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閒不理衆人的驚訝自顧自道:“鐵甲傳那位做捕頭的朋友,爲了找到一個江洋大盜作案的證據,請他幫忙調查。他當時還不認識翁天傑。”
嘆了口氣,餘閒深深凝視了鐵傳甲一眼,一聲長嘆,隨即看向衆人道:“鐵甲傳從未出賣過翁天傑,相反,他的義氣,並不在你們中原八義之下。說來,翁天傑的死,你們都是有那麼一點責任的。”
瞎子老二脾氣火爆,叫道:“小子你最好說清楚,不然就憑你這句話我就不與你干休。”
餘閒不理他,道:“翁天傑號稱義薄雲天,只要有他在場的地方就從沒有讓朋友掏錢的時候,江湖上的朋友不寬裕只要找到他的門上也從沒有空手而歸,沒錯吧。”
翁大娘臉上的情緒一提,驕傲道:“沒錯,先夫義氣無雙,江湖上的朋友無不佩服的。”
餘閒接着道:“那翁大娘我問你,你們家是世代鉅富之家還是你們兩口子是商業天才致富有道?”
翁大娘已經意識到什麼,臉上表情收斂起來,聲音低了不少,“不,不是。”
餘閒又問:“那翁天傑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銷,你就沒想過這些錢是哪裡來的嗎?”
翁大娘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是啞口無言,當年她也問過翁天傑此事,他只說自有江湖朋友賙濟,卻從不說是哪些朋友的賙濟。現在想起來這麼要好的朋友,她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呢。
此時瞎子易明湖顫聲道:“你說……翁大哥是幹無本買賣……”
“不然呢,他又不是金風白和張承勳這樣的富家子弟,你們也沒見過他有什麼產業,那些錢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這些人腦子裡只有義氣,卻沒爲翁天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能不能負擔得起這份義氣,翁天傑的死多少是跟他們有些關係的。
翁大娘接受不了這種事實,她最後垂死掙扎道:“先夫說過,那些錢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接濟的。”
餘閒無奈搖頭,這種時候人通常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他說道:“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們兄弟中還有一個人知道,不妨讓他說說。”說着餘閒的目光聚焦到了老四金風白身上。
衆人的目光隨着餘閒的指引,將金風白死死圍在中間。金風白原本黝黑的顏色竟然有些慘白,他將嘴脣死死咬住,一滴滴鮮血順着下巴流下,彷彿是怕有什麼洪水猛獸從嘴裡鑽出來。
右腳一跺,地面一陣搖晃,衆人身子東倒西歪一秒多才站穩,蜘蛛網般的龜裂寸寸延伸至兩米的範圍,餘閒道:“我用我的實力保證,今天你說的一個字都不會被透露出去,誰敢透漏出去我就殺誰全家。若是你不說實話,不講義氣的中原八義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說着殺全家,餘閒說有的目光卻都集中在趙正義一個人的身上,趙正義被看的渾身發毛,說道:“趙某保證,今日從來沒來過這裡。”
金風白眉頭一會兒皺成一團,一會兒又展開,內心反覆掙扎,他終於開了口:“餘大俠說的是真的。”
邊浩看向金風白道:“四弟,究竟怎麼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金風白沉聲道:“大哥對朋友的義氣,我相信不必我多說,諸位兄弟也是知道的。”
邊浩大聲道:“那是自然,大哥那‘義薄雲天’的名號,可不是自己叫出來的。”
金風白閉上雙眼,顫聲道:“不錯,‘義薄雲天’的名號,是江湖朋友對他的讚譽,但毀了他的,也是這‘義薄雲天’四個字。”
中原八義臉色齊齊一變,翁大娘喝道:“你什麼意思?”
金風白睜開眼睛,悲哀的看向翁大娘,道:“大嫂,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嗎?”
“當年,只要有朋友找他,他幾乎是有求必應,所以他的開銷一向很大。”
“可他不像小弟,有‘一貼堂’的生意,五弟家有‘萬牲園’的營生,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正經營生啊!”
翁大娘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是啞口無言,當年她也問過翁天傑此事,他只說自有江湖朋友賙濟,卻從不說是哪些朋友的賙濟。
只聽金風白繼續道:“所以他一直都在鬧窮,一個人若是又鬧窮,又好朋友,又要面子,就只有在暗中想別的法子彌補虧空。”
金風白道:“這件事也是我在無意中發現的,可是我一直不忍說,因爲大哥那樣做,的確是情非得已。”
說完這句話,他又大聲道:“但大哥下手的對象,必定是爲富不仁,罪有應得之輩,他做的雖是沒本錢的買賣,可沒有愧對自己的良心。”
易明湖的臉色已發青,沉聲問道:“鐵傳甲和此事又有什麼關係?”
金風白嘆道:“大哥做的案子多了,自然有人來查案,查案的恰巧是鐵傳甲的好朋友,他們雖已懷疑大哥,卻找不到證據。”
樵夫澀聲道:“所以鐵傳甲就故意去和大哥結交,等找到證據纔好動手?”
金風白嘆道:“想來定是如此了,鐵傳甲一直不肯將此事說明,爲的就是大哥的確對他不錯,他也認大哥是個好朋友。”
“若是說出這件事,豈非對大哥死後的英名有損?所以他寧可自己受冤屈,他一直在逃,的確不是爲了自己。”
中原八義終於明白,原來他們一直都錯了,錯了十八年,害苦了鐵傳甲,也害苦了自己。
翁大娘身子一晃,踉踉蹌蹌的退了幾步,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易明湖厲聲道:“但你爲什麼也不說?讓我們錯了這麼多年?”
金風白慘然道:“我當初只是隱約知道此事,並不確定,自然不敢貿然說出,更何況……就算我能確定,我又怎麼能說?”
“大哥對我一向義重如山,連鐵傳甲都不忍說,我又怎麼忍心說出來?”
“哈哈哈哈……”易明湖忽然仰面狂笑,道:“好,你的確不愧是大哥的好兄弟,好,好極了。”
他臉上在笑,身子卻不住發抖,他的笑聲聽起來就像是嫋之夜啼。
金風白悽然道:“我也知道我對不起鐵傳甲,對不起兄弟們,你們爲了給大哥報仇,已是一無所有,可是我沒法子,實在沒法子……”
他聲音越說越低,忽然自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胸膛刺下。
“你做什麼?”他面前的邊浩大驚,大跨一步,在他匕首剛剛扎入肉中時,拉住了他的手臂。
刺入肉中半寸的匕首,讓金風白疼得渾身微微顫抖,但他依舊咬牙道:“我欠了鐵傳甲,也欠了兄弟們的,除了這條命,我已想不到該如何還這份債。”
邊浩雖拉住了金風白的手臂,但他求死之心甚堅,用盡全力將匕首向內壓,甚至不惜用上了內力。
匕首再刺入了幾分,邊浩額頭見汗,對着距離最近的樵夫大叫道:“老六,你愣着幹什麼?幫忙啊!”
樵夫這才如夢初醒,上前幫着邊浩將金風白的匕首奪了下來。
“爲什麼要阻止我?我將鐵傳甲與兄弟們害得這麼慘,只有一死,才能還了這份債啊!”金風白撲倒在地,悲泣道。
翁大娘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道:“老四,不關你的事,此事怪不得你。”
易明湖欣慰中又帶着幾分悽然的嘆道:“你有勇氣將這件事說出來,有勇氣還債,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中原八義’總算沒有做丟人現眼的事。”
“罷了,這十八年來,我們都揹負了太多,除了大哥的仇外,什麼都沒了,未來的日子,該爲自己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