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就好。”
唐裝大叔溫和的笑了笑，顯然並不在意陸非開的這種小玩笑，伸手拔下一旁插着的燒水壺，又從桌底下掏出一副茶具：“怎麼樣，銀城龍組的那幫小傢伙還好麼？我記得唐笑那小傢伙已經混上副部長了吧？”
小傢伙？
陸非有些懵逼，這是什麼久遠年代的人物？！
唐笑那小傢伙？！
這大叔明顯有故事啊！
微微愣了兩秒後，陸非伸手接過唐裝大叔遞過來的那杯熱茶，尷尬的笑了笑：“大叔你之前也是銀城龍組的？”
唐裝大叔笑着搖了搖頭，拎起熱水壺給自己也沖泡了一杯熱茶：“你不用拐外抹角的猜我身份，我只是一個退了役的老兵而已，你叫我唐叔就好。”
“呃，唐叔。”
陸非一頭霧水的撓了撓頭，自己這是遇見藏經閣掃地僧了？雖說王傑之前說給他配了一個接頭人，他還以爲是龍組外圍成員，卻沒想到是現在這種情況啊！
還老兵？
能叫得起唐笑一聲小傢伙，這得是跟鹿軍首一個年代的老兵了吧？！
陸非沉思了片刻後問道：“那個唐叔，冒昧的問一下，龍組還有退休機制麼？你現在一個月退休金多少錢啊？五險一金給不給交啊？”
唐叔微微一愣，緊接着便爽朗的笑了出來：“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你跟唐笑那小子當年一樣有意思。退休我還說不上，我現在負責一些外圍的情報收集工作，也負責爲龍組物色一些好苗子……”
“那您不參加戰鬥了麼？”
“不戰鬥了。”
唐叔眼神微微一黯，強顏歡笑的抿了抿茶水：“戰鬥不了了，當年跟鹿軍首出任務的時候受了重傷，我現在已經不是玩家了……”
“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
唐叔擺了擺手，笑着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我們老兄弟幾個跟着鹿軍首南征北戰，死得就剩我這一個老傢伙了，有的時候做夢還能夢見以前的歲月，只是有些遺憾自己身爲一個老兵沒能死在戰場上而已。”
陸非抿了抿嘴，忽然又想起雲端巨鯨那一戰中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年輕人，還有那片燃着熊熊烈火的城市廢墟，到處都是黑西裝們的斷臂殘肢。
世界殘酷如斯，但總有這麼一羣人視死如歸，甚至將之引以爲榮耀。
這些人才是英雄。
而他做不到。
眼前這個老兵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死在戰場上，這是讓他有些難以理解的想法，但他依舊可以透過那雙滄桑的眸子，看到這個老兵眼底燃燒着熾熱的餘燼。
歲月無情，就連鹿軍首那樣的強者也似乎逐漸在老去，更不用說這個連玩家都不再是的老兵。
是的。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不說這些了。”
唐叔擺了擺手，聽着從二樓傳來的歌聲，指了指陸非手邊的黑皮筆記本：“作爲這個的回報，跟我說一些銀城的事情吧，好幾年沒有回去了，現在應該都快認不出來了吧……”
“嗯，您現在回去肯定都認不出來了。”
陸非認真的點了點頭，經過之前一場大戰，銀城百分之六十的建築面積都被摧毀了個遍，別說是唐叔好幾年沒回去了認不出來，就算是陸非都有點認不出來了……
他之前過兩條街去買菜都差點迷路！
唐叔被噎的一愣，似乎是還沒有適應陸非的這種說話風格，他所說的認不出來明顯是一種謙辭，陸非一下子給他肯定了是什麼鬼？！
短暫的沉默之後，唐叔輕咳了一聲問道：“是因爲之前那陣子吧，銀城到底出了什麼事？”
陸非有些意外：“傑哥沒跟你說？”
看到唐叔堅定地搖了搖頭，陸非頓時就震驚了！
雖然知道王傑保密工作做得好，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好！好歹這也是龍組的老成員，竟然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連自己人也矇在鼓裡？！
這也太狠了吧？！
陸非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銀城之前是出了點事，不過我走的時候基本已經開始災後重建了。現在緊張的反而是銀城北邊的大興安嶺，爆發的秘境帶對銀城這邊造成的衝擊，銀城在北邊建了一個要塞，鹿軍首帶頭與對面爆發的怪潮進行對峙，幾乎要把銀城龍組所有的有生戰力都要抽空了……”
唐叔輕抿了一口茶水，微微皺了皺眉頭：“難怪。”
陸非有些好奇：“難怪什麼？”
“在你們還沒來的時候，我這裡正好住了兩個龍組的小傢伙，昨天一大早急匆匆的就走了，這麼看來應該是北上要塞去了吧。”唐叔搖了搖頭，頓時心中不免一顫，之前丁瑤跟蘇湘說那些話的時候他也聽到了，此刻再和陸非說的話一聯繫，還有什麼不清晰的？
那個時候的他們也是這樣，心中毫無畏懼，如果沒有碰到那個世界的話，或許他現在仍能屹立在前線爲這些年輕人撐起一片天吧？
然而如今這兩個告別了平凡生活，毅然背起行囊北上的年輕人卻讓他恍然想起，當年的災難並沒有被拒之門外，人類依舊爲了生存和守護不得不與其搏命掙扎！
從前是他們……
現在是這羣年輕人……
想到這裡唐叔便不禁有些感慨：“我這個老兵還真是失敗，只能眼睜睜看着這羣孩子和我們當年一樣奔赴戰場，也不知道最後能有幾個活下來……”
陸非卻是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杯中靜靜沉浮的茶梗沉聲說道：“這個世道不就是這樣，想要拼命的活下去，那就一定要有向死無生的勇氣和覺悟，如果華夏不再有人前赴後繼的奔向戰場，我覺得那纔是一種失敗。”
唐叔先是微微一愣，看見陸非一臉嚴肅的表情，緊接着便笑了起來：“你真的很特別，有時候你都會讓我有一種錯覺，彷彿坐在這裡的老兵不是我，反倒是你。”
“我只是能理解您而已，您纔是那個老兵。”陸非輕輕搖了搖頭：“也正是有您這樣的老兵，如同不滅的餘燼，在薪火凋零漸滅之後，纔會在灰燼裡涅槃出那些視犧牲爲榮耀的年輕人。”
“是您告訴我的。”
看着唐叔微笑的臉龐，說到這裡陸非微微一頓：“人類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爲戰無不勝。”
陸非透過窗外遙望着北方，眼前似乎可以看到那飄蕩着五星紅旗的要塞，目光深邃而又悠遠的說道：“而是因爲從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