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莢法器外看不顯眼,內裡四壁形光滑平整,透着微光,表層罩着薄薄的透明蠟質,如同碧玉十分可愛。
法器空間不大,地板上放着幾個草編的蒲團。
奉安和林姓女子客氣了幾句,衆人分賓主落座後,隨後林姓女子閉目養神,奉安自然也不開口,周圍漸漸沉寂下來。
楊昭左右看了兩眼,也不知是誰在操縱法器,也不知是怎麼操縱的。
見衆人無聲,她將目光轉移到牆壁之上,擡手輕拂牆壁,一股龐大的生命力在手底下緩緩流動。
楊昭一驚,忍不住輕呼。
“活……的……”
“怎麼了?”看着呆呆的楊昭,奉安眉目輕緩,道:“看見什麼好玩兒的了?”
新奇的撫摸着牆壁,楊昭滿目震驚。
“奉安前輩,這……這法器怎麼是活的?”
“你這話說的,那拉車的架轅的哪個不是活的?”
這話說的,楊昭有點懵。
“不是,那拉車的牛馬,人家本來就是活物啊,可是這……這不是法器嗎?法器不是要煉製嗎?難道這是一頭靈寵不成?”
“這就是法器,誰說法器不能是活的,你手腕上那個殺氣盈天的,不也是活的嗎?你爲何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啊?”
“奉安前輩,您就別逗我了,我手中的這個和林前輩的法器能一樣嗎?我這個雖有靈智,卻是一個真真的死物,沒有生命力的。”
楊昭腦袋有些打結,忽然反應過來,賠上笑臉。
“林前輩這個雖不知有無靈智,可是看着還能開花結果呢,可是我卻看不出他是何修爲,無修爲卻又爲何………。”
“小丫頭眼睛夠毒的呀。”
奉安哈哈一笑:“這法器結沒結果我不知道,可倒是每年都開花,花香清雅,就是花型不大漂亮。”
“說出來也不稀奇,我夜璋神廟認爲世間萬物,最重要最寶貝的就是那一絲生氣。所以我們的法器,是從種子開始養起的,我們不叫煉製法器,我們叫種植法器。”
嘶~~
一個人名猛然出現在楊昭的腦子裡,徐霞客。
一個在仕途上沒啥建樹的人物,爲啥能留名千古?
《徐霞客遊記》。
在古代,絕大部分人行不過百里,徐霞客所見所聞,實在讓人大開眼界。
而如今,楊昭若是寫上一本《楊昭遊記》,不寫別的,就寫上這一路見聞,估計也能讓她名垂千史。
“前輩,難道這植物天生就能夠在地下快速穿梭?”
“是有那一絲種族天賦,不過這天賦靠它自己,修爲不到元嬰是施展不出來的。”
奉安微微一笑,臉上顯出一絲傲色。
楊昭心中微震,只感覺大開眼界。
若這株植物自己修煉,不到元嬰施展不出這地下穿梭的本事,可是一株植物想修到元嬰,天大的機緣也得幾百年。
可是這夜璋神廟,卻有這等手段……
這修真界,還真是要靠自己看才行。
這次四方大會舉辦的地點在青翼神域,與夜璋神廟是鄰居。
一說鄰居,楊昭還以爲兩地離得很近,結果走了近三萬多裡。
期間爲了休息兩次上浮,其地點都在夜璋神廟。
同樣的建築,同樣的大樹,同樣的規模。
連這些神廟裡的人,在見到奉安的時神色態度都一樣,那遠遠的看見低頭避過的動作,都像演練過千百次一般。
若不是山體不一樣,花草也不一,楊昭還以爲沒離開原地呢。
不過這趟旅程也讓楊昭意識到,夜璋神廟控制的地界大的驚人。
她忍不住思索,也不知百煜上界有沒有民間政體,不過就看夜璋神廟分佈的廣度,估計就算有民間政體,也是和夜璋神廟脫不開關係的。
第三次上浮地點是一處山口,遠處處是連綿不絕的大山,白雪遮頭浮雲繞腰,巍巍峨峨看不到邊際。
林姓女子伸手往天上打了一道符籙,符籙直直往前飛,飛鳥投林般沒入高山的懷抱。
片刻後,忽的驟起一陣寒風,送來凜凜冰雪之氣。
林姓女子微微點頭,輕聲道:“多謝。”
隨後帶着衆人進入法器之中,這次他們沒有再潛入地下,而是緩緩升空繼續前行。
這法器,居然還能在天上飛?只是速度不如在土地裡迅速。
看着完全不同的出行方式,楊昭好奇開口詢問旁邊的奉安。
“這裡就是青翼神域的地界?”
“青翼神域就這點小氣。”
奉安點頭稱是,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
“他們不善土系術法,也不讓我們夜璋神廟的人在地下出行,那心眼子比針鼻大不了多少。”
看着越來越近的高山,楊昭忍不住想。
呃……青翼神域應該是吃過虧吧。
青翼神域和夜璋神廟疆域相接,倆鄰居嘴脣不離牙齒的,這天長日久哪有不開戰的。
就夜璋神廟這遁地而行的本事,楊昭心中都發毛。
雖然這兩天她於地下不辯方位,可行駛的速度快慢還是能估算一二的。
起碼不比她在天空中飛行的慢,甚至還快上幾分,最關鍵的是,她作爲法器裡的乘客,並沒感覺到劇烈的振動和噪音。
隱蔽性高。
楊昭是個沒坐過飛機也沒坐過高鐵的人,不知自己飛行速度和這兩個比哪個快。
但自從金丹之後,她隱隱有個感覺,她若在空中全力飛行,速度能超過客機。
以此推之,在黑暗隱蔽的百米土地之下,有一支軍隊以飛機的速度任意穿梭。
速度快。
別說真的和這樣的敵人面對面,就是光是想想,也足夠讓人毛骨悚然。
作爲夜璋神廟的老鄰居,青翼神域應該是沒少在這方面吃虧,纔會在自己的地界定下這麼個規矩。
不過這個規矩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兩軍交戰,自然也就沒啥規矩不規矩的了。
楊昭正想着,飛行法器已經越過大山,眼前豁然開朗。
燦爛的陽光鋪滿整個天地,天空碧藍澄澈,透着點點星子。
羣山莽莽十萬裡,白雪皚皚三千丈。
青翼神域於夜璋神廟,呈居高臨下之勢,實打實的戰略要地。
這麼一片絕對的高山雪原,也不是沾染了多少鮮血,埋沒了多少英魂。
心裡胡思亂想時,楊昭又不可避免的注意到林姓女子的動靜。
奉安說她老了,可到底老在哪裡,楊昭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也不敢打聽,連碰面時楊昭的視線都不敢動,就怕哪根頭髮絲亂晃動,惹到這位大佬。
可是,修真者老了是什麼樣呢?
修真者自己知道自己老了嗎?
修真者老了會受到修爲反噬嗎?
紛紛擾擾的思緒似那深綠的水草,紛紛擾擾纏繞着楊昭,似是想把她拖入水底。
“楊昭”
“在。”
楊昭猛然睜眼,看到已經起身的林姓女子,急忙站起身來走到奉安身後。
“奉安前輩,這是……”
奉安擡着雙臂,兩位侍從給他整理衣冠。
“青翼神域已經派人來接咱們了。”
“好。”
看着別人忙碌,楊昭也給自己拍了個淨塵訣,撫平衣服上的褶皺。
沒幾息時間,整個法器緩緩裂開,一縷天光照下,涌進滿室冰雪之息。
擡眼望去,一隊鳥羣在不遠處緩緩盤旋,見楊昭他們一停,一展翅膀迎了上來。
一隻青綠色的小鳥脫衆而出,張口人言。
“青翼神域素櫟,見過奉安前輩。”
“喲,幾年不見,素師侄羽翼越發豔麗,看來修爲長進不少。”
“託前輩吉言,奉安前輩,此地不是久留之處,請上舟。”
說着,青綠色小鳥一展翅膀,一隻白色羽毛脫落,順風飄到衆人腳下。
林姓女子揮手,收了半空中的豆莢法器。
下面的羽毛驀然變大,穩穩的託在衆人腳下。
萬米高空之上,一支白羽劃過天際,一頭墜入一處大裂谷裡,轉瞬間漫天冰雪褪去,滿眼的青綠迎頭兜了上來。
這裂谷寬不知幾千裡,綠色塞了滿山滿谷,一條寬百米的江水在裂谷中緩緩流動,江水兩岸鋪着一座大城。
楊昭定眼細看,峽谷中各種植物挨挨擠擠,枝高葉闊,葛藤交錯,老莖生花。
怎麼看怎麼像熱帶雨林。
雪山,雨林,江水,大城,怎一副奇幻異景。
楊昭不由暗自感嘆: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旅遊。
這幅場景不管是放在電視、還是電影裡,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只有親身走入其中,才能感受到大自然那震撼人心的力量。
正在感慨之時,一隊人馬急急的迎了過來,如游魚般穿梭插進了鳥羣中間,護在了羽毛左右。
奉安指了指後來的這一隊人。
“這些是夜璋神廟的,來接我們的。”
沒過多久,一行人在大城外的一座小丘之下停住。
山丘下聚了幾十號人,除了兩位領頭於兩位元嬰修士,剩下的全是金丹期,見羽毛落地都迎了上來,轉瞬就護在了奉安左右。
青綠色小鳥降落於地,轉身幻化成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
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枚玉簡,雙手遞給奉安。
“奉安前輩,這是本次大會的通行標識,請您收好。”
奉安接過玉簡,打量了兩眼,塞進了袖子裡。
“這次我來的突然,麻煩你來接一趟。”
“能侍奉奉安前輩一程,是在下的榮幸。”
說完,他領着衆鳥施禮告別,一轉身化成小鳥,領隊飛走。
望着飛走的鳥羣,奉安輕笑一聲。
“青翼神域的人啊,最在乎的就是他們那一身毛,誇啥都不如誇毛讓他們高興。”
夜璋神廟的衆人紛紛應和。
“師叔說的是。”
楊昭知道這是對自己的指點,心中感激,卻想着怎麼道別,去找大周的人。
奉安不再往下說,轉頭往四處掃了一眼,往前走了十步,在一處大樹下蹲了下去,低頭正對着一株不足一尺高的小樹苗。
這小樹苗枝幹歪歪扭扭,葉子又小又黃,看上去就沒什麼精神。
“你也是可憐,生在了這麼一處絕境,願不願意與我當個代步的,下輩子投生我夜璋神廟。”
楊昭站在人羣后,十分不解,這麼一個小樹苗有靈智嗎?能聽得懂奉安說的話嗎?
可是沒一會兒,那小樹苗無風而動,看上去是答應了。
“好,你既答應了我自不失言。”
奉安輕笑一聲,伸出食指輕輕點在樹葉之上,隨後就站起身來靜靜等待。
他身後的幾十位鴉雀無聲,一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棵小樹苗上。
看着營養不良的小樹苗,楊昭又細細感應了一下週遭平靜的靈氣,不明所以,也不知這羣修士在等什麼。
可是沒一會,楊昭就知道他們在等啥了。
只見那小樹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高變粗,幾乎是眨眼之間,那病歪歪的小樹苗就成了一個一米高,半米寬的樹墩子。
這樹墩上的枝丫向後延展,上下交疊,編織成了一個寬寬的圍欄。
隨後樹墩開始向下壓縮,直徑越來越長,高度越來越矮。
到最後,這棵樹墩成了直徑一米五,高一尺的小木臺子才停止變化。
小木臺子周圍,一圈綠色枝丫點綴,像是欄杆一樣。
滿意的點點頭,奉安擡腿站到了木臺之上。
“走吧。”
這個小樹苗在地上慢慢的,勻速的滑動了起來。
是的,一種滑動,和滑雪滑冰一樣,小樹苗在地上滑動,沒有一點點顛簸。
掐了掐自己的食指,楊昭恨自己沒把手機拿出來錄像。
因在夜璋神廟住了一個晚上,原來的手機早已沒電,楊昭不好再拿出個手機錄像。
這麼一番奇異景象,沒能記錄在手機裡,白白的浪費了。
這裡的小丘不高,從上到下修了幾十座房屋。
巨石爲牆繁枝爲頂,正宗夜璋神廟的風格。
奉安隨手指了一間山腳下的小屋,讓兩位侍從帶着楊昭安置。
“您在這兒休整一天,明日咱們去城裡逛逛我。”
說完也不等楊昭回答,在一羣人前呼後擁下上山去了。
楊超看着遠去的人羣,嘴巴張張合合,還是沒說話來。
她都答應了要給奉安蹭氣運,也不好自己獨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