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楚均默的聲音平靜冷漠,卻讓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整個舞臺鴉雀無聲。
楚均默徑直走到薛予深面前,薛祁陽哭得一抽一抽,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這個孩子哭得這麼委屈,上一次是和幼兒園的小朋友打了一架,姑且說不上誰對誰錯,但是這一次,這麼多大人在場,還看管不好一個三歲孩子?
面無表地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人,除了韓牧澤幾人,其餘人皆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最後又將目光集中到身邊的薛予深身上,薛予深正專心地哄着薛祁陽,完全來不及顧及其餘人。
楚均默冰冷的眼神總算有了緩和,唯有將孩子疼到骨子裡的人,纔會在生事的第一時間全心全意撲在孩子身上,而不是自顧追求誰的責任,薛予深的心目中,薛祁陽永遠排在第一位,甚至超越他自己。
“陽陽乖,不哭,你看誰來了?”薛予深拿着手帕給薛祁陽擦拭小臉,柔聲哄着。
“楚……楚叔叔……”小孩眼淚汪汪地看着楚均默,哭得小臉通紅,癟着小嘴,委屈得不得了,張開雙臂撲入楚均默的懷抱,小小的手臂緊緊抱住楚均默的脖子,“楚叔叔,姐姐兇,陽陽不要唱歌了。”
“好,我們不唱歌了。”楚均默一把抱緊懷中的小孩,心臟微微抽動,心疼涌遍全身,原本因爲薛予深而柔和的目光,在聽到薛祁陽的哭訴後,再次恢復到以往的冷漠,夾雜着濃濃的憤怒。
“楚總……”陸文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腦袋都快要爆炸了,這位頂頭上司的脾氣可不是那麼好伺候,猶記得四年前有幾個不長眼的混賬東西惹惱了這人,使得整個chu引來了一場大風暴。
那個時候人人自危,唯恐被龍捲風的尾巴掃到,陸文隱隱記得似乎還牽扯到了另一尊大佛孟顥川,好在那尊大佛來去匆匆,沒有給這場風暴雪上加霜,不過事結束後,chu可謂大換血,清理了一大波人。
“陸導,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希望結果令我滿意。”楚均默淡漠地留下一句話,單手抱着薛祁陽,另一手攬住薛予深的肩膀,頭也不回地往後臺休息室走去,留下一羣人面面相覷。
陸文頓時覺得頭更疼了,突然十分懊悔接了這麼一份差事,更後悔一時心軟讓沈曼芝這個禍害參與合唱,他是圈內德高望重的前輩級導演,捧紅了無數明星,如日中天的一線女星顏妍就是其中之一。
娛圈的水有多深,不是一年兩年能夠體會,年輕人孰能無過,在此闖蕩實屬不易,陸文自認端得正,這也是他備受尊敬的原因之一,想着總該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哪知對方根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陸文輕嘆着搖搖頭,沈曼芝算是走到了盡頭,不過這次開場合唱的明星較多,沈曼芝不過兩三句歌詞,讓別人頂替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少了這個惹是生非的女人也好,他現在只希望這場演出趕緊結束。
說起來,薛祁陽這個孩子在楚均默心中佔得分量可不輕啊,楚均默是個喜怒不言於色的人,自四年前那次之後,他幾乎沒見過楚均默動怒,永遠保持着面無表的一張臉,氣壓低得大熱天都能讓人脊背涼。
這還是幾年來頭一次見楚均默怒,陸文想到楚均默看薛予深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楚均默的性向在圈子裡不是秘密,當然這種事在圈子裡不是多麼大驚小怪的事,這對父子看來不簡單。
薛予深看着窩在楚均默懷抱裡吃曲奇的薛祁陽,漸漸平復了心,見到沈曼芝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時,他頭一次產生了想要將這個女人丟出去的衝動,差一點點就失去了理智,是薛祁陽的哭聲制止了他。
薛予深低頭苦笑,孟顥川是什麼樣的人,兩位父親雖然對當年的事絕口不提,但他從別人的口中聽說過一些,孟顥川的報復手段極其殘忍,那羣人如今生不如死,他身上流着孟顥川的血。
薛予深輕柔地摸着薛祁陽的頭,小孩睜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單純無辜地望着他,讓他的心陣陣抽痛,孩子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而他卻來不及阻止,忽然感受到手上傳來一股暖意。
薛予深霍然擡頭,摸着薛祁陽的手正被另一隻手握住,順着手掌的視線往上移,對上一雙專注的漆黑雙眸,在這雙眼中他看到了溫柔和安慰,讓他再一次感到安心,對楚均默的信任更深了一層。
“我去洗一下手帕,倒點熱水給陽陽敷一下眼睛,待會兒會疼。”當氣氛越來越曖昧時,薛予深抽回了手,拿着手帕站起身,快步跑出休息室,直到休息室的門在身後關上,失速的心跳逐漸恢復平靜。
“王彥!”走進衛生間,薛予深迎面差點撞上了一個急匆匆的人影,定睛一看是王彥,輕輕鬆了口氣,在看到王彥紅腫的臉龐,以及嘴角明顯的傷口時,微微皺起了眉頭:“沈曼芝又脾氣了?”
王彥見到薛予深,似乎所有的緒都涌上了心頭,雙目赤紅,頹然地靠在牆角,帶傷的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自嘲地笑看着薛予深:“予深,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是個窩囊廢?”
薛予深的眉頭皺得更深:“我瞭解沈曼芝這個人,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用放在心上,不過楚均默要如何處置沈曼芝,我無權過問,也不想過問,當她連一個三歲小孩都不放過時,就該知道這個下場。”
“我知道我知道……”王彥苦笑着,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臉龐,疼得他“嘶”了一聲。
“陸導對陽陽讚賞有加,說孩子很聰明,教兩遍就會,本來只要彩排兩遍就夠了,哪知沈曼芝這個女人竟然以此不耐煩,讓陽陽受到了驚嚇,予深,不管沈曼芝的下場如何,我還是要說聲抱歉。”
薛予深沉默不語,走到洗手檯邊,打開水龍頭洗手帕。
王彥打量着眼前的薛予深,比起四年前的青澀,如今的薛予深成熟穩重,收斂起鋒芒,舉手投足溫文儒雅,整個人溫潤如玉,卻愈得引人注目,難怪連楚均默都如此在意這人。
反觀自己依舊一事無成,還在原地踏步,甚至連自尊都丟棄了,任人欺辱卻要忍氣吞聲,王彥深深嘆了口氣,或許他真的不適合娛圈,永遠都學不會如何看人,永遠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想什麼?”洗着手帕的薛予深沒有聽到王彥的聲音,以爲人已經走了,轉頭竟見王彥還靠在一邊走神,下意識地問了一聲,他和王彥不算熟,上次在chu和竹籬小築見了一面後,兩人並沒聯繫。
“沈曼芝已經被剔除演出名單,她在chu的演繹生涯估計也要到此結束了,我在想我是不是該趁此尋找其他出路,這麼久以來,我沒有帶紅過一位明星,一任不如一任,這輩子都成不了金牌經紀人。”
薛予深笑了笑安慰道:“人不可能原地踏步,夢想並不一定適合自己,找到適合自己的出路最重要,也許屬於你的契機還未成熟,不過你比我更懂得娛圈的水深,決定權在你,你自己考慮清楚。”
王彥點點頭:“我從四年前就認識你和沈曼芝,四年前的沈曼芝即使有野心,急於求成的心態還不似現在這般沒有理智,不過人都是會變的,在這個圈子裡形形□□的人見多了,她的心態會變很正常。”
薛予深保持沉默,四年前的他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未來充滿美好憧憬,再加上孟顥川替他鋪平了道路,哪裡有時間顧及別人,最多對沈曼芝這個人有所耳聞,沈曼芝的傲慢態度一直很不討喜。
“她一心想紅想要成爲一線巨星,可是就她那不識擡舉毫無自知之明的心態,得罪的人比她的粉絲還多,四年來沒有知名度,粉絲本就寥寥無幾,曝光的機率少得可憐,她會變成這樣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王彥恨鐵不成鋼,扯了扯嘴角接着道:“上次在竹籬小築鬧了一場,又得罪了不少人,這段時間連通告都沒有,我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想混,我還得有口飯吃,我去求了,給了她這次參與演出的機會,現在想想,我寧願不吃這口飯了,害人害己,陸導是位受人尊敬的前輩。”
薛予深不知如何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笑道:“古人怎麼說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王彥終於笑出了聲:“好吧,我當做安慰收下了,對了,陽陽現在怎麼樣了?”
薛予深想到薛祁陽哭泣着說不要再唱歌了,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小孩跟他一樣有着倔強脾氣,而且有些事容易在孩子的心裡留下陰影,恐怕外頭那個豪華的大舞臺已經成了怪物。
“怎麼了?”王彥一臉擔心地問道。
“沒事,小孩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哭鬧一陣就好了,拿點零食哄哄他,他很快就會忘記剛纔的事。”薛予深笑笑,“我先回去了,孩子待會兒找不到我又要哭了。”
“那你快回去吧。”王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什麼話都說。
薛予深疑惑地看了一眼王彥,沒做停留,轉身離開了衛生間。
回到休息室時,正好碰到了從休息室裡出來的陸文,簡單地打了聲招呼,薛予深快步走了進去,休息室裡又多了幾個人,韓牧澤和程哲坐着和楚均默聊天,秦梓硯正抱着薛祁陽逗小孩開心。
薛予深拿熱水浸溼洗乾淨的手帕,擰乾後走到秦梓硯面前,蹲下|身輕柔地給薛祁陽敷眼睛:“陽陽乖,爸爸給你擦擦眼睛,不然陽陽的眼睛要變成小兔子眼了,那就不可愛了,陽陽待會兒還要跟大哥哥大姐姐們一起唱歌呢!”
“陽陽纔不要唱歌,爸爸,陽陽想吃王嬸嬸做的甜湯。”薛祁陽嘟起小嘴,踢動着雙腳表示不滿。
薛予深嘆息:“陽陽難道不想唱歌給大家聽了嗎?大爺爺和小爺爺,還有太奶奶、尋叔叔和禹叔叔,大家都等着聽陽陽唱歌呢,陽陽要是不唱歌給大家聽,大家一定會很失望很不開心。”
薛祁陽鼓起了一張包子臉:“那陽陽可以不和那位兇兇的大姐姐一起唱歌嗎?大姐姐兇陽陽,陽陽怕怕,陽陽不要和兇姐姐一起唱歌,陽陽不要唱歌了……”
“陽陽乖,梓硯哥哥保證,陽陽不用和那位兇姐姐一起唱歌了。”秦梓硯見小孩又要鬧脾氣,趕緊拍拍小孩的後背哄着,“梓硯哥哥也想聽陽陽唱歌。”
“不光梓硯哥哥,還有楚叔叔、程哲叔叔和韓叔叔,程哲叔叔還給陽陽準備了禮物呢。”薛予深拿禮物誘惑小孩,“只要陽陽唱歌給大家聽,爸爸也給陽陽準備好禮物。”
薛祁陽立刻停止了哭鬧,睜着水汪汪的眼睛,咧嘴一笑:“那陽陽唱歌。”
秦梓硯露出溫柔的淺笑,手掌輕輕撫摸着小孩的後背:“嗯,我們家陽陽最乖了。”
“梓硯哥哥漂漂!”小孩天真無邪的聲音在休息室裡響起。
噗……
秦梓硯的笑容剎那間定格,其餘幾位大人撇過頭去輕笑,連楚均默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唯有歡欣鼓舞的薛祁陽眨巴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滿臉好奇地來回望着幾位大人,小腦袋一歪,表示不解。
好吧,童言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