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見了這一幕，也不想蔣立太過下不來臺，徹底惱羞成怒。
畢竟很多事情還是要依賴這種地頭蛇，就道：“這些黃衣道煽惑愚民，行爲不端，日後定然會釀成禍端，蔣君所說，卻也不錯！”
這蔣立的臉色方纔好看了許多，勉強笑道：“正是，黃衣教就是禍害，可惜天子不明，居然信奉黃衣教，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
這話就沒有人反駁，私下議論誹謗天子的事情，這些年也沒人少做。
對於天子，甚或者說對於皇權的不滿，正在不斷加深！
尤其是在血氣方剛的年輕儒生之中！
孝和皇帝的時候，甚至有着大儒公開提出公天下，非私人擁有天下。
而五百年必有賢者出，讓天子仿效古代天子，禪讓皇位給天下賢良。
這種事情，絕非杜撰，在另外世界歷史上也發生了。
甚至形成了巨大社會思潮，以至於動搖皇權的合法性，甚至影響到了皇帝本身，還打算演一出禪讓皇位給自己的戲碼，以重新獲得皇權合法性。
可見思潮一起，卻是再無任何力量阻擋，任何人都在其中被影響。
“想要對付那個陶小吳，估計就要連這黃衣教一起對付了……”
這話還在說着，忽然聽見鼓譟聲音，大隊黑壓壓的人羣，向着蔣家莊園匯聚過來。
看起來都是一些穿着破破爛爛的貧民和奴僕等等，一時間是從四面八方而來，越聚越多。
這蔣立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青紫，怒道：“又來了！”
“怎麼回事？”
“是黃衣教的人……”這蔣立說着，憤怒之餘，卻也帶着心虛。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就聽着莊園之中也是鼓譟，那些農奴僮僕等等，一個個也都聚集了起來，似乎響應這外面的黃衣道的信徒。
陸平和徐元一見到這般場面，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蔣家做的過分，黃衣道代表信徒們數次和蔣家談判，蔣家都不肯讓步，提高奴僕待遇。
這一次，估計黃衣道是來真格的，打算逼宮了！
若是此時沒有陸平和徐元在，這蔣立此刻就要忍不住喝令手下養的那些門客，護衛人等驅散這些人。
然而，此時有着陸平徐元這兩個儒生在，就不好意思動手。
這蔣立雖然是那種真正鄉間土豪，而非是走清望之路的儒者。
然而也是要臉的！
主要是，在這般時代，名聲最重要，不要臉的人是混不下去的。
名聲太差是混不下去的，這陸平徐元若是在儒林之中傳播幾句他的壞話，估計他蔣立也就只有受春秋之誅而自殺了。
很簡單，在儒林名聲一壞，那就不是他自己，真個家族都要受牽連。
到時候，所有朋友，姻親，一切關係都要和他們蔣家劃清關係，絕不往來，免得拖累自家名聲。
而官府也喜歡對付這種家族，平息民憤，士林也滿意，還能夠抄家發財，並且獲得一個不畏豪強的名聲，哪個地方官不幹？
所以，真到了這個地步，蔣立自己也要自殺保全家族了。
事實上，這種時代一些人犯了罪，活着名聲臭掉了，卻又不肯自殺。
就有人說你不知廉恥，活着都是對人間的羞辱，連累別人的名聲。
說不得就有一幫“好友”，天天在你家門口哭喪，爲你辦喪事，逼着你自殺！
這蔣立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對，此刻更不能在徐元陸平兩人面前武力鎮壓那些奴隸貧民，只能強忍怒氣，道：“告訴外面的人，他們的條件我答應了！”
立刻有人前去傳話。
然而不久之後，外面的人已經重新傳話回來：“外面黃衣道的神師說了，說郎主你言而無信，不能相信你……”
蔣立一口老血都差點噴出來，只是覺着在陸平兩人面前羞慚御死。
仁、義、禮、智、信，此五者人倫之大。
是這世界對一個人道德要求，是與天地長久的經常法則，所謂的常道，號“五常”。
嗯，後來的五大流氓沒關係。
總之，這般時代，評價一個人言而無信，就是很嚴重的指責了。
一般來說，你要是不能扳回來，還是自殺去好了。
原因同上！
若是以往，這蔣立也不怕別人評價他無信。因爲這些輿論，主要是在儒林流傳。
這些泥腿子再評價，一般也影響不到儒林去。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啊！
徐元陸平都是神洛來的，都是太學儒生，地位極高。
隨便傳出兩句話，說他蔣立無信，他蔣立還怎麼活？
這時候，都有些快要哭出來了。
也幸好，陸平還算沉穩，並沒有在這個時候發難，只是深吸一口氣，道：“你再去問問，這些百姓如何肯信？”
這話是對那傳話人說的。
那傳話人聽了，急忙行禮，再去傳信去了。
不一刻，那人又是滿頭大汗的回來，道：“神師說了，蔣家爲富不仁，上次還用私刑打殺了幾個奴僕。
那些奴僕都是黃奕的的信徒，他們黃衣教絕不和蔣家相干！”
“私刑？”
這陸平和徐元聽了，臉色都是鉅變，看向蔣立，面色不善：“蔣生，這話可真？”
連蔣君都不稱呼了，那蔣立心中頓就覺着不妙，心中叫苦。
雖然說着大虞並沒有明文將此私殺奴隸定罪，但是這些年來，儒家提倡仁道，紛紛反對濫殺奴隸，廢除肉刑等等。
甚至真正有名望的大儒之家，通常都會蓄養奴僕。
總之，儒林之中是相當反對這個的！
而這個蔣立就是頂風作案了，和如今的儒林風潮作對！
或許有人覺着不可思議。
但是你要知道，風潮一起，無人可擋，哪怕風潮這東西雖然有着深遠影響，但是其實很難堅持太久。
就比如某個世界，某個特殊年代，許多富裕男女紛紛背棄自己的家庭，甚至階級，而投身……
還是拿那位穿越者王莽二兒子王獲私殺家奴，被王莽逼着自殺！
於是天下稱頌！
不管他是真心假意，但是做這種事情能夠獲得巨大名望，可見儒門仁義，私殺奴僕是不對的，已經開始深入人心。
這是很基本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