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浮的身影出現在不遠。
他已經死了。
毋庸置疑。
如今的身影不過是‘人世間’的殘留。
他的臉上滿是疑惑,緊鎖眉頭。
做爲親眼見證者,他十分清楚塗山君的跟腳和來歷,甚至他還親自出手推演過。
閻浮將一切都謀算好,哪怕身死也要死的有價值,證明自己,佛門沒有選錯他,魔淵也不曾看錯了他。
他該登上那一步的。
可是,菩提展開人世間,將一切拉回起源的時候,塗山君竟告訴他,他依然還有秘密。
什麼秘密?
“你只知道我是來自域外的天魔,卻不知我從何而來。”塗山君眺望遠方,眼中閃過些許興奮,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又回到這個時刻。
自己深挖記憶總不及旁人引動來的驚喜。
閻浮問道:“什麼意思?”
“西通是什麼大神通?”
塗山君揮手,眼中閃過些許詫異。
說道:“你這道神通是將我的意識逆流回了這個光陰節點嗎?”
淡藍色的框架被鎖鏈封存於面前。
【面板未開啓】
此刻的塗山君才意識到閻浮最後的一擊到底蘊藏着怎樣的威力。
這好像並不是幻覺和術法構築的幻境,彷彿真的將他的意識送到原初,一切都未曾開啓的時刻,就連自己呼喚出的粗糙音像編輯器也並未顯露。
道源的銘文一震。
鎖鏈顫動不休。
“咦?”
塗山君發出疑問。
他張開大手,一把按住那淺藍色的框架。
隨着三我合一的鬼帝法則的出現,面前本該虛幻的面板竟然慢慢的變成了一塊現實存在的東西,並且就這麼出現在塗山君的面前。
殘留於人世間的閻浮虛影瞪大雙眼。
嗤!
業火一燒。
鎖鏈褪去,猩紅方顯。
兩者就像是出現了重迭,曾經的淡藍色和如今的猩紅在電光閃爍之時交錯起來。
閻浮仔細地端詳許久,方纔確定的說道:“這本就是你域外天魔一部分神通的具現。”
“吞噬煞氣,獲得修爲,進而演化出不同種類的神通。我並沒有錯,是你將這股原本屬於你的力量錯認。”
“天地不會給你任何饋贈,你的力量確確實實來源於自己。”
“這一點你應該知道。”
“畢竟在第三步的時候已經煉假還真。”
煉假還真是從無到有的過程。
現在則是煉真還假,將原本屬於自己的力量錯誤的認爲是某種外力,在自己唯心的解釋下,天賦也就變成現在的模樣。
閻浮還以爲塗山君當真有什麼神秘的底牌,原來是錯認自己的力量……
可是不該如此。
如果說第三步前會錯認,已是第五步的塗山君怎麼可能錯認?
“你說的很對,這其中有一部分是我的力量,也就是域外天魔的本質,掠奪與吸收。”
“我在第三步的時候煉假還真就意識到這一點。可是當我道君之時,我想去追溯,卻發現自己看不到盡頭。”
“盡頭。”
“未到盡頭。”
“向左還是向右?”
塗山君心緒複雜:“我不懂。”
“我一介武夫,只會向前。”
“待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再來深探。”
“破!”
鬼帝伸出手掌將那塊猩紅的面板完全捉住。
“開!”
大小粘連的重瞳輪轉。
爆射的電光彷彿一下子看穿這猩紅面板之後隱藏了什麼。
那是一片虛無,只有一道背影還在緩慢的前行。周身盡是無窮深淵,永邃黑暗,直到目光襲來,才終於讓這虛無的世界有了亮。
塗山君心頭一顫,五臟六腑都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他終於揭開面板之後。
最開始也確實如他所想,是他天賦的具現,是自己給自己的安慰劑,直到看到那道仍在前行的背影,他的心彷彿糾在了一塊。
古帝!
至少在塗山君看來,那在虛無中行走的人影至少也會是一尊古帝,或許是無量尊,亦或是佛陀,還是聖靈皇,他分不清楚。
就算是用不死眼照亮對方,他也根本無法推測出來那究竟是什麼。
當塗山君的意識完全探入的時候,耳邊的仙音才逐漸迴盪。
大道雷音被虛無吞卻,只剩下蠅蠅細語,彷彿每一個口訣都會被抹除,不允許任何一字一句出現在世間。
然而靠近的塗山君還是聽清楚了一些。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點養氣,無私無爲:上下相顧,神色相依:蓄意玄關,降伏思慮:內外無物,心神淨明。’
“……”
這是一門無上大咒。
自那彷彿是仙人一般的口吻講述,對抗着無邊的虛無,恐怖的黑暗。
塗山君吶喊。
“你是誰!”
追問:
“你是我嗎?”
“你是我的前世嗎?!”
仰天長嘯。
他始終都不認爲自己是誰的二世身,可是他卻在自己的天賦神通中看到了背影。
那是一位蒼老卻挺拔的大帝。
正行走其中。
向着遠方而去。
往盡頭漫行。
多麼驚悚!
令人生出膽寒的恐懼。
如果他真的是某一位的二世,那麼成爲尊魂幡不過是自己的自導自演。
也就是說是他害死了一切。
他有什麼理由憎恨,最該憎恨的就該是自己。
在憎恨之後,他修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追逐一個‘仙’,埋葬了自己的所有,什麼親手將自己一步步的扼殺,變成一個純粹的‘真仙’?!
狂奔。
鬼帝再也無法冷靜待在原地。
邁開步子。
一步一腳印。
大道法則也只能留下些許的光亮。
他想追上那道走在前方的身影。
聽清楚他到底在講述什麼。
看清清楚他的真正樣貌。
拼儘性命的追趕。
近了。
又盡了。
越來越近。
馬上就要追趕上前行的帝影。
忽然。
前方背影猛地一頓。
驀然回首。
近乎於吼聲一般:
“保持清醒!”
……
塗山君猛地睜開雙眼,縮成針尖的雙瞳緩緩放鬆。
“哈哈哈。”
他在笑。
大笑。
狂笑。
笑的直不起腰!
“不是我。”
“不是我!”
一邊笑,一邊高聲的呼喊。
他看清了樣貌,聽到了對方說的是什麼,那個人不是他。
絕對不是,塗山君保證。
起身的塗山君像是個喜悅的孩子,目光聚焦,他看到閻浮的虛影目瞪口呆。
“你也看到了?”
閻浮虛影微微頷首。
他也確實看到。
自那煞氣幻化而成的小玩意爆裂之後就彷彿進入一股不存在的地方,那裡到底是什麼他也不知道,也許是塗山君的意識深處。
他實在不知道塗山君在高興什麼。
如果那個人不是塗山君的前世的話,該是多麼恐怖的存在,能讓一個域外天魔剋制住內心最原始的慾望。
‘保持清醒’
或者,那是一位真仙……
念頭一來,閻浮就否定了,那不是一位真仙。
這世上不該存在仙。
佛門也不曾記載真仙。
也就是說,這極有可能是某位大帝的烙印。
“可是光有大帝烙印還不夠,你如何剋制住自己的慾望?難道你封禁了自己的七情六慾?”閻浮搖頭。
“你怎麼可能活下來?”
“你不該活!”
大帝烙印確實厲害,卻遠遠沒有傳遞傳來,那更像是炎炎夏日的一盆涼水,澆下來的那一刻痛快異常,慢慢的,紅塵俗世又會炙熱身軀。
看其他的域外天魔就知道。
最終所有的天魔都會沉淪爲純粹的魔。
塗山君說道:“我可以借旁人的命活下去。”
他倒也沒有隱瞞,閻浮已死,現在的‘人世間’到底是什麼神通他還沒有弄明白,不如利用閻浮的腦子替自己想清楚,那些自己沒有想清楚的事情。
閻浮斷言否定:“不可能!”
“我跟你說過許多次,他們都是該死之人,就算那個時間沒有死也已經被視爲死人,死人怎麼可能有命借給你,死人又怎麼可能有未來。”
“你說借他們命,這本身上就是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皺眉的塗山君疑問道:“如果他們沒有命,我爲什麼能活下來?”
閻浮笑了笑:“是什麼給了你自己還活着的錯覺。”
“你說我死了?”
“死了,就死在現在。”
說着閻浮看向周圍,他可以清晰無比的告訴塗山君:“你本就是個死人!”
“你可還記得自己身爲天魔的事情?”
塗山君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們口中的域外天魔是什麼意思,我活在另一個世界,然後有一天我不知道爲什麼就穿越到這個世界,還不等我適應現在的少年身軀,就遇到了屠村的魔修。”
閻浮驚恐的瞪大雙眼:“你說你……早死了……”
“我不知道你如何理解‘穿越’這件事……”
塗山君爲其詳細解釋了一番。
“你……”
“我確實錯了,你不是域外天魔。”閻浮眼中的恐慌漸漸消退,他都已經是個死人了爲什麼還要害怕。
如今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敗,不是他的謀劃不夠準確,也不是他的力量不充足,而是他從一開始就認錯了塗山君。
這根本不是一頭純粹的域外天魔。
塗山君問:“你說我不是域外天魔。”
“那我是什麼?”
閻浮深深地看了一眼塗山君。
緩緩開口:
“你是……”
“鬼——!”
“你根本沒有借他們的命,你只是披上了他們的人皮,裝成人!”
“讓人無法透過人皮看清楚你厲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