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悲傷是無法躲避的。蘇曉曉被不斷涌上來的悲痛，再次吞沒，無法呼吸。就算閉上了眼睛，她的眼中不停地涌出淚水，停也停不下來，很快地洇溼了枕頭。
短短几日，自己失而復得的親人，相繼地拋下自己。蘇曉曉只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孤島上，無依無靠。如果不曾擁有，那麼也就不會這樣難過了，是嗎？
外婆，外公，舅舅，舅媽……親人們的音容笑貌，在蘇曉曉的腦海裡，如走馬燈一樣，旋轉着。那麼的清晰，怎麼就是曾經的記憶了呢？怎麼就再也看不到了呢？
“丫頭……”穆思遠撫摸着她的秀髮，輕聲呼喚，卻無能爲力。他的眸子裡，也泛起痛苦的神色。
“啊！”蘇曉曉長鳴一聲，失聲痛哭起來。
穆思遠安靜地坐在牀邊，看着痛不欲生的蘇曉曉，垂下眼眸，臉上也是一派哀傷。
不知哭了多久，蘇曉曉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無力。她只能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如同受傷力竭的動物，發出臨死前的悲鳴。
讓自己也死去吧！
濃濃的夜色，攏了上來，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低沉而揪心的低泣。
悲痛之後，就是絕望。蘇曉曉開始自責，爲什麼親人們都走了，而自己還好好的活着呢？他們爲什麼會離開自己呢？是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嗎？
蘇曉曉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雙脣，血腥味瀰漫了脣齒之間。
“丫頭，你在幹什麼？快鬆口！”穆思遠嗅到了鐵鏽味，緊張地勸解，“你別傷害自己。”
蘇曉曉睜開眼，死死地盯着在黑暗中像剪影一樣存在的穆思遠，用暗啞的聲音質問，“不傷害自己？那我可以做什麼？表姐，外婆她們，是不是都是受了我的牽連，而死的？”
在哀悼的時候，蘇曉曉並沒停止思考。親人們的相繼離世，讓她意識到不可能是巧合。那麼，這一切就只能是人爲。真相是什麼？
雖然黑暗淡化了蘇曉曉眼中灼灼火光，但是穆思遠卻仍能感到她的憤怒。這種憤怒是對她自己的。他心疼地摸着她脣上的傷，“傻丫頭……”
蘇曉曉平靜得像沒有了靈魂的軀體，等着他的回答。可是，除了那一聲熟悉的稱呼外，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自己還想逃避嗎？表姐和外婆她們就是受了自己的牽連啊。蘇曉曉乾涸的眼睛裡再也流不出眼淚了，但是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一直在流血。
蘇曉曉緊緊地閉上了眼，只想就此躺着，最好就這樣死去。這樣，自己就能到九泉之下，去像親人們賠罪。
“丫頭，這一切，不能怪你。”穆思遠察覺出她的不對勁，輕輕搖了一下她的肩頭。
可是，蘇曉曉毫無反應。
穆思遠把蘇曉曉摟到懷裡，“傻丫頭，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你的家人。你不要這樣。”
怪他？蘇曉曉更沒有勇氣。因爲，她不敢去深思。表姐的留言，也曾浮上心頭，讓她懷疑他是不是殺人滅口。表姐的死，也許是他佈下的局。
但是，
現在，她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剩下的，不多了。她又怎麼敢去撥開迷霧呢？如果真相真的是那樣的殘酷，自己又要何去何從呢？
一向標榜自己什麼都不怕的蘇曉曉，如今怕得要死。她怕自己再會失去他。所以，她能做的，只是不聽不說不動，像一個死人，躺在那裡。
穆思遠感受到懷裡的人，毫無生機，不禁心慌起來。他輕輕放下她，去打開了房間裡的所有燈，讓光明一下子充斥了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他希望，燈光也可以照亮她的心。
刺眼的亮光，就算是閉着眼，也可以感受到。蘇曉曉刻意地想忽視。
“丫頭，難道你要躺在這裡，不去替她們報仇嗎？你以爲，你死了，就好了嗎？你是一個膽小鬼嗎？”穆思遠厲聲斷喝。
報仇？這個說法，像一個火光，讓心中一片黑暗的蘇曉曉像是看到了方向。是啊，自己的哭泣，悲傷，真的可以改變已發生的事嗎？親人們的命，不是要用仇人的血來祭奠嗎？不然，就算看到了她們，自己有什麼顏面？
蘇曉曉睜開了眼，眼中射出堅毅之光。她自己掙扎着，坐了起來。
穆思遠眼中一亮，丫頭，終於從絕望中擺脫出來了。
“來，喝點水。”穆思遠遞過一杯蜂蜜水。她聽說了噩耗之後，就暈過去了，只怕身體已是很虛弱了。
蘇曉曉接過來，一飲而盡，乾涸的喉嚨才略有緩解。她直直地盯着穆思遠，眼中閃着火光，“遠，我要怎麼才能替表姐，外婆她們報仇？”
看着被仇恨佔據心靈的蘇曉曉，穆思遠的心中也是怒火滔天，他決定給那些人一點回擊。不過此時，他還是柔聲地對她說，“我來替你完成。”
“你？”蘇曉曉挑了一下眉。
“你不信我？”
蘇曉曉垂下眼，“我怕表姐的事……”
丫頭是怪他了。穆思遠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眼神一暗。
“我知道不能怪你。”蘇曉曉又擡起了眼，緊張地問，“我哥哥呢？他現在可安全？”
現在，寧逸凡就是蘇曉曉唯一的至親了。
“我已派人時刻保護他了。這一次，一定不會出錯。”穆思遠說的斬釘截鐵，臉上的肌肉也繃緊了。
蘇曉曉略微放心。
表姐的死，也許不能怪他。蘇曉曉看着面色嚴肅的他，心中低嘆一聲。也許是X組織識破了他的安排呢？他不是也說X組織的能力驚人嗎？
同時，蘇曉曉再次認識到自己的軟弱，就算知道仇人是誰，也是無能爲力的，只能依靠穆思遠的力量。這一個認識，讓她非常沮喪。
“丫頭，我們下去吃飯吧。你還有很多事要做。”穆思遠看她的神色平和多了，又說。
是啊，經歷過院長的死亡，蘇曉曉知道自己還要操辦親人們的後事，是需要精力和力量的。自己如果不吃東西，是沒有辦法做到的。她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穆思遠扶着她，下了樓。
面對餐桌上的美食，蘇曉曉食之無味，但是她仍
然機械地往嘴裡塞着。
穆思遠眉頭微皺，卻無計可施，失去親人的悲痛，是需要時間來撫平的。
突然，穆思遠的手機響了。他聽完電話後，起身進了客廳。
蘇曉曉只是擡了一下眼，繼續補充着能量。她在心裡計劃着，明天要去交管局認領表姐的屍體，然後安排火葬，再帶着表姐的骨灰去國外，與外婆她們安葬在一起……
每想一件事，蘇曉曉的心都像被劍刺過，鮮血淋淋。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要爲親人處理後事了，真是太難，太難了。
“你看。”穆思遠遞過來IPAD。
蘇曉曉看了一眼，馬上激動地拿到了手上。
新聞上寫的是“前皇室成員南宮鴻海的長子，遇車禍，重傷入院，生命垂危。”
蘇曉曉扭頭看着穆思遠，詢問的眼神，似乎在問他，是不是他做的。
穆思遠擡起手來，愛憐地摸着她的頭，點點頭。
是他！他替自己報了一劍之仇。可是，一命怎麼抵得了自己親人們的那麼多條命呢？蘇曉曉剛剛綻放的笑容，一下子就凍住了。
“這是利息。”穆思遠輕聲說道，聲音裡透出決然。
那就是說，他還有後招。好！太好了！這些害了自己親人們的混蛋，要付出代價。南宮鴻海，不是肖想繼承權嗎？讓他沒有了子嗣，看他怎麼繼承。
對於穆思遠的釜底抽薪，蘇曉曉是極爲贊成的。如此一來，她心中的懷疑也淡了些。如果像表姐說的，穆思遠與南宮鴻海有勾結，那麼這樣做，不就是表明了兩者之間是清白的嗎？
還好，他還是可以信任的。蘇曉曉的笑，緩緩展開，猶如一朵白花在風中搖曳。
穆思遠心疼地撫摸着她的臉頰，“只不過一個下午，你就憔悴了。”
“我會好起來了。我要看着那些人，下地獄！”蘇曉曉微笑着說出森冷的話。
夜裡，蘇曉曉縮在穆思遠的懷裡，沉沉入睡。夢裡，她看到了表姐和外婆她們。本來還是笑容滿面，轉眼都變得血污滿面。她們都拉着她，聲聲要她報仇。
蘇曉曉猛得睜眼，只看到一片黑暗。她向上蹭到穆思遠的胸前，聽着他的均勻的呼吸聲和有力的心跳，惶恐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仇，一定會報的！蘇曉曉再次閉上眼，在心中，默默對着親人們的在天之靈，許下毒誓。自己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害了她們的人，不得好死！
靜夜中，蘇曉曉的心跳，都只有一個節奏，“報仇”。
大慟之後，睏意很快再次淹沒了蘇曉曉。她陷入了睡眠之中，呼吸漸漸平緩。
此時，穆思遠睜開了眼。他小心地挪了一下身子，低頭看着縮在自己懷裡的蘇曉曉，眼神裡充滿了無限地憐惜，還有莫名的情緒。
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一絲昏暗的花園燈光，灑在了蘇曉曉的小臉上。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看起來，像是一不小心碰了，就會碎了一樣。
真是難過的一天，明天，會怎麼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