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遠方繞着霍御燊轉了一圈，仔細打量一番，說：“……除了瘦了一點，也沒有大問題。”
“關鍵是他大腦海馬體細胞的恢復程度，非常令人驚豔。”
“我看都不需要兩年了，大概兩個月，他就能完全恢復了。”
霍御燊的頭，其實非常疼，像是有人在用鈍鈍的鋼鋸，一點點把那些被封閉的記憶，給挖掘出來。
但是他甘之如飴。
因爲他連着四天給自己加大劑量，把兩年的試劑，四天全給用了，效果果然是槓槓的。
他的記憶，在一陣陣恍惚模糊之後，慢慢回來了。
二十年來的日子，像是一部長長的視頻，在他腦海裡緩緩展開。
以前，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有什麼好記憶的。
但是現在，他卻發現，正是這些日常的點點滴滴，鑄就了他這個人。
他和他的記憶，一點都不能分割。
他真正的性格、情緒和決斷力、判斷力，也都逐漸迴歸。
霍御燊，終於又成爲了那個曾經被稱爲“殺神”的霍御燊……
過去的事情，他曾經以爲過去也就過去了，反正最珍貴的記憶，他已經都記在自己的記事本上。
想到記事本，他就想到從小開始，母親佘竹茵，就叮囑他，要時刻把自己生命中發生的重要的事，用筆記下來。
不能記在網上，也不能記在電子設備裡，而是要用筆，寫在紙質的記事本上。
他不懂爲什麼，但是卻照做了。
一直做了二十年，直到自己失憶。
然後，他才知曉，這個習慣，讓他哪怕丟失了那二十年的記憶，也能從中找到那些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好像母親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他的記憶，有一天會失去？
除了那些丟失的記憶，都找回來了。
而且，這段日子裡，他失憶之後的經歷，也都一一在腦海裡展現。
當他憶起自己在這段日子裡，對夏初見說的話，頓時有無地自容之感。
他到底是臉皮有多厚，才“求”她帶他走的？
當然，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失憶時候的自己，放棄那些奇怪的固執和堅持，他也不會好得這麼快。
至少，不會得到夏遠方全身心的幫助。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撿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挨這一刀吧！
霍御燊淡然擡眸，說：“……我好像，都記起來了。”
佘竹茵：“……”
夏遠方：“……”
夏初見：“！！！”
她不僅眼睛亮了，就連整張臉都容光煥發起來。
夏初見美滋滋地想，她可真是心想事成啊！
這幾天就琢磨着怎麼幫助霍御燊快速恢復記憶，但又不損害他的身體健康。
甚至都找三鬃問了幾次有關“花開富貴”（空桑）葉子的生長狀況，結果被告知，這些葉子的生長狀態，是隨機的。
當一片葉子被薅走之後，可能第二天就長出來了，也可能呢，好幾個月，都長不出來……
夏初見覺得關鍵在小狗子四喜身上，正打算如何“賄賂”它，讓它能夠促進空桑每天長出一片葉子。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跟他討論“柒紗和破軍”的八卦了。
可她也知道，她不能讓姑姑加快療程，因爲這樣對霍御燊的健康，並不是好事。
她不能只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讓霍御燊承受這樣的損傷。
所以還是覺得督促小狗子四喜更容易。
結果，她心中的祈禱，好像真的被冥冥中的天意聽見了！
然後，霍御燊居然在第一個療程裡，兩週之內，就治好了全部海馬體細胞的損傷，徹底恢復了記憶！
夏初見驚喜地說：“真的恢復記憶了？！那我考考你，在帝國皇家第一軍事大學那個必修課網遊中，你的遊戲名，叫什麼？”
霍御燊：“……”
這是什麼破考題？
他的神情和語氣一樣冰冷：“……破軍。”
夏初見差點跳起來，急切地問：“還有呢？你記得破軍姓什麼嘛？”
霍御燊：“……有不同的姓氏，曾經姓澹臺，也姓過林。”
夏初見只是隨便問問，佘竹茵突然眸光輕閃。
她可是從那個柒不屈嘴裡，才聽見過“林破軍”這個名字。
但是這個名字，怎麼又跟軍校裡的遊戲扯上關係了？
看夏初見問霍御燊的問題，很明顯不是隨便問的。
所以，她是在看見柒紗最後一名後裔的視頻之後，纔想起來要問霍御燊的吧？
還有，他們在軍校裡上學，怎麼還玩網遊？
而且是兩個人都在玩的網遊？
可是，他們並不是同一期入學的呀……
中間起碼相差了十幾年。
佘竹茵滿腹狐疑。
夏遠方完全沒有在意夏初見問的問題。 她也跟着問：“御燊，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失憶的嗎？失憶當天，發生的事，也能想起來嗎？”
霍御燊收回視線，對夏遠方非常尊敬的說：“記得。”
“當時我被女帝叫到皇宮，逼問一些，我不想說的話。”
“她就加大了‘臣服’異能的輸出，我又在抵抗，最後讓大腦的海馬體細胞受到嚴重損傷。”
夏遠方輕籲一口氣：“跟我推測的差不多。”
“你的大腦海馬體細胞嚴重損毀，明顯是動用精神力過甚，從而在細胞的物理層面上造成了重大損傷。”
夏初見好奇：“精神力不是虛無縹緲嗎？跟大腦有關係嗎？”
夏遠方說：“雖然精神力虛無縹緲，但是跟大腦有着密切的關係。”
“你見過一個沒腦子的人，能使出精神力嗎？”
夏初見臉色一變：“……姑姑，您別罵人啊！”
夏遠方奇道：“我怎麼罵人了？我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夏初見振振有詞：“您剛纔說，一個沒腦子的人，能使出精神力嗎？”
“這句反問倒過來的意思是，使不出精神力的人，就是沒腦子！”
她明顯是那個“使不出精神力的人”，可她不想被人說“沒腦子”！
那就是傻叉的學名……
夏遠方、佘竹茵和霍御燊三人的脣角，都不約而同往上翹了翹。
夏遠方微笑糾正夏初見：“初見，這句話，倒過來說，是不成立的。”
“沒腦子的人，肯定使不出精神力。”
“但是使不出精神力的人，不一定沒腦子，也可能，是基因沒有進化。”
夏初見的臉徹底垮下來了。
姑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還不如不解釋呢……
真是畫蛇添足！
她沒好氣瞥夏遠方一眼，走到一旁坐下，不再說話。
夏遠方嗔道：“你這孩子，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佘竹茵、霍御燊：“她脾氣不大。”
兩人異口同聲，互相對視一眼，又都若無其事收回視線，看向夏遠方。
夏遠方看了看佘竹茵，又看了看霍御燊，笑道：“你們倆倒是一門心思護着她，也好，她靠山多了，我說不過，不說了。”
“御燊，你再說說，你的記憶大概恢復到什麼程度了？”
“我看你這裡的數據，好像、大概、可能、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
霍御燊不動聲色地說：“恢復了多少我不好說，但是最近四五年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其實，他已經完全恢復了。
甚至連他十歲之前被封印的記憶，也都融會貫通了。
他以前就經常疑惑，總是回想自己十歲以前的事情，可是腦子裡雲遮霧罩，彷彿記憶被人冷凍起來，放入了冰箱，而且鎖住了。
而他，沒有打開冰箱的那把鑰匙。
現在，拜女帝所賜，在他用自己的精神力，跟女帝的“臣服”異能抗衡中，他打掉了那冰箱上的鎖頭。
冰箱開啓，裡面冷凍的記憶解凍，回到原本的記憶節點。
他的思緒，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來，他童年的樂土，早就不在了。
記憶裡銘心刻骨的父母，也都成了歷史的塵埃。
而他，在這北宸星系，又都做了什麼？！
霍御燊神情淡然，壓抑住自己內心翻滾的思緒，還有鋪天蓋地的悲慟和感傷。
他的家，他的國，早就不在了。
夏遠方留神觀察他的神情，說：“我再給你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看看你的健康數據。”
霍御燊點點頭。
他回到醫療艙裡，讓夏遠方再次做了一個全身的身體檢查。
檢查完之後，夏遠方很是納悶：“……我的劑量並沒有加大，你大腦的海馬體細胞，居然都已經痊癒了。”
“當然，身體脂肪消耗過多，可以理解。”
“大腦裡海馬體細胞加速修復的過程，需要特別多的能量。”
“而大腦細胞需要的能量，只有從脂肪中獲取。”
“才導致你突然消瘦。”
“這不是大問題，血壓、脈搏、心跳，都很正常。”
“就是體脂比不太正常。”
“難怪這幾天你吃了那麼多的高級營養液。”
“身體需要就吃，很好，很精神。”
聽見夏遠方的診斷，不僅佘竹茵，就連夏初見，都莫名其妙鬆了一口氣。
她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有點惴惴不安的內疚心理。
明明霍御燊的狀況，跟她沒關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