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平安到雷鳴鎮撫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今日是他上差的日子,從時間來看,這已經不是遲到不遲到的問題了。
等同於就是曠工。
倒不是他有意如此。
只是,昨夜裡拜會顧清嬋,再加上回來後修煉青陽血煉法,花費了太多時間。等他將一切處理完畢,便已經到了這個點。
不過,陳平安來的雖然遲。
但其他人就跟沒事人一樣。
看到陳平安依舊是恭敬問好,拱手執禮。
“卑職參見督查大人,大人萬安!”
“屬下馬三炮,參見陳大人!”
“拜見大人!”
“.”
自陳平安邁入雷鳴鎮撫司,其內問候聲不斷,此起彼伏。
有執事精銳,看到陳平安過來,早早地便駐足原地,彎腰屈身,直至陳平安臨近,拱手垂首,道了一聲:“參見大人。”
陳平安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其他人也不敢有絲毫不恭,直至陳平安行遠,方纔敢擡首起身。
有精銳相視一眼,不敢多言,直直離開了這裡。
壓根就沒有人在乎,陳平安遲到的事情。
確切地說,到了他這等地位,壓根就沒有遲到不遲到的。
大人的事兒,哪有什麼遲到的說法。
那都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來的遲了,那說明是昨夜裡太過操勞,適當的補休,那是必要的。
再說了,大人那哪叫遲到!這叫做考驗!
看看有沒有人能領會精神!
近些時日的雷鳴鎮撫司,無疑要比往常忙碌太多。
忙碌的重心,自然與潰逃流竄的邪極道餘孽,還有其餘大大小小分舵堂口據點的邪魔外道是分不開的。
一般來說,除了本身距離就特別近的幾個據點堂口,能夠突破重重關隘,流竄到雷鳴山脈的邪魔外道,實力都不容小覷。
縱有個別修爲不濟者,也都藏着各自的底牌。或是隱匿能力驚人,或是逃遁速度異於常人!
不過,不俗歸不俗,到了高層巨頭的眼裡,其實修爲也就那樣。除了個別需要重視以外,其餘的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威脅。
畢竟,真正在外逃竄的大魚,是有州鎮撫司乃至於北境鎮撫司盯着。
像那等頂尖大宗師,絕巔大宗師,甚至於更強的,那都是有專人處理此事。
這也是爲什麼雷鳴鎮撫司這麼多高層,聽聞此事後,第一反應不是害怕擔憂,反倒是覺得立功的機會來了。
能夠落他們手裡處理的,頂尖宗師都不會有幾個,大多都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小魚小蝦米。
送上門來的功勞,誰會不要!?
不過,高層巨頭們的想法是這樣,但對中層乃至於底層的人來說,那就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了。
上面的人攬功勞,抓工作,下面的人豁出命,當磚頭。
大勢之下,從來都是如此!
只有極個別能力突出,亦或是運氣極好的底層差役,才能夠避免此等結果。通過一個兩個的特殊事蹟,引來上面關注,作爲典型,引發衆人效仿,以此提振衆人之心。
但對底層差役來說,能看到的希望是那麼一兩個,真正能成的也就那麼一個兩個,絕大部分都倒在路上了,成了別人更進一步的墊腳石。
這世道,想要出頭,是拿人命和時運搏出來的。
人類的悲歡總不相同。
這一點,拿到雷鳴鎮撫司,也是一樣。
有人坐在高位,主持大局,有人位居中層,把控一方,也有人管理基層,協調上下,更有人低在塵埃,勤勤懇懇。
一個世道有一個世道的活法,底層人有底層人的智慧。
在這持續十餘日的圍剿和阻擊中,也冒出來了幾個作爲典型,用來樹立典範的標杆人物。
陳平安雖沒參與此次圍剿阻擊,但在下屬的報告當中,卻也是獲悉了此事。
陳平安到了公房,先是簡單看了一遍報告,瞭解每日發生的事情。然後沒有太多要務處理的話,那便進入到修行狀態。
陳平安看到報告的時候,看着其中記載的幾件事跡,不知怎麼的,倒是想起了老陳頭。
老陳頭已經走了七年了。
“萬魔教!”陳平安眸光閃爍,隱有雷霆霹靂。
邪極道,他沒什麼興趣。
可若是萬魔教,他無論如何,都要摻和一腳!
一個下午時間,基本是在修煉中度過。
七絕神功的進境尚可,距離圓滿又進了一步。
下差的時候,陳平安倒又遇上了風無痕。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怎的,最近這段時間,他總是三天兩頭的遇上風無痕。
兩人見面,寒暄幾語,都沒有久留。
陳平安倒是發現相比較吳本清和谷路平,風無痕顯得有些不怎麼合羣。他總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每日裡除了練劍和處理供奉堂的公務,好像是其他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
星眉朗目,腰懸佩劍,衣衫飄揚。
還真別說,風無痕倒是有他心目中劍客的幾分風采。
“劍客啊”陳平安有些憂傷。
修煉了青陽血煉法後,他距離飄逸劍客的路線,那就離得更遠了。
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便過去了三日時間。
這三日當中,雷鳴鎮撫司來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此番阻擊圍剿,雷鳴鎮撫司首次有了資深宗師層級的斬獲。
一尊邪極道潰逃的資深宗師,正式落網!
說是落網,倒也不是,應該說是在落網的過程中,被強勢擊斃。
此一方位的圍剿統籌,是由谷路平全權統籌,最後的擊斃,也是他強勢出手。
“恭喜谷大人!”
“谷大人戰力強橫,揚我雷鳴鎮撫司之威!”
“恭賀大人!”
“.”
雷鳴鎮撫司倒是很熱鬧,不少高層都送上了自己的祝賀。
陳平安也不例外,象徵地道了一聲賀。
谷路平臉上掛着笑,眉宇間透着幾分狂放:“運氣好罷了,陳大人若是出手,必定有更大收穫。”
陳平安沒有多聊,象徵性地道完賀後,他便回了公房,繼續自己的修煉大業。
這幾日,他的時間分配緊湊,沒有太多閒暇。
修行七絕神功,修煉青陽血煉法,祭煉黑玄鐵面。
錘鍊體魄和搬運心法,大體算是分爲兩類。所以陳平安同步進行,倒是並未影響太多進度。
若是同一類型的修行,那可能就沒有這麼理想的結果了。
不過,黑玄鐵面的祭煉進度,還是被拖慢了不少。但相較於修行,祭煉黑玄鐵面,顯然就沒那麼重要了。
反正初步祭煉完的黑玄鐵面,已經基本符合他的要求。
現如今的祭煉雖說是慢了一點,但最多也就是往後拖延時間,最終還是能徹底祭煉完畢的。
“這莽刀”
目送陳平安離去,谷路平眯起了眼睛。
不過很快,他的臉上便重新掛滿了笑,接受其他人的恭賀。嗡~
公房內,陳平安潛心修行,在真元的隔絕下,七絕幽光不斷亮起。
最近這段時間,他表現得很低調。
東不摻和,西不接觸,除了偶爾參加審議會外,一應大事,他基本就不表露什麼觀點。
本來州鎮撫司覈定下發的功勳不夠,按照他的設想,這邪極道的圍剿,他或許也要摻和一番,補足一下差額。
不過妖獸血液的順利獲得,讓他改變了主意。
一來是這次阻擊圍剿,沒有什麼大魚。按照近幾日的報告裡,到目前爲主,最大的收穫也就是一尊資深宗師,戰力還極其普通,不算什麼出挑的存在。
與其費這功夫,不如多修煉一會兒。
二來,其實,距離兌換太虛御風步的功勳其實也就差那麼一點。功勞方面他完全不用急,等這件事情落下帷幕後,他作爲雷鳴鎮撫司的頂層巨頭,雖然沒有真正參與此事,但就面上而言,他還是佔着統籌阻擊圍剿的名頭的。
等功勞上報州鎮撫司,自是有核定的功勳下發。雖說要多等一段時間,但他目前修行的功法充足,倒也不差這點時間了。
此外,還有一點,也是比較重要的是,那就是二丫的及笄之禮已經近了。他或許沒有那麼多時間,耽誤在這件事上。
綜合考量之下,陳平安打消了此前主意。
臨近下差的時候,陳平安去找了一趟吳本清。
吳本清坐在公房大椅上,看上去心情不錯。
陳平安也沒多客套,開門見山,直接表明了自身想法。
“回一趟蒼龍州城麼?”吳本清沉吟一聲,似是有些猶豫:“眼下雷鳴局勢.”
“雷鳴局勢,有幾位大人坐鎮,區區賊寇,不過擊石之卵,必是穩妥順遂。”陳平安面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情緒。
吳本清一時沒有答話,場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直至氛圍好似要凝固一般,吳本清輕笑一聲,打破了其中的寂靜。
“陳大人愛護幼妹,吳某佩服。及笄之禮,長輩在場,此爲天地倫常,吳某也沒什麼理由攔住。陳大人放心去吧。”
吳本清笑呵呵地道,應下了陳平安的請求。
“多謝吳大人。”陳平安笑着道:家父早亡,長兄如父,陳某身爲兄長,家妹及笄之禮,自該到場。此事,還望吳大人能夠理解。”
“理解理解,陳大人幼妹及笄,自該在場,自該在場啊。”吳本清面容和藹,好似方纔沉吟之人不是他一般。
吳本清應下此事之後,場中的氛圍就變得融洽無比,沒有絲毫凝滯之感。
陳平安也沒有久留,交流幾語之後,便是笑着離開了這裡。
“陳大人慢走。”吳本清起身,象徵性地送別了一聲。
以吳本清一把手的地位,如此舉動,算是給足了陳平安面子。
陳平安拱了拱手,徑直離開了這裡。
“大宗師麼.”
“你怎麼同意了。”陳平安離開後,在公房角落的陰影處,有暗啞聲響起。
“他離開也好,他在這,這趟渾水,就算是不攪,但終歸也是個不利因素。”
吳本清坐在大椅上,臉上的笑容早已收斂,顯得有些沉靜。
“再說了,就算我不同意,以莽刀的脾氣性格,你覺得他會就這麼善罷甘休嘛!?與其最後鬧得難看,不如賣他一個面子。雷鳴局勢如此,其他人也會樂意的。”
“你倒是會做人。”說完了這句話,陰影處的聲音便徹底消失不見。
吳本清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臨別之時,吳本清贈了陳平安一份小禮,說是陳平安的幼妹及笄,他這做上司的,也該有所表示。聊表心意,希望不要嫌棄。
從吳本清的公房離開,陳平安也沒回公房,而是直接下了差。
不得不說,能做到這個位置的,人情世故自然有那麼兩手,惟一有區別的,就是他們樂不樂意用。
像此前,陳平安表明態度之時,吳本清看似沉吟猶豫,實際上也是人情世故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拜託的事,倘若答應得太輕易的話,那請求的人,未必見得有多感激。
但若是適當猶豫爲難,甚至爲此承受一定壓力,到最後答應下來,方纔能夠取得理想效果。
對此,陳平安心知肚明,洞若觀火。
不過,他也不在乎。
只要達成了目的就好。
他和吳本清說的是,他這次要離開一個月的時間,去蒼龍州城,操辦妹妹的及笄之禮。
相比較渭水郡城,北蒼重鎮,雷鳴大城距離蒼龍州城更近,他路上花去的時間更少。
一個月的時間,節奏緊一點,應該剛剛好。
說來,這吳本清還真是有點東西啊。
公房裡,竟然還藏着一尊大宗師。
他平日裡專心修行,每日上差下差的,沒怎麼關注。今日去了一趟,還真沒有想到。
那尊大宗師應該是功法特殊,精通隱匿之道,只要他自己不動,尋常大宗師都沒辦法察覺到他。
若是無心查探之下,甚至連頂尖大宗師都能瞞過。
不過,這些點,自然是不包括陳平安的。
他隨意一探,便直接發現了對方。對方看似隱秘非常的遮掩,在他面前如同燈火般耀眼,輪廓清晰,毫無遮掩。
這吳本清在雷鳴多年,還真是沒有白經營。這班底當中,都有同境的大宗師。
也不知是相互合作的,還是別的什麼緣由?
不過,此事,陳平安也就略作一想。
大不大宗師的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別亂搞事,破壞他安穩修行的環境。
否則,什麼大宗師不大宗師的,一巴掌直接滅了!
以他如今的能爲,縱然是絕巔大宗師,在他面前都走不過幾招。
除非是像荊行言這等鐵烏龜,在對戰之時,能多撐幾個回合。
但不管再怎麼能撐,最終結局已經是註定的。
陳平安要離開雷鳴一段時間,此事自然是要告知一下顧清嬋。
下差後,他沒直接回宅院,而是繞路去了一趟顧家駐地。
以他和顧家的關係,去顧家駐地,也不需要什麼提前拜帖。
想到了直接去就可以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顧傾城的未婚夫,顧家名正言順的姑爺。
這顧家駐地,多少也算是半個自己家。
不過,事實證明。
陳平安去確實能隨便去,但能不能見到顧清嬋那就不一定。
他到了顧家駐地,得到了顧清嬋正在閉關的消息。
“閉關?”陳平安心中浮現起一絲疑惑。
一般正常修行,都不需要進行閉關。只有衝擊關隘,或者修行功法到了關鍵時候,纔會進行閉關。
這顧清嬋現在閉關,是又有了突破了?
若真是這樣,那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按照他前幾日夜裡查探的情況,顧清嬋已經銘刻出了第五道靈紋,若是再作突破,豈不是達到了銘刻六道靈紋的程度,達到了一般意義上玉衡後期圓滿?
“人比人氣死人啊!這都是什麼機緣!”
對顧清嬋的修行速度,陳平安心中生出了一絲豔羨。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多想了。顧清嬋可能是得了別的什麼機緣,與修行關隘並沒有太大幹系。
兩日後,陳平安積累足夠,將七絕神功修至圓滿,武道境界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