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關鍵的一點讓每個人都聽得心動神馳,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實在想不到莫嫂這個從未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居然如此懂得知恩圖報,連親生女兒都可以犧牲。怪不得金氏夫婦一直說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直覺得虧欠她良多呢!那是當然的,因爲他們欠她一條人命啊!
好半天之後,還是端木洌首先消化掉了所有的內容,籲出一口氣說道:“那些綁匪還真好騙,幸虧莫阿姨指認琳琅是您的女兒,他們就相信了,沒有想到這是李代桃僵之計。看來莫阿姨當時的表現必定驚人地自然,所以綁匪纔會相信她第一時間護住的一定是她自己的女兒。因爲母親保護女兒是一種本能,是騙不了人的,想不到卻把狡猾的綁匪給騙了。”
端木洌這番話其實是有感而發,可是聽在莫嫂的耳朵裡,她卻彷彿劇烈地顫了一下,然後擡起頭很快地看了端木洌一眼,接着又低下了頭。那一眼雖然短暫,卻有着掩飾不住的驚慌之意。幸虧端木洌正在對着藍若雲說話,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聽到端木洌的話,藍若雲也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正是這樣。其實莫嫂之所以能騙倒綁匪,是因爲她從來都是把絲絲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的。她總說我救了她,救了她的女兒,所以不只是我,連絲絲都是她的恩人,她應該好好報答我和絲絲。不然她也不會爲了照顧我們母女,連彤彤都顧不上了。所以當綁匪要綁架絲絲的時候,她就毫不猶豫地犧牲了彤彤……唉!我實在是太對不起彤彤了!人明明是我們得罪的,卻要讓無辜的彤彤來承擔惡果……”
端木洌笑了笑,開解了她幾句:“夫人,您也別這樣說,做生意嘛,得罪人是難免的,誰知道那些人那麼沒有人性,正當競爭鬥不過您,就耍這些陰謀詭計呢?只不過……夫人,後來你們就沒有報警嗎?”
“當然報警了,因爲我們必須找到彤彤,不然怎麼對得起莫嫂?”藍若雲又嘆了口氣,接着說了下去,“綁匪帶着彤彤離開之後,莫嫂就趕緊打電話給我們。我和約翰馬上趕回家,才知道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情。我本來想立刻報警的,但是約翰不同意,他說只要綁匪願意放人,花多少錢他都願意!可是奇怪的是,等了好幾天,我們卻一直沒有接到綁匪的勒索電話。當時我們奇怪極了,難道綁匪帶走彤彤,不是爲了錢嗎?於是,我們只好報了警,希望可以儘快將綁匪抓住,救回彤彤。誰知道這一找,就是二十多年……”
這麼奇怪?居然沒有接到勒索電話?那他們又是如何知道瀟琳琅可能還活着,又是怎麼知道是自己做生意時得罪的人做的呢?這個地方明顯有些講不通,所以端木洌接着就問了出來:“那麼,夫人,你們是怎麼知道那些綁匪是你們在生意場上得罪的人,而不是其他人呢?”
對於端木洌這敏銳的反應,藍若雲顯然相當讚賞,所以衝着他笑了笑,開口說道:“好快的反應,不錯,按理來說我們不會知道的,只不過幸運的是,後來其中一名綁匪因爲盜竊被抓住了,他在交代罪行的時候居然說曾經綁架過我們的女兒!於是警察繼續審問下去,想要找出彤彤的下落。誰知道那綁匪說當初他們綁架了彤彤,的確是希望向我們勒索一筆錢的,但是後來把彤彤帶出去以後,他們又害怕了,因爲綁架罪很重,會坐很多年的牢。所以他們爲了不惹麻煩上身,就把彤彤丟在了半路,然後各自逃命去了!換句話說,他們也不知道彤彤在哪裡,是死是活!”
扔在了半路?虧他們想得出來,這些可惡的綁匪!他們也不想想,瀟琳琅當時不過是個兩歲的小女孩兒,將她丟在半路她能活命嗎?還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等死而已?想到瀟琳琅當時受的苦,端木洌不由一陣心疼,恨不得將瀟琳琅摟在懷裡,一輩子不放開,給她儘可能多的愛,來彌補她失去的一切。嘆了口氣,端木洌摟住了瀟琳琅的腰,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裡,然後咬牙說道:“既然是丟在了半路,那他們有沒有問出究竟丟在了哪裡?順着那個方向去找,應該也會有線索吧?”
“本來應該是的,”藍若雲苦笑,也顧不上稱讚端木洌冷靜的頭腦和嚴密的思維了,“可問題是……那個綁匪說出的話實在令人抓狂!爲了將彤彤丟得遠一些,免得連累到他們,他們居然喂彤彤吃了一粒安眠藥,然後偷偷將她放到了一輛從農村來的拖拉機上!當時那輛拖拉機上拉着滿滿一車稻草,他們就將彤彤放到了稻草裡,然後看着拖拉機冒着黑煙突突突地開走了,至於開到了哪裡,沒有任何人知道!於是,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拖拉機?好……鬼斧神工的點子啊!端木洌只覺得哭笑不得,低頭看了看默不作聲的瀟琳琅,才發現她臉上的神情也非常有趣,也是滿臉哭笑不得的意思。難爲她小時候經歷了那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嘆了口氣,端木洌接着說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那個開拖拉機的人發現了車上的彤彤,所以害怕之下,他就將彤彤扔在了瀟瀟谷,然後逃走了。幸虧那個時候白叔叔和白阿姨從那裡經過,陰差陽錯救了彤彤回去。從此,彤彤消失了,瀟琳琅出現了……”
不錯,到現在爲止,不只是端木洌明白了,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爲什麼當日的莫綺彤會變成了今天的瀟琳琅。而之所以造成今天的局面,最關鍵的一環便是莫嫂拿自己的女兒頂替了金氏夫婦的女兒瑞綺絲。幸虧上天垂憐,瀟琳琅有驚無險,居然平安地活到了今天,這下母女兩人總算可以團聚了!
二十多年前的一段故事終於講完了,藍若雲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然後看着瀟琳琅說道:“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希望,所以只要聽說哪裡有一個兩歲的小女孩兒被遺棄了,我們就馬上過去看看,盼望着她就是彤彤。可是一次又一次,看到的總是失望。本來我們已經不抱多大的希望了,想不到今天居然……真是老天垂憐,好人有好報!莫嫂那麼偉大,老天一定不會虧待她的,終於把女兒還給她了!真好,真好……”
尋找莫綺彤的過程藍若雲說得雖然簡單,但是大家卻都可以想象得到他們跑了多少路,費了多少心力,又承受了多少次失望的打擊!畢竟這樣的救命大恩就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只要一想到瑞綺絲的命是莫嫂拿自己女兒的命換回來的,夫妻兩人就感到無比的內疚,恨不得當初被綁匪綁走的真的是自己的女兒!幸虧瀟琳琅平安無事,那麼他們心頭的壓力也總算可以減輕一些了。
一片靜默之中,居然是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瑞綺絲突然開了口,她看了看瀟琳琅,又看了看端木洌,然後看了看莫嫂,最後目光閃爍着問道:“媽咪,你是說……瀟琳琅其實是咱家傭人的女兒,是不是?”
“絲絲,不許這麼說!她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兒!”藍若雲對瑞綺絲的用詞非常不滿,所以立即開口斥責了一句,“雖然琳琅沒有因此而喪命,但她永遠是你的恩人!你記住這一點就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瑞綺絲根本無心考慮藍若雲這些廢話,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她的眼睛裡彷彿有什麼計較的神色在閃動:傭人的女兒?瀟琳琅,憑你這下賤的出身,你還想跟端木洌訂婚?做夢吧你!我倒要看看端木洌會不會娶一個下賤的傭人!哈哈!
當年的一切終於完全水落石出了,這場會面本來已經接近了尾聲,再加上每個人都因爲這件事而受到了不小的震動,所以頗覺勞累,於是便各自散去了。白建業一家三口自然是回到自己的家,瀟琳琅既然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那麼古含珍也可以放下心來了,畢竟終於有機會贖自己的罪孽於萬一,她還是很高興的。
端木燁夫婦也回到了自己的家,端木洌本來想帶瀟琳琅一起走的,但是想到她剛剛跟親生母親相認,還需要多多在一起相處幾天,好培養培養感情,所以就把她留在了帝華賓館,暫時跟莫嫂住在一個房間。至於金約翰夫婦則帶着瑞綺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況且他們也一直是把當年的莫綺彤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的,如今找回了彤彤,他們的高興程度絲毫不亞於莫嫂。
回到房間,瀟琳琅小心地扶着看起來疲憊不堪的莫嫂坐到了牀上,並且不停地囑咐着:“媽,你小心些,來,先坐下休息休息,我看你也累壞了……”
莫嫂也不說話,任由瀟琳琅扶着她坐了下來,然後看着她蹲在自己的面前,幫自己揉着雙腿。看着瀟琳琅那絕美的容顏和高雅的氣質,莫嫂的眼神頓時變得十分複雜,其中居然有着毫無來由的妒忌和恐懼,好像生怕瀟琳琅的絕世風華會把其他人的光彩全都掩蓋住了一樣。而其中唯一沒有的,就是找回親生女兒的激動和高興,似乎女兒的出現是她多麼無法忍受的事情一樣。
片刻之後,瀟琳琅擡起了頭,微笑着看着莫嫂的臉問道:“媽,當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吧?都懷着我了,居然還無家可歸,流落街頭……”
“我嗎?是啊……”提及當年事,莫嫂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起來,不知道是爲了掩飾原先的妒忌恐懼,還是被瀟琳琅的話勾起了當年的回憶,“你爸爸在工地死了,我又被人趕出了門,如果不是遇到老爺和夫人,那咱們娘倆早就沒命了。所以後來,我纔拿你頂替了小姐,彤彤,你……你不會怪我吧?”
“怎麼會呢?媽,我覺得你做的是對的。金總和夫人對我們有恩,我們當然應該報答他們,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麼做的。幸好我沒出什麼事,也平平安安長到這麼大了。”對於“彤彤”這個稱呼,瀟琳琅感覺異常陌生和彆扭,畢竟那個名字她實在沒有任何印象,好像從來不屬於她一樣,所以她搖了搖頭,平靜地說了下去,“不過媽,我這樣也算得上是再世爲人了,所以你也別叫我彤彤了,就叫我琳琅吧。”
莫嫂點了點頭,顯然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糾纏,看着瀟琳琅的臉,她的嘴角再次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然後逃避似的說道:“啊……我……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你不用管我了,去忙你的吧。”
對於莫嫂的冷淡,瀟琳琅顯得有些意外,雖然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生母親也並沒有太多想要親近的感覺,但是至少她不會把那種生疏表現在臉上,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正常的女兒。可是莫嫂卻不同,她對瀟琳琅的排斥是那麼明顯,顯然對於這個女兒,她比瀟琳琅更加無法接受,難道僅僅是因爲二十多年不見,所以時間已經將那份本來的親情變得無比淡漠了嗎?那還真是悲哀,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重新凝聚起那份消失了二十多年的親情呢?
心中百轉千繞,瀟琳琅卻並不打算對莫嫂說出來,所以只是微笑着點頭說道:“好,那我就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出去轉轉,免得打擾你休息。”
說着,她幫莫嫂脫了鞋子,扶着她在牀上躺了下來,然後幫她蓋好被子,看着她閉上眼睛之後便輕輕地出了房間,並且把門帶了過來。可是就在她剛剛把門關好之後,莫嫂便睜開了眼睛,眼眸中根本毫無睡意,只有一種陰沉的恐懼在肆意地閃爍着。緊盯着悄無聲息的門口,她突然咬了咬牙說道:“彤彤,你的命真大啊!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居然還能平安地回到我的面前。難道……這真的是天意,是天不絕你嗎?你可真是個命硬的女兒……”
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瀟琳琅便回到了房間,估計莫嫂也該休息夠了,應該不會打擾到她。果然,當她回來的時候,莫嫂已經起來了,而且正在金約翰的房間裡侍候他們。瀟琳琅隨後跟了過去,想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