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又有了新的奮鬥目標的並不只是白白。
在京國近郊處的那間別墅屋頂上,正有一位穿着黑色皮衣的少年手臂搭在立起的膝蓋上,迎着對面微涼的風怔怔出神。
不知不覺,眼前已是一副落日黃昏的景象。
可他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呆呆看着地平線盡頭那正慢慢下落的一輪紅日。
忽然,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即葉無涯便踩着屋頂的瓦片,從閣樓的入口走了上來。
這裡本來是他一個人休息的好地方,可是當看到那個少年孤零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葉無涯的眼神不禁閃過一絲奇異的精光。
“啊,來晚了一步,位子被人佔了。”葉無涯提着酒葫蘆,踩着瓦片走到了黑衣少年的身邊,掀起了自己雙腿前那長長的袍子,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了下去,“不介意我坐在這裡吧,龍首大人。”
然而龍首金炫卻沒有說話,只是餘光在葉無涯的酒葫蘆上掃了一眼,冷冷地說道:“你那葫蘆裡面,還有酒嗎?”
葉無涯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葉無涯的葫蘆裡什麼時候能沒酒呢?來!嚐嚐看我的寶貝!”說着,葉無涯便解下系在手腕上的繩子,把酒葫蘆遞到了金炫的面前。
金炫盯着那酒葫蘆遲疑了一下,隨即接了過來,擰開上面的蓋子,往嘴裡灌了一口。
平時喝慣了紅酒,這種濃烈的京國烈酒一入口,便讓金炫感覺到一股辣辣的味道直衝腦門,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葉無涯看金炫就像是一隻剛學會飲酒的雛雞,便又是大笑着說道:“烈酒雖香,卻也濃烈!你們這些小孩子還是不要喝的好。”隨即他便伸手想要將酒葫蘆從金炫的手裡拿回來。
可是金炫卻把手向後一縮,讓開了葉無涯的手,往自己的嘴裡又慣了兩口。
那辛辣的酒液順着他的喉嚨滑了下去,流進了胃裡,讓他感覺全身都暖洋洋的,可是鼻孔和耳朵孔裡都彷彿要冒出煙來,臉瞬間紅了起來。
“啊……”金炫重重地嘆了一聲,廢了好大勁兒才壓住了那一股想要嘔吐的強烈感覺。
“哈哈哈!龍首大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副樣子,平時你也是不會來我這老東西休息的地方的,是有什麼心事嗎?”葉無涯笑着說道。
金炫將手裡的酒葫蘆遞還給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有一天青龍會不在了,你會去哪裡?”
葉無涯愣了一下,沒想到金炫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可是很快他便會心一笑,“如果有天青龍會不在了,那我就回家。”
金炫眼角微微一抖,“家?”
葉無涯把酒葫蘆裡的酒往嘴裡灌了一口,滿足地打了個酒嗝,說道:“對於我來說,天大地大,都是我家。我這老頭子孤身一人,沒什麼可牽掛的。”
金炫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酷酷冷漠的性格,讓發呆也在他身上成爲了一個吸引人的姿態,“雖然你沒有家,但全世界都是你的家。可有些人有家,卻一點家的感覺也沒有。”
“非也,其實有些時候,有家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你不知道我們這種人每天看着大街上那些其樂融融聚在一起的家人有多羨慕。”葉無涯說道。
金炫冷冷一笑,“家人?有家人不一定就會幸福。”
葉無涯餘光默默地注視着金炫,似乎明白他這句話其實就是在說他自己。
認識這小子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聽他提過自己的家人,也從來沒見過他的家人來找過他。
金炫雖然有家,但是那個家卻冷的讓他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臭小子,有家纔有牽掛,有牽掛,我們纔會活得更有勁頭,這些你以後就會懂的。有時候如果別人不來找你,但你可以試着去找別人,總有一方是要先邁出一步的,不是嗎?如果任何人都不肯妥協低頭,那這個世界早就大亂了。”葉無涯索性躺在了屋頂的瓦片上,雙臂枕在腦後,看着眼前那一片紅彤彤的天空。
只見葉無涯閉目沉默了片刻,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中卻彷彿凝聚着一種期待,還有一種對過往回憶的甘甜,“不要等我們什麼都失去的時候,才覺得原來曾經的不冷不熱,也是值得懷念的東西。世界不會永遠太平,人也不會長生不老,千萬不要在人生裡留下遺憾。”
金炫望着夕陽發呆,但葉無涯的話也一字不差的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他的心裡,忽然有些動搖了。
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這麼強橫,其實只是想要告訴那個男人,自己在慢慢地成長,直到長到能夠讓他正眼看待的一個大人物。
在那個男人的眼裡,自己似乎只是一個長不大的小男孩兒,應該活在他的影子下,可他越是這樣想,這個小男孩兒就偏要反其道而行,用自己的方式,獲得他的認可。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了。
就在金炫陷入沉思的時候,葉無涯忽然開口說道:“對了,距離你跟白式武館那個小子約定的日子,應該不遠了吧。”
金炫回過神來,聽到白式武館的名字,眼神中漸漸涌現出了平時那股凌厲的殺氣,“我已經收到了消息,明天,他們會來青龍會。”
葉無涯淡淡一笑,“害怕嗎?我聽說那小子找了不少厲害的幫手,這一次,似乎是打算跟我們青龍會拼個你死我活了。”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而且青龍會也不可能會敗給那些雜牌軍,我相信自己身邊的人。而且,不是還有你在嗎?”說着,金炫便轉頭看向了葉無涯那閉着眼睛享受晚風愜意的臉。
葉無涯繼續閉着眼睛說道:“我感覺,上一次那個小子被我攔在門外,這次一定會想辦法擊敗我的,恐怕我這身老骨頭要有危險了。”
“有人可以從你的面前走過去嗎?你可是獨自一人擊敗了普度靈閣大羅漢陣的男人。”金炫在說到這件事的時候,眼睛裡閃着光。
葉無涯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如果不是我曾經與大羅漢陣交過手,瞭解他們的弱點,根本不肯能從普度靈閣走出來,說簡單點,我只是鑽了個孔子,撿了個便宜。如果白式武館請來了什麼難纏的傢伙,我恐怕會吃不消的。”
說到這,金炫便從屋頂上站了起來,“如果你倒下了,剩下的有我解決。”說完,他便轉身向着閣樓的入口而去。
“臭小子。”葉無涯忽然叫住了金炫。
金炫停下腳步,側過臉用餘光看着葉無涯,“還有事嗎?”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除了白式武館,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可惡的機器人又回來找麻煩,如果不想以後留下遺憾,最好跟自己在意的人打聲招呼,哪怕只是一句簡短的問候也好。”葉無涯閉着眼睛躺在瓦片上,右手舉起酒葫蘆,將辛辣的酒液從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倒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金炫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轉身躬身鑽進了閣樓。
決戰的那一天終於就要到來了,似乎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了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十分鐘後,金炫坐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裡,呆呆的看着手機上顯示着“父親”的通訊錄聯繫人名稱。
再三掙扎之後,他終於按下了撥號鍵。
然而等待對面接通的這段時間,金炫的心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
他有些害怕,雖然之前他說過自己從來不會害怕,但是當主動聯繫這個男人的時候,心裡還是會有些緊張的。
在他眼裡,那個男人永遠都是一張嚴肅的臉,把自己的人生用數學公式計算,每一步都不允許錯誤出現。
十秒鐘後,電話那邊的忙音終於停止了,隨即傳來了一個男人沉悶的說話聲,“喂?金炫。”
“嗯……”金炫應了一聲,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了。
然而老爸畢竟是老爸,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的脾氣,便先開口說道:“最近在京國那邊生活的怎麼樣?學校應該開學了吧。我在新聞裡看到那邊有點亂,過段時間,我會把你接到梵林來。”
“嗯……”金炫只是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除此之外一句話都沒再多說。
“好了,不說了,我等一下要開個會,董事們已經來了。”說着,電話那邊的父親便要結束通話。
“我……”金炫忽然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但電話那邊的父親卻沒有掛斷,一直等待着金炫後面要說的話。
經過了近五秒鐘的尷尬沉默之後,金炫咬了咬嘴脣,終於開口說道:“注意身體……”
與此同時,電話另一邊坐在裝修奢華的大型會議室金炫的父親,卻舉着手機愣了許久,眼中有一道異樣的光芒在閃爍,似是驚喜,似是欣慰。
片刻後,他那永遠都是向下撇,彷彿從來不會笑的嘴角,忽然微不可察的有一點點上揚。
接着,他用於金炫之前同樣的語氣剪短地回道,“嗯……”
當夕陽落下,旭日升起的時候,新的一天也隨之到來了。
可是今天對於許多人來說,卻是意義非凡的一天。
同樣也是決定他們命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