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淨化血渦角鬥場的過程中,被和平熔爐淨化的亡魂並不是全部,還有三百二十九名漏網之魚,因爲他們的靈魂並沒有被囚禁在血渦角鬥場中,而是被自己的父親格雷斯托克國王生吞後,囚禁在他的龜背中。
這也是他的血色龜甲無比強大,並與血渦角鬥場產生共鳴的原因。
這些亡魂已經與格雷斯托克國王融爲一體,只要他不死,他們就沒有辦法解脫。
當稟承着野蠻理念時,格雷斯托克國王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但是當轉信後,這些亡魂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壓在格雷斯托克國王的身上,信仰越虔誠,這座無形大山越重,以至於他無比雄壯的腰背都被壓彎,那模樣像極了一隻有着蜥蜴人腦袋與手腳的老烏龜。
安塔瓦納塔酋長恭敬的道:“還請國王陛下明示!”
已經完成蛻變的格雷斯托克國王並沒有立刻回答安塔瓦納塔酋長的問題,而是反手扯住了背甲中央的鎖鏈,一邊用力一邊發出痛苦嘶吼,龜甲竟然被他硬生生的從自己的背上扯了下來,重組成了一面六邊形龜甲巨盾。
這個龜甲巨盾十分的獨特,表面浮動的動態浮雕,左側爲緩緩旋轉的血渦角鬥場,裡面似乎坐滿了隨時準備高聲歡呼的觀衆,右側則爲金色道路網絡,交界處懸浮着道路神徽,頓延伸出了十二道血色鎖鏈,好似下一秒就能彈射而出。
將血色龜背從身上撕下來的格雷斯托克國王,腰背依舊佝僂着,沒有直起來的跡象——這在無聲的表明,壓在他背上的並不是龜背自身的重量,而是前半生的罪孽。
格雷斯托克國王一轉身,將厚重的龜甲巨盾重重的向着身後的王座拍去。
“錚!”
發出來的並不是石塊崩裂聲,而是巨大錚鳴。
一柄雷光閃爍的骨矛射了過來,與龜甲巨盾重重的撞在一起。
骨矛被瞬間彈飛,在一道雷光中,持雷者出現在空中,將其重新接回手中,雷鰻坐騎俯衝而下,恰好將他接住。
手持龜甲巨盾的格雷斯特克國王搖晃了一下,雖然沒有後退,但是拍砸的架勢卻被擋住了。
持雷者驚怒的喝問道:“父王,你這是在做什麼?這可是我們蘇克城的權利象徵!”
格雷斯托克國王的血金兩色目光,落在了自己這個以前不得寵的小兒子身上,緩緩的道:“這是昔日王權的象徵,它應該隨着我而終結,你想要鑄造自己的王權,就應該去鑄造自己的王座。”
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的喜怒,好似在陳述一個事實。
說話間,他再次舉起了自己的龜甲巨盾,向着王座重重的拍了過去。
這一次持雷者沒有阻攔,因爲他聽出了格雷斯特國王的隱藏含義——權力交接。
代表着格雷斯特克國王對蘇克城的統治,已經伴隨着血渦角鬥場的淨化而終結。
砰!
這座用珊瑚礁雕刻而成的王座,被格雷斯特克國王一龜盾拍的四分五裂。
做完這件事情後,格雷斯托克國王方纔繼續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蘇克城的新王了,我將會追隨吾主的腳步,踏上贖罪之路,爲我前半生的無知與野蠻贖罪。”
“父王……”持雷者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對方的心思,但是等到真正來臨時,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與話語應對。
哀傷有之,慶幸有之,高興也有之。
國無二君,家無二尊。
信仰可以有兩個,但是統治者只能有一個,否則將是禍亂之始,哪怕是父子也不成。
格雷斯托克國王選擇自我流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既不用父子反目成仇,蘇克城還能維持長治久安。
“我唯一的希望是你能公平的對待龜甲部族,當初發生在你們雷紋部族身上的歧視,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身上,若是你膽敢對龜甲部族進行屠殺,無論我走到天涯海角,都會回來找你算賬。”格雷斯托克鄭重其事的對持雷者道。
此刻他鋒芒畢露,好似又回到了統治蘇克城時期。
持雷者恭敬地回答道:“父王請放心,深流湖之王與雷霆之主已經達成了和平協議,他們爲我們蘇克城鑄造了一條和平共生之路,兩個部族之間的能力相輔相成。
我必然會像天秤的支點一樣,永遠立在最中間,不會偏頗向兩個部落的任何一邊。”
“原來如此,看來我在聆聽我主教誨的期間,這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格雷斯托克國王頓時不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因爲持雷者就算是敢違背自己的命令,也不敢違背神袛的教誨。
如果是他偏離了道路,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那些神袛們自然會找他算賬。
格雷斯托克將自己的龜甲巨盾重新揹回背上,異色雙瞳轉到了安塔瓦納塔酋長身上,回答他先前的問題道:“你口中的征服者,同樣也是道路之神。
你只看到了征服過程中帶來的殺戮與血腥,卻沒有看到征服之後帶來的繁榮與興盛。
在我主神聖腳步走過之前,征服者之路沿途大部分爲荒蕪之地,現在則成爲了智慧生命的繁衍生息之所。
你的對抗思維只會爲你的城市帶來戰爭與死亡,積極的融入則會帶來無盡的繁榮與昌盛。”
安塔瓦納塔再次在格雷斯托克國王的雙目中看到了幻影異象。
血色左眼中,他身後的利夏爾城陷入了戰爭煉獄中,整個城市都在熊熊燃燒,無數冤魂正在絕望哀嚎。
金色右眼中,他背後的利夏爾城卻前所未有的繁榮昌盛,正在不停地向着四面八方擴張,無數的道路正在荒野中蔓延,無數的房屋正在建造,所有的人臉上都帶有富足滿意的笑容。
安塔瓦納塔酋長只感覺自己的脊椎骨都在發涼,就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大手握住一樣,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陛下現在是征服者,不,道路之神的信徒?”
格雷斯托克糾正道:“我現在已經不再是蘇克城的統治者,只是一名揹負着野蠻罪孽的背罪持盾者,你可以以此作爲我的新稱呼。”
隨即又作出肯定的迴應道:“沒錯,我主在我陷入信仰崩塌時,爲我指出了一道全新的贖罪之路,賦予了我餘生新的意義。”
說這番話時,格雷斯托克當真是要多虔誠有多虔誠,無論是他龜背上的道路神徽,還是他的金色右眼,都在褶褶生輝,似乎在對他產生迴應。
贖罪聖泉中的道路之神的影像,似乎變得更凝聚,更靈動,似乎在向他投來讚賞的目光。
安塔瓦納塔酋長只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了一樣,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掉落到蜘蛛網上的蒼蠅一樣,無論如何的掙扎,都擺脫不了這張大網。
那位征服者的手段當真是通天強大,自己想要引爲強援的蘇克城。
不僅整座城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權力更是已經易主,曾經最得力的盟友,則皈依成爲對方的狂熱信徒。
不僅與其結盟對抗血峽城大地精的計劃成爲了妄想。
若是戰爭真的爆發了,他們還必須得考慮來自這座城市的威脅,他們會不會加入到征服者大軍的行列中來?
他們本身就不算高的勝算,將會跌到低谷。
“作爲朋友,我可以爲你指出一條明道。”背罪持盾者再開口道。
安塔瓦納塔酋長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急聲詢問道:“什麼明路?”
“面見吾主,聆聽他的教誨,和平貫徹他的道路與發展理念,將能避免戰爭降臨在你們的家園。”背罪持盾者的右眼金色光芒大盛,將安塔瓦納塔酋長籠罩,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正在向其招手的金色身影。
“面見道路之神?你能聯繫上道路之神?”安塔瓦納塔酋長陷入了躊躇中,這倒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畢竟這位征服者不同於普通的統治者,並沒有自己固定的統治之所,別說他一個外人,就算是他們自己的領民,也不知道這位征服者究竟所在何方,想要求見也無從談起。
尤其是他在阿斯塔克拉協助財富女神渥金重登神國後,通過渥金神殿的金頂神幕,他的名字更是廣爲人知,榮登諸神行列。
利夏爾城恰巧也有一座小型的金頂神幕,安塔瓦納塔酋長目睹了整個過程,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他纔將征服者與道路之神聯繫到一起。“我知道道路之神的一個目的地,我將會前往此地前去追隨他,我可以嘗試爲你引薦。”格雷斯托克自信滿滿的迴應道,“依照我在贖罪夢境中對吾主的瞭解,他絕對不會吝嗇與你會面。”
安塔瓦納塔酋長立刻有了決斷,“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走!”
從他年輕時膽敢主動進入血渦角鬥場就能看得出來,他從來不是懦弱之人,也有豪賭的嗜好。
這未嘗不是一場新的豪賭。
一旦賭贏了。
對他的意義將會遠遠大於當初贏得血渦角鬥場的勝利。
“走。”格雷斯托克同樣也無比的爽快,轉身向着贖罪聖島邊緣走去。
“父王……”持雷者出口叫道。
對方走的未免也太乾淨利落了一些,他反而有些不太適應,畢竟治理一座上萬人的城市,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格雷斯托克並沒有停住腳步,而是招招手道:“你也一起來吧,他纔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我們蘇克城不過是他一系列動作產生的餘波。
想要蘇克城真正的發展壯大,貫徹執行他的理念將會是一條捷徑。”
“遵命!”持雷者頓時來了精神,他早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只是無從下手而已。
既然自己的父親已經成爲對方的信徒,那就好辦了。
格雷斯托克就算是選擇了自我流放,依舊改變不了他曾經是蘇克城統治者的事實,他不可能真的對這裡置之不理。
雖然持雷者的肚子中滿滿的都是疑惑——格雷斯托克的信仰對象。
格雷斯托克哪怕是成爲雷霆之主哈瑞克的信徒,他也能理解,畢竟對方先前親自展現了神威。
但是成爲道路之神的信徒,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現身,更沒降下隻言片語。
不過神袛手段向來非凡,或許有着某種不爲人知的隱秘手段,也再正常不過。
格雷斯托克直接跳入了水中,入水後,化成了一隻超大型的血背龜鱷,對着安塔瓦納塔酋長道:“上來,我帶你走水路。”
“好。”安塔瓦納塔酋長毫不猶豫的跳了上去。
同時用心靈傳音告知自己的副手,讓馬隊就地安營紮寨,等待自己處理完事情後,再與蘇克城進行交易。
他們以後能不能繼續與蘇克城維持親密的貿易關係,關鍵將在自己此行上。
持雷者則是騎乘着自己的雷鰻坐騎,圍着蘇克城轉了半圈,將重要的事務交代了一番,方纔追了上來。
相比起格雷斯托克化身成血背龜鱷,雷鰻坐騎的速度優勢相當明顯。
持雷者追上格雷斯托克後,就不在空中飛行,而是一頭扎入水中伴遊,一路向着下深流湖游去。
一路上無話,無論是背罪持盾者格雷斯托克,還是持雷者蘇哈察都不是能言善辯者。
安塔瓦納塔酋長倒是有心攀談,想要套取更多的情報,但是迎面而來的浪水,讓他根本張不了口,尤其是持雷者騎乘着雷鰻坐騎加入伴遊後。
格雷斯托克化身成的血背龜鱷,遊動速度明顯大幅度提升,似乎有一股暗流纏繞在他們的周圍,在身後推動着他們。
“那是什麼?”安塔瓦納塔酋長猛然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驚駭尖叫。
經過長達五個小時的遊動,他們現在已經抵達了深流湖瀑布,這個瀑布是上下兩湖分界點——瀑布以上的,是上深流湖,瀑布以下的則爲下深流湖。
整個瀑布落差高達八百多米,寬度超過一公里,巨大的水流從上面傾瀉而下,異常壯觀。
讓安塔瓦納塔酋長驚叫出聲的並不是這一場壯觀的自然景象,而是在空中漫步而下的巨大金色身影。
他有着龍龜的模樣,但是整個龜背都是金色的,交錯着銀灰色神紋與翡翠水波紋,與在贖罪聖泉所見的如出一轍。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後背上揹着一個巨大的金色門扉,似乎在盪漾着湛藍水紋。
這個龐然大物似乎也發現了他們,扭頭看來,露出了額頭上的巨大神徽,與格雷斯托克身上的如出一轍,輕輕地點點頭後,張口吐出了一道霧氣騰騰的龍息。
這道龍息就像是具有自己的活性一樣,飛了過來,纏繞在血背龜鱷周圍,賦予了他浮空遊動的能力,跟着前面的老龍龜一起在空中游動,很快便追了上去。
老龍龜緩緩的開口道:“築路者閣下已經聆聽到你們的腳步,讓我在這裡等你們,但是你們想要聆聽他的教誨,還需要靜候一段時間。”
安塔瓦納塔酋長心中一片凜然,雖然沒有人回答他,但是他先前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眼前這頭老龍龜就是持盾者口中的深流湖之主,他的模樣與贖罪聖泉中的雕像一般無二,只是尺寸有些大的驚人。
兩者在這裡相遇並不是偶然,而是那位征服者刻意安排的。
換句話說,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預料中。
“自當如此。”背罪持盾者恭敬的迴應道。
“跟我來吧。”老龍龜無聲無息的沒入了下深流湖中,向着巨人平原所在的方向游去。
下深流湖的面積就不能與上深流湖比擬了,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因爲它的大部分水都是來自於上深流湖,只有一條來自於巨人奔跑山脈的河流是注入的,剩下八爪魚一樣的水道,全部都是往外分流的。
有兩條深入光耀平原,一條深入巨人平原,這裡自然是水草最爲肥美的地方。
在老龍龜的面前,安塔瓦納塔酋長更沉默無聲,只能老老實實的作爲一個看客,眼前的一切正在打破他的認知。
老龍龜非常具有目的性,直接順着那條深入巨人平原的支流一路向下。
這裡的水流從一開始就不足以沒過他的身體,所以他並不是正着前行的,而是倒着走,根本沒見他用什麼力氣,大量的河沙泥土就被他推到了兩岸,這條支流直接被他硬生生的加深了五、六米。
若是拿行進速度比,確實不快,一小時估計走不了五公里。
可若是用來拿修築河道比,那簡直就是神速了,用不了十天八日,這條支流估計能被他硬生生的整理完畢。
安塔瓦納塔酋被眼前的這一幕震的目瞪口呆,他可是非常清楚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義。
這條支流的水流變大了,意味着能灌溉的地區將會變大,受惠的生靈自然會變大。
除此之外,便是交通上帶來的便利性。
這條支流的水流原本是不足以通船的,但是經過對方這麼一休整,那些平底小船將能在這裡自由穿行,可以逆流而上,輻射整個下深流湖。
這僅僅是震撼的開始。
這條支流修到一半時,便與血峽城到巨人石橋的新路交匯,這裡早已經繁忙無比,駐紮了一隻巨大的商隊,有着如雲一樣的貨車,堆積如山的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