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洞庭湖,魚龍島。
“毓秀姐姐,此事確實是白雲叟前輩不對。”
洞府之內,兩人獨處,戚青兒苦口婆心:“但李師姐還在西海等你援手,看在這些年同修情誼,還有天命破魔的大局面上,你還是回去吧。”
話語之中,透着無力,甚有幾分腹誹。
三英二秀,盡是天命,怎麼就她這麼麻煩,動不動就要負氣出走?
“青兒,此事非我任性!”
面對戚青兒話語,鍾毓秀搖了搖頭:“易地而處,換做是你,恩師被人這般侮辱,你能無動於衷,不做任何表態?”
“這……”
戚青兒話語一滯,不知如何對答。
“那白雲叟場外算計,將我師尊聲名踏在腳底,讓這刀劍之決淪爲陰謀陷阱,也就是此事未成,若是讓他得手,那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我師尊,狼狽爲奸之徒,欺世盜名之輩?”
“更不要說事敗之後他還得寸進尺,當着天下人之面給我師尊扣上了一個包庇魔修的罪名,真以爲這是非黑白都由他一口獨斷?”
鍾毓秀冷聲言語:“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師尊被辱,爲人弟子,我若無動於衷,那還有何顏面談論天下蒼生?”
“……”
戚青兒一陣沉默,隨後才苦笑言語:“此事確實是白雲叟前輩做得不對,但他到底是正道前輩,德高望重,要他登門道歉,這實在有傷顏面,你看是不是……”
“他要顏面,我師尊便不要顏面了?”
話語未完,便被打斷,鍾毓秀冷聲說道:“此事就算師尊不與他計較,日後我也要與他討還,爲老不尊,妄稱前輩!”
戚青兒:“……”
就在這無言之時,洞府外忽來聲響:“師姐,師尊命你到迎客殿。”
“迎客殿?”
鍾毓秀一怔。
戚青兒則如釋重負:“應當是正道之人前來拜會,代白前輩向青冥劍主賠罪了,靈英師姐他們應該也在,所以青冥劍主纔會令你前往,欲化干戈爲玉帛。”
說罷,便站起身來,搭住鍾毓秀的手說道:“劍主苦心,不可辜負啊!”
鍾毓秀一陣遲疑,隨後也點下頭來,與她往迎客殿而去。
片刻之後,迎客殿中。
鍾毓秀與戚青兒到來,只見瀋河高坐主位,又有一干人於下左右列坐,正是梅道人,南海地尼,釣鱉老人等正道高人,還有餘靈英,聞人英,顧神秀這二英一秀。
“毓秀見過師尊!”
鍾毓秀上前向瀋河做拜,卻未向梅道人等前輩行禮。
態度如何,可見一斑。
梅道人見此,也是無奈,只能佯裝不見。
瀋河淡笑:“還不見過諸位前輩?”
鍾毓秀這才點頭,向一衆元嬰一禮:“毓秀見過諸位前輩。”
“好好好!”
“快快請起!”
雖然話語不冷不淡,但梅道人還是連連點頭,其他元嬰亦是附和。
作爲正道高人,他們原本不該如此謙卑,別說鍾毓秀如今還只是金丹,就是成就元嬰乃至元神,他們都可以憑長輩身份自持,不用這般誠惶誠恐。
但奈何白雲叟給他們留下了一個爛攤子,此番上門是負荊請罪,並化干戈爲玉帛,不僅要顧及鍾毓秀,更要顧及這位青冥劍主,實在沒有底氣再擺什麼高人姿態,長輩身份。
鍾毓秀也不理會他們,行完禮便束手站到瀋河身後。
衆人目光也轉回到了正主身上,由年歲最長,輩分最高的梅道人出聲:“此番我等前來是負荊請罪,玄霄山之事確是白雲叟前輩做得不當,還請李劍主見諒……”
“此事不必再說。”
瀋河搖了搖頭,壓住衆人話語:“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
“……”
“……”
衆人聽此,只得沉默。
這天怎麼一下就給聊死了?
難道此人真要抓住這件事情不放?
就在衆人驚疑之時……
“不過我有一事,要與諸位磋商。”
瀋河一語,重啓話題。
“哦?”
梅道人眼神一凝:“敢問何事?”
“此番禍亂,天下遭劫,蒼生受難!”
瀋河幽幽一嘆,話語滿是沉痛:“內陸之地,十室九空,億萬生靈慘死,盡爲妖魔血食,我輩修士取之於天,卻不能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除魔衛道,救護蒼生,實在有負天地,有負修者之身!”
“……”
“……”
“……”
衆修聽此,一陣沉默,梅道人心中頓感不妙。
爲何不妙?
因爲這話有些熟悉,有一股莫名的既視感!
這不該是他的詞嗎?
梅道人驚醒過來,心中更感不妙,但又無法做聲。
瀋河也不理他:“此番雖在最後關頭,除去了那天戮與一干魔頭,堪堪平定了這內陸魔亂,但禍亂已然釀成,死難也無法挽回,叫人痛心疾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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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人聽此,依舊沉默。
人老精,鬼老靈!
身爲元嬰大修,活了幾百甚至近千年的老怪,他們一個比一個精,一個比一個靈,已經隱隱聽出瀋河這話語背後的意味。
但聽出歸聽出,不能將之點破,因爲有些事情你是不能擺到明面上說的,更別說此刻局面的主動權並不掌握在他們手中。
所以他們只得沉默,也就梅道人響應一聲:“劍主所言甚是,魔道禍亂,蒼生遭劫,我等誅魔不利,實在有愧天地。”
“事到如今,追罪問責,已無意義。”
瀋河搖了搖頭:“但教訓不可不取,依諸位之見,此番魔禍,我等當吸取何種教訓?”
“這……”
衆修目光相交,一時不知作何言語。
只有梅道人硬着頭皮:“還請劍主指點。”
瀋河搖了搖頭:“此番我等有三大錯!”
“一錯輕縱奸佞,任由妖魔盤踞,最終養虎成患,使得天下受難!”
“二錯敝帚自珍,使得修者無門,只得墮入魔道,最終魔亂四起!” “三錯漠視蒼生,一心隱世修行,不知治理國家,以至人心無從!”
瀋河一番話語,再看左右之人:“若非這三大錯,邪魔怎得囂狂,蒼生怎會受難?”
“……”
“……”
“……”
衆修聽此,又是沉默。
圖窮匕見,圖窮匕見!
話說到這個程度,他們哪裡還不明白對方容易。
但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就算心知肚明,你也不能點破。
所以衆人只得沉默,唯有梅道人硬着頭皮出聲:“劍主所言甚是,我等一定深思己過!”
“只是思過,遠遠不夠!”
瀋河沉聲一語,終是圖窮匕見:“我欲重整乾坤,再開方便之門,法制天下,教化蒼生,令妖魔邪道無立錐之地。”
“……”
“……”
“……”
衆修僵坐原位,眼中盡是驚疑。
這話什麼意思?
原本他們以爲,此人只是想趁勢拿下內陸之地,如昔日的“玄霄派”一般開宗立派,雄霸一方。
這原本算不得什麼,雖然內陸是上古中樞,天下首善之地,有大因果大關聯,但那已經是昨日黃花。
玄霄派這樣的結丹宗門,都能爲其魁首,他一個化神尊者取而代之,也是理所應當,衆人並無異議。
但這個……
重整乾坤,大開門戶?
法制天下,教化蒼生?
這是要幹什麼?
天下爲何會有正道正宗與旁門左道之分?
就是因爲門戶之見。
門不輕開,法不親傳!
各大正宗,無論仙魔,都緊守門戶,不輕收弟子。
很多修士入不得正宗,只得以各種胡亂法門強做修行。
這就是旁門的由來!
爲何要如此?
主要是資源,其次是人心。
天地有限,供養不得太多修士。
人心險惡,修士之間更有競爭。
所以,修士不能太多,太多必定生亂。
爲此,各大正宗緊守門戶,既限制修士的數量,也保證自身對旁門的壓制力。
若是大開方便之門,任由世人入道修行,那結果就會跟此次禍亂,魔道傳法一樣,製造出養蠱一般的環境,讓天下修士爲了修煉資糧相互爭殺,甚至走入極端,投向魔道。
這妥妥的取禍之道!
其後果,其兇險,他不可能不明白。
那他爲何還要這麼做?
難道只是爲做一教之主?
還是有別的什麼圖謀?
衆修不語,竟是驚疑。
最後,還是梅道人硬着頭皮出聲:“重整乾坤,理所應當,但這教化之事……”
“諸位放心!”
瀋河沉聲言語:“吾開教化之門,以心性德行爲本,法規律例爲綱,教化天下,法正人心,絕不會再演魔亂之事。”
修行,資源,競爭!
有過兩次治世經驗的瀋河很清楚其中的關係。
你只傳功法,不做管束,放任自流,野蠻生長,那必定會引發惡性競爭,導致天下大亂。
但如果你能做好管束,正確引導並加以限制,改教的教,該罰的罰,該殺的殺,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制度,那這競爭就可以由惡性轉向良性。
說白了,他就是要打開一個上升的渠道,但並不放任自流,而是加以引導,管束限制,避免變質崩壞。
這個上升渠道,不止是給世人,更是給他自己,他的勢力將以此飛速壯大。
至於人心問題,資源問題。
前者可以道德教化,法度制約。
後者可以引入法門,提高產能。
武朝世界,御靈世界,他都做得十分成功。
因爲他是穿越者,背後站着人類這個這個霸主級的宇宙文明,自身又有着鎮壓天下的偉力,可以一個人拖着整個時代前進,確保這輛列車不會失控脫軌。
除此之外,作爲職業者,他還有不可思議的職業力量,天賦技能,只要達到一定程度,生出相應的職業與天賦,這兩個問題都可以得到妥善解決。
雖然現在他還沒有這樣的職業,但憑着人類帝國各種提高生產的技術,還有這魔禍肆虐之後人口凋零的內陸,前期的發展也可以順風順水。
歷朝歷代的盛世如何而來?
就是動亂之後,人口凋零,有足夠的發展空間,可以滿足大衆的需求,平息矛盾,如此就造就了一個盛世。
而盛世到了極點,人口超過極限,擠壓生存空間,資源無法滿足需求,無法平和矛盾,那就會出現動亂,十方塵煙並起,大肆屠戮一番,走向下一個輪迴。
這就是歷史的週期律。
現在內陸人口凋零,有足夠的空間與資源,所以前期的發展並不需要擔心。
至於中後期,中靠人類帝國的生產技術開源節流,後靠職業之力化腐朽爲神奇,是有一定概率可以打破這歷史週期律的。
就算打不破,也不過是重啓輪迴罷了。
武朝世界與御靈世界,都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
如今在這太元世界,瀋河想要嘗試一番。
如果成功,他將獲得恐怖的影響力,造就更強更大的職業,踏入更高更遠的境界。
如果失敗,那也是天意。
這是他對未來的謀劃,也是當下破局的關鍵。
三英二秀,天命破魔!
天命之力,來自天道!
天道之力又從何而來?
從人,從仙,從魔,從衆生衆靈,從萬事萬物。
你不能指望一個文明不存,生靈凋零,萬物破敗的世界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壯大人道,就是壯大天道!
所以,就算不論瀋河自身的各種需求,單是爲助長天命破那魔天之劫,這內陸也必須要發展,生態也必須要恢復。
這一點,玄門各宗也是同樣的想法。
只不過他們與瀋河不同,只准備讓一切恢復原狀,並沒有瀋河那般大膽乃至瘋狂的追求。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他們又沒有職業進階的需求,沒道理搞那麼多吃力不討好,還容易造成巨大反噬的事情。
就是現在,瀋河要搞,他們也有所遲疑。
法制天下,教化蒼生?
說白了不就是讓你一家獨大嗎?
這是不是太霸道了一點,要知道就是號稱東海第一仙門的太華山,在東海也只是魁首而已,其下還有許多玄門正宗與旁門大派。
如今此人卻要獨佔內陸,這曾經的上古中樞,因果牽連之下,衆修不得不疑,不得不慎。
如此這般,沉默許久,才見梅道人硬着頭皮出聲:“劍主開此教門,不知冠以何名?”
瀋河一笑:“道者,以太上爲宗,納萬法歸一,天上地下,世間所有,盡在其中,因此我意,以太一爲名,是爲太一道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