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孟凡的表情忽而凝重起來。
易厚生淡淡道：“字面意思。”
案牘庫內，一片死寂。
只有從門口吹進的微風，撫觸書皮的聲音。
“每個人踏入不朽之時，都會看到一些不該出現的景象。”
易厚生耐心的說着。
“有的人，會見到平生從未見過的東西，有的人，會陷入心靈死寂的狀態，久久不能離開，還有的人，會在虛無與真實之間徘徊，比如你。
法則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基本原則，踏入不朽，打破法則，無視規矩，那一刻，是很玄妙的。
你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介乎於虛無和真實之間，他們真實存在，但是在你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們就永恆的消失了，他們不存在於過去，不存在於現在，不存在於未來，只存在於你的記憶中。
許多年前，我曾問過我的兄長，眼前所見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兄長說，當然是我幻想出來的。
但，幻想出來的東西，爲什麼就不能是真實的？”
一番話說完。
孟凡的心，好像被誰掐了一下。
劇烈的收縮！良久過後，孟凡伸手抓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下。
易厚生說的沒錯。
尤其是現在回想起來，一點錯都沒有。
當年孟凡踏入不朽，也無法分辨他所看到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但孟凡的本心，下意識認爲，那是假的。
換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認爲。
當時孟凡認爲，自己嘗試了幾千次，幾萬次，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就算他真的能夠改變“過去”，也只是幻想中的過去，現實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此刻。
孟凡擡起頭，有些無力的看着易厚生。
易厚生的目光裡有些許憐憫。
“不論你當時看到了什麼，有的，是真實發生的，有的，只是你心中的幻想，但那些，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也就是說，當時孟凡見到的百步仙，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幻想出來的。
他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當時的孟凡只是依靠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去判斷一件事情的真假，比如他看到在一處遙遠世界，白雨澤正在教導一羣尚未開化的生靈，他心中便認爲，這是真的。
他見到了洪荒天帝，而此人，孟凡從未見過，不可能是他幻想出來的，所以，他也認爲這是真的，後來也證明這是真的。
但是他看到了已經逝去的百步仙，便認爲這是假的。
衆生有一個習慣，就是將一切簡單化。
所以，纔會有對錯，纔會有真假。
一個凡人，也許有一天會明白，這世上沒有對錯。
但任何一個強大的生靈，都很難明白，這個世上沒有真假。
孟凡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可他仍然逃不出自己潛意識的牢籠。
也就是說，如果當時孟凡願意，他可以復活百步仙。
也就是說……如果孟凡當初繼續嘗試下去，就有可能復活若水依！但他以爲一切都是虛妄，所以，他放棄了！孟凡的手指開始顫抖。
他的嘴脣開始顫抖。
他的目光也開始顫抖。
這一刻，他像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弱小，無助！易厚生道：“我知道你在踏入不朽之時，看到了一些歷史，我猜，你也嘗試了改變那些歷史，一次次的失敗之後，你認爲那只是幻象，於是離開了生靈與不朽之間的夾縫，成爲了一個真正的不朽，我可以告訴你，真的想要改變過去，改變歷史，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是很難，很難的，也許你嘗試千億次都不會成功。”
“萬億次呢。”
孟凡問道。
易厚生愣住了。
“萬億次。”
孟凡又問道。
他的目光，充滿渴求，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易厚生嘆了口氣：“許多人在踏入不朽之時，都經歷過這種事，我們稱之爲，粉碎真空，見神不壞。
真空，是意義世界古老的名詞，專指徹底的空，純粹的虛無，沒有任何法則、氣息、光芒，等等等等，什麼都沒有，這只是一個古老的概念，屬於哲學範疇。
但是在不朽戰爭之後，隨着越來越多的道主成爲不朽，我們第一次知道，真空是存在的。
知識支柱的道主們通過理論推演得出了這個結果。
這個世上一定有真空。
但真空在哪裡，真空是什麼，或者說，真空是不是一個境界，都還是未知。
可真空一定存在。
隨着一些人在踏入不朽的時候，在虛實真假之間徘徊，我們知道，那就是真空。
當然，只是真空的一個角落，一點塵埃，沒有人能夠窺探到真空的全貌。
可那一定是真空。
真空，什麼都沒有，徹底的虛無，純粹的空。
也就意味着，無限可能。
踏入不朽之後，繼續向前的道路，就是嘗試着接觸真空，粉碎真空，踏入真空的道路。
至於見神不壞，就很容易理解。
意義世界將你們口中的十劫神王，稱爲巔峰生靈，意思是，他們已經是生靈的巔峰。
但是不朽，就已經不是生靈。
在任何世界，任何文明之中，那些所謂的神，都不是真正的神，只要他們還是生靈，他們就不是神。
但踏入不朽之後，隨着不斷向前，漸漸無所不能，纔是真正的神。
能夠做到一切，能夠顛覆自身的認知和先知，纔是真正的神，所以，踏入小不朽的一瞬間，就是接觸了真神，且永恆不朽，也就是見神不壞。
但那只是一瞬間。
真正能做到，隨時可以粉碎真空，要更高的境界，更強大的力量。
說實話，最初知道，你的故鄉，叫做神王宇宙，在你的故鄉之中，有無數神王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可笑。
任何一個生靈，只要得道，在你們的宇宙，就被稱作神王，意思是，神明。
但是在意義世界，神明的概念非常狹隘，而我的父親，曾親口說過。
神是真實存在的。
神是有區分的。
世上有四級神。
半神，虛神，真神，和，至高神。
我現在仍然無法理解父親所說的這四種神是什麼。
但父親曾說過，肉身不朽，與時間同壽者，才能勉強稱得上是神，但並不純粹，也就是，半神。
神魂不朽者，自身生命超越一切限制，可以輕鬆度過輪迴寂滅，但仍然不是無所不能，便是虛神。
真神，無所不能。
而至高神，父親從未形容過。
那麼，按照這個劃分。
小不朽，便是半神。
中不朽，便是虛神。
更高的存在，我無法向你闡述，因爲我也不懂。
我能夠告訴你的是。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踏入中不朽，成爲虛神，那一刻，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不斷的敲擊萬物的邊緣壁壘。
不斷的試探法則所能觸及的極限。
不斷的去，粉碎真空。
孟凡，我知道，你一直在揣測我的境界。
我是虛神。
我可以粉碎真空。
雖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我可以，爲你復活若水依。
你要證明，你值得我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