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牽機的臉上始終掛着最得體的微笑，那是生意人特有的表情：“爍公子別來無恙？”
“柳副門主應該可以看出我的情況不是很好……”
“怎麼？我神機門給爍公子該轉的機械之軀不好用嗎？”柳牽機依舊滿面笑容，這個表情讓林爍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在燕城街頭兜售貨物的小商販：“不要緊，若是爍公子有什麼不滿意的，牽機一定竭盡所能爲爍公子做出進一步的個改裝和維修。”
改裝？維修？
這好像不是可以用在人身上詞彙吧？
也許，在柳牽機的目光當中，林爍就是一件已經售出的機械，所謂的改裝和維修也僅僅是信譽良好的商家提供的必要的售後服務而已。
“哦，不，柳副門主，我說的不好，不是說貴門的機械之軀不好，而是說……”說到這裡，林爍的語氣停頓了一下，因爲一時間他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境：“這幅機械之軀……讓我遇到了一些煩惱……”
“爍公子是不是說別人不認同你的新軀體？是不是別人用另類的眼光把你看做是一個怪物？”
林爍用吃驚的目光看着面前這個妝容精緻巧笑嫣然的女人：“你怎麼知道的？”
柳牽機的臉上全都是那種“我絕對可以理解你”的那種表情，就好像一個優雅的侍女掏出絲帕擦拭精緻的臉龐那樣，很隨意的卸下自己的左手，露出安裝在左臂上的機關，似乎稍微調整了某個機括，然後將左手在手臂上輕輕一旋，發出“咔”的一聲脆響。
活動了一下左手，柳牽機笑道：“我當然知道說公子會遇到的種種情形，因爲我們是一種人。”
我們是一種人，這句話似乎並是出自柳牽機之口，而是林爍自己的心聲。
是的，我們是一種人，我們都是失去了血肉之體的機械之軀。
在絕大多數場合當中，柳牽機都給人一種美麗得體優雅從容的印象，如果不知內情，肯定會把她當做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做夢都不會想到她的絕大部分身體已經被金鐵和機括所取代，是比林爍更機械化的“怪物”。
柳牽機當然知道世俗的眼光是什麼樣子，雖然她一點都不在乎那些。但作爲被神機門推到前臺的副門主，很多待人接物的事情需要她去處理，需要給別人留下一個溫文爾雅的印象。所以柳牽機總是儘可能的隱瞞自己已經是機械之軀的事
實，表現的比任何一個正常女人都更象是女人。
只有在面對林爍之時，纔不會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可以當着林爍的面兒毫不避諱的拆卸、組裝自己的身體——因爲她和林爍是同一種生命。
同類，我們是同類。
明明知道柳牽機心機深沉城府很深，但是在真正面對她的時候，林爍還有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輕鬆感受。這種奇妙的感覺外人是無法體會到的，只有同類才能真正明白，也只有同類才能理解同類。
同類之間的交流，從來就是最簡單最直接的。
“柳副門主，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變得更強大？”
“當然有，”就好像所有向主顧推銷貨物的夥計一樣，柳牽機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機械，從來就沒有最強，只有更強。至於能強到什麼程度……那就看爍公子什麼樣的需要了。”
製造出更強大的機械之軀，完全取決於需要，這句話狂妄至極，也從側面表現出了柳牽機的自信和神機門的強大。
“只要爍公子有所需，神機門必竭盡全力。經過鄙門的進一步改裝，雖然不一定能讓爍公子成爲無敵於天下的世間第一高手，橫掃燕城卻沒有任何問題。”柳牽機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迷人，也變得越來越熱情，用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掃了林爍一眼：“只不過所有的這些都不是免費的，需要爍公子付出一點點小小的代價……”
“我這次出來，瞞過了所有人，身無長物。若是柳副門主開價不是很高的話，我還能湊出一些金銀……”
柳牽機笑了，伸出一根如同春蔥般的手指點了點林爍的額頭，盈盈說道：“爍公子看我象是缺少銀錢的人麼？更何況那機械改裝之術乃是鄙門門主的得意之作，所需的種種材料無一不是曠世難尋的天材地寶，豈是金銀能買得起的？”
“我也知道爍公子身無長物，我說的代價不是這個……”柳牽機的笑容越來越燦爛：“我聽說燕城的三大世家想要聯合起來，聯合起來之後，最大的假想敵就是我神機門了……”
“不行，這肯定不行。”林爍的語氣果斷決絕：“若柳副門主想要我破壞三大世家的聯合，恐怕我是做不到的。一來是因爲我本就是林家子弟，不會做出有負於家族之事，這是我的底線。再者，以我的實力估計也改變不了什麼……”
“三大世家聯合……哪怕爍公子本就是玄武湖林家的人，我也不怕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管他們怎樣聯合，
我神機門都毫不在意。因爲無論多少隻雞蛋聯合在一起，都不足以對堅硬的石頭構成任何威脅……”
柳牽機居然對燕城的局勢毫不在意，甚至一點都不在意三大世家是不是真的會聯合起來。這隻能說明神機門的實力遠比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更加強大。
“我說的代價是……經過這次改裝之後，爍公子會成爲真正意義上的機械體，那會讓你失去很多東西……”柳牽機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異常遲緩：“我想爍公子一定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林爍當然明白。
用金鐵取代部分血肉，成爲半人半機械的軀體之後，林爍就已經失去了很多，比如說兄弟情比如說朋友義，成爲被所有人疏遠的孤家寡人。
如果變成完全意義上的機械之軀，肯定會失去更多。
但是林爍始終覺得，這是變得更加強大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只有綿羊和螞蟻纔會成羣結隊，強大的飛龍和猛虎從來都是形單影隻。
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後，兄弟和朋友就變成了一個無所謂的東西。
“我已經失去了很多，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只要能變得更強，我什麼都不在乎。”
“爍公子堅毅如鐵的心志讓牽機佩服的很，牽機也不會隱瞞。將人徹底改裝成爲完全意義上的機械體，只有鄙門門主纔可以做到。雖然鄙門門主天縱奇才，但這終究是一件曠古凌今的驚世之舉，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鑑，也沒有成功的例子作爲參考。就算是鄙門門主傾盡全力，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一旦失敗就會身死命喪，爍公子可要好好的考慮清楚了。”
“五成把握？已經很不錯了。當初對我做第一次改造之時，成敗之數也不錯是五五之間，我相信貴門的門主一定可以成功。就算真的失敗，也不過是一死而已，我願意一試。”
“即便是成功，爍公子也必須忍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痛苦麼？”林爍笑道：“當初將我改造成這種半人半機械的軀體，其實就是你們神機門的一個實驗。就算是再給你們充當一回試驗品，又有何妨？”
柳牽機笑了，那種發自真心的開懷大笑：“試驗品？雖然事實就是這個樣子，但又何必說的這麼難聽呢？這只不過是對你我雙方都有好處的一樁美事，而且爍公子曾經承受過改裝的巨大痛苦，而且又是半人半機械的體魄，確實是最好的試驗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