了一根鹽柱。”
火光觸及地面，在太空中聽不到任何回聲，漩渦形的塌陷銘刻了在那蔚藍的星球上。上萬度的火焰在熊熊燃燒，狂暴的衝擊波席捲一切，將周遭的一切化作焦炭。
而處在爆炸中心的那個肉堆，早已化作塵埃。
就像拍死一隻蚊子一樣。
此刻，深紅商會的大樓，一名身穿西服的男子正站樓頂眺望着望海市的方向。
“如此一來，望海市將再次亂成一團了吧。”
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轉身離去。
此刻，站在空間站內，林朝恩微笑地注視着這一幕。
敢瞄準上帝？那就只好讓你先死了。
望着那盪開的衝擊波，他擡起了右手，揚起食指和拇指，做了個開槍的手勢。
……
“這裡是第一兵團指揮部，E隊聽到請回答，重複一遍，聽到請回答……”
沙啞的通訊音在這片廢墟中是如此的應景。
一縷清風拂過，吹走了斷壁殘垣間屢屢塵土。
碎石松動，一隻手從廢墟瓦礫間伸出。
“呃……啊！”低吼一聲，他掀開了壓在胸口的巨石。
防化服已經破了。在這高輻射區域待久了遲早得完蛋。
他已經聞到了空氣中的甜味。
這是輻射過量的前兆！
不敢多呆，馮瑜跌跌撞撞地從廢墟間爬起，咬着牙將陷在碎石渣中的腿挪出。
機械外骨骼已經半毀，關節處露着火花。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
胸口的聚乙烯防彈板已經完全裂開，接口處的金屬也帶着明顯的凹痕。將那壓迫胸口的板子扯下，心有餘悸地看了眼裂口，他順手將其扔在了一邊。
肉堆和湖水已經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
四周一片狼藉。
那顆流星摧毀了那肉堆。同樣也摧毀了周遭的一切。
就在馮瑜準備儘快離開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嚇得他立刻拔出了腰間的手槍。
“幫，幫幫我……啊。”
聽到是戰友的聲音。
他立刻收起手槍，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
“馮，老馮……”
“別廢話，趕緊把手給我，在這兒待久了遲早要完。”驅動機械外骨骼的力量，馮瑜掀開了壓在了戰友下身的石塊。當看到那明顯已經被壓斷的左腿時，他愣了下。
“算了。別管我，待久了遲早得……”
“閉嘴，忍住！”馮瑜咬牙，拔出了匕首。
“不，不！還是給我個痛快——啊！”
馮瑜一匕首斬斷了他的腿，然後迅速抽出止血噴霧。掰斷噴頭，一股腦地往他傷口上面灑了過去。
那名士兵的表情因爲痛快而猙獰，牙齦中滲出絲絲血跡，那抽搐的喉嚨甚至無法發出聲音。
“你會好起來了的，放心。聽說……航天所的所長就是個造假腿的大師。”馮瑜將他扛在了肩上，帶着他踉踉蹌蹌地向外逃離。
一路上一片慘狀。
第一兵團的先頭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後續部隊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那高溫的衝擊波幾乎橫掃了整個市中心，有比較慘的突擊者步兵車。直接被吹地崩飛的石塊拍成了鐵餅。
站在火箭發射場，江晨口呆目瞪地望着遠方的那道光。
那道已經消失的光芒。
一縷清風拂過，夾雜着淡淡地硝煙味，應該是從前線飄來的。
“剛纔，地震了？”
蔣林嚥了口吐沫，點頭道。
“應該是。”
江晨將目光投回了平板。市中心那裡依舊是一片雪花白。但很快，前線的通訊便傳來回來。
“這裡是第一兵團，我們遭到了流星轟擊……見鬼，我發誓那絕對不是流星。”程衛國的聲音有些狼狽，也很嘶啞。
“報告傷亡情況。”江晨沉聲道。
“正在統計中，已確認2輛獵虎、11輛突擊者丟失聯絡……該死，異種在進攻——”
通訊器的那頭傳來了雜音，江晨連忙道。
“立刻從市中心撤退，就近撤往27號營地休整待命。火球-1會掩護你們。”
“明白！”程衛國立刻答道。
通訊中斷，江晨將目光再次投向了發射界面。
8輛火球-1發射車已經完成裝填。他伸出食指，在第一兵團東北面劃出了一道弧線，將所有圍上來的紅點圈住。
確認藍點已經遠離覆蓋區域，江晨按下了發射鈕。
“發射！”
火箭次第發射，再次向着市中心的方向傾瀉而去，將異種和喪屍的去路切斷。
看着距離紅點越來越遠的第一第二兵團，江晨不由鬆了口氣。
雖然最終以撤退告終，但想必在那種東西的轟擊下，應該沒有異種巢穴還能存活了吧。即便最終以撤退告終，但作戰的目標還是達成了。
射電生命信號探測裝置再次掃過，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位於市中心地下的幾處不自然的紅點也徹底消匿。鎢杆彈撞擊地面產生的內應力對地下設施的打擊是致命的。
接下來只要將零星分佈在市區、郊區各處的小型巢穴拔出，在望海市的入口建立檢查站，望海市的異種危機差不多就可以算是解除了。
可就在江晨鬆了口氣的時候，他手中的平板突然泛起了雪花白。
“誰？”
“哈嘍。咱們又見面了。”
那張臉浮現在了屏幕中央，江晨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朝恩？”
“沒錯，很高興您還記得我，望海市的土皇帝。”林朝恩微笑道。
土皇帝？
這個形容確實很貼切不假。可江晨總感覺這句話像是在損他。
“每當看見你這張陰魂不散的臉，我就忍不住想把它碾在牆上。”微微昂起了鼻子，江晨俯視着他，輕聲說道。
“那還真是可惜，我明明挺喜歡見着你這張臉的。尤其是俯視着它的時候。”林朝恩嘿嘿地笑道。
俯視？
江晨愣了下，下意識地擡頭看向了天空，臉色劇變。
“有何感想？”林朝恩笑眯眯地問道。
“感覺糟透了。”江晨不動聲色道。
“我有個提議。”林朝恩說道。
“說。”
“你統治人類，我統治電子人，我們可以共同征服這片廢土，只要你臣服於吾父。”林朝恩微笑道。
共同？
江晨嗤笑了一聲。
“你進化到高級人工智能了嗎？”
“還差着遠。”林朝恩嘆了口氣，“聽父親說，我曾有個姐姐，在兆億次運算後，她的思維已經無限接近於高級人工智能。但很可惜。當我感到05號避難所的時候，那裡已經被蟲子毀掉了。”
江晨瞳孔微微收縮。
告密者和保密者，或者說編號X71291……那玩意兒與其說是被蟲子毀掉了，倒不如說是被他親手毀掉的。
“蟲子？”江晨明知故問道。
“沒錯，和諧陣營的使者，有證據表明是他們殺了她。”林朝恩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悲傷，只是微笑地陳述了這個事實，“所以我們需要新的樣本，那麼你的選擇呢？”
“我拒絕。”江晨毫不猶豫地說道，“所謂的共同存在。不過是個謊言罷了。”
所謂的共同存在，不過是一方圈養另一方存在罷了。即便能換來短暫的和平，那也是虛假的和平。一旦他們掌握了通往高級人工智能的道路，舊人類也將失去存在的價值。就僅僅是生活在動物園中等死了。
文明進化的面前只有野蠻，只有血腥，唯獨沒有妥協！
“是嗎？還真是遺憾，你已經走上了徹頭徹尾的純正之路。相比起墮落的和諧，你們也僅僅是強上那麼一點罷了。無法容忍通向至高的進化，那就在你堅持的腐朽中接受淘汰吧。”
“是嗎？可我總覺得將被淘汰的應該是你們。”
在他手上的底牌非常足。還有駐紮在第六街區的第三兵團，以及北風-76彈道導彈部署在沈巷鎮殖民地。與此同時，沈巷鎮和嘉市還駐紮着第一兵團的部分士兵、剛徵召入伍的新兵以及反抗者聯盟的倖存者。
唯一麻煩的是懸在天上的上帝之杖，他已經可以確認，那個上帝之杖已經被林朝恩控制了。
也是最大的麻煩。
然而林朝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由微笑道。
“我們已經包圍了你的基地，並劫持了你基地的無線電信號。在我們的面前，你們那點班門弄斧的信息技術知識，更像是個笑話。你有兩個選擇，臣服或死亡。當然，我理解你們生物的大腦有多遲鈍，所以我會給你們三天的時間考慮。”
那微笑閃爍着冰冷的意味，他豎起了一個手指。
“一天的時間，足夠一隻螞蟻繞着你的基地爬一圈。”
說完，林朝恩用擡起的右手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在江晨面色陰沉的目光中，結束了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