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一片沉寂中,一陣掌聲響起,顯得那麼突兀刺耳。陳慥一邊鼓掌,一邊點頭讚歎:“說得對,你說得都對。”
“就你這點小心思,還想瞞得過人?”畢晶得意道,“怎麼着,你是自己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抓你回去?”
琴操身體一緊,跟一頭雌豹子一樣站在陳慥面前,警惕地看着畢晶。
“琴操,稍安勿躁。”陳慥輕輕拍拍她肩膀,微笑着看着畢晶道:“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而且,你們既然到了這裡,就說明我的所作所爲即將引發嚴重後果,這也證明,我的計劃一定會成功,對不對?”
“你很聰明。”畢晶點點頭,不得不承認,竟然能從自己的行蹤,推斷出這一點,這廝智商的確高到了一定程度。
“彼此彼此,你也很聰明。可是……”陳慥輕輕笑起來,話鋒一轉道,“儘管你說得都對,可我還是要對你說一句——主不在乎!”
“嗯?”畢晶愣了一下,但隨即譏諷地笑起來,“你還挺淡定。難道現在這種情況,你還想着能翻盤?”
“我當然很淡定。”陳慥仍然是一副讓畢晶嫉妒的淡然模樣道,“因爲我知道我做的,是對的,一個革命者,只要目標堅定,我相信,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不,你做不到。因爲我們來了。”畢晶截斷他的話,搖搖頭道:“真是很可惜,既然我們來了,就一定會阻止你這麼做。現在阿雲嫂子和韋哥我都救下來了,你我也抓到了,只要把你帶走,難道你還能翻得起什麼浪花來?現在,我立刻就帶你走,因爲我發現,你很危險……”
“你當然能帶我走。”話沒說完,陳慥已經站起來,“但是,我跟你們走了以後,萬一發生什麼事,就跟我無關,有什麼後果,也不用我承擔責任了,是吧?”
畢晶頓時警覺起來:“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陳慥疑惑地看着畢晶,“我剛纔都說你很聰明瞭,難道你就沒想到,我明知你能帶走我,甚至殺死我,爲什麼還這麼淡定?你真以爲我不在了,我籌謀已久的大事,就會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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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晶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雙眼緊盯着陳慥,等他說下去。
“既然你剛剛說到了破壁人,那麼你應該還記得,面壁人羅輯,最後變成了什麼?”
陳慥說着,神情越發悠然自得起來。
“羅輯……變成了……”畢晶剛說了五個字,心就猛然一沉——他終於意識到陳慥是什麼意思了,霍然站起來,一字一頓道:“執劍人!”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陳慥得意地笑起來,“既然從秘聞中知道了那些人的下場,知道一旦有事,我就很有可能會被帶走,我又怎會不早做準備,未雨綢繆?”
“我靠!”畢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陳慥繼續道:“不過這位執劍人和羅輯,以及程心都不一樣,他不需要接到水滴入侵的消息纔會按下開關,我有一個類似‘搖籃’的東西,只要一定時期內沒接到我的消息,他就會做些事情……”
畢晶猛地擡頭:“柳月娥?”
“看來儘管我一再提高對你智商的評價,卻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這你都能猜得出來。不錯,就是內子。”陳慥點點頭,恬不知恥道,“無論我在什麼地方,每天都會通過某種渠道,和她通一次消息問一次安好……不然,你以爲我懼內的名聲,是怎麼來的?”
“告訴你這樣的壞消息,我很遺憾,但是我不會後悔。”陳慥嘆了口氣,“因爲我知道,我做的事情是對的。
麼得!
畢晶暗暗罵了一聲,隨即長長吁了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沉聲問道:“如果沒有你的消息,她會做什麼?既然你有了準備,不會不告訴我的,是吧?”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告訴你。只可惜,她纔是執劍人,她要做什麼,我並不知道。”陳慥聳聳肩,見畢晶臉色劇變,又擺擺手道,“稍安勿躁——雖然我不知道,但可以給你提供一點線索。月娥出身河東柳氏,世家大族,跟皇室關係向來很好,從小跟高太后情同母女。她也很聰明,武功比我高很多,後來又讀了很多書,於醫術、毒術都造詣頗深。而且,月娥很有能力,不但人脈關係很廣,甚至還組織了東京最大的社團,手下高手如雲。外邊那幾個保鏢,就是她調教出來的,雖然跟蕭大俠郭大俠比起來算不得什麼,可在這個世界,一個人打個十個八個,不是什麼問題,而這樣的人,月娥手下超過百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但我想,那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
陳慥的語氣很輕鬆,畢晶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很清楚陳慥在說什麼。
如果陳慥說的是真的,這意味着,柳月娥手裡的劍不止一柄,無論她決定用那一把,又無論怎麼用那把劍——無論是刺殺司馬光,甚至給刺殺高太后、給高太后下毒,其結果,都是無法承受的。
“所以你看,即使你帶我走,也阻止不了我要做的事。”陳慥攤手,“你們也別想現在出發,去東京汴梁把她找出來。蕭大俠郭大俠雖然武功極高,但這裡距離東京兩千多裡地呢,兩天之內,只怕是來不及……”
蕭峰郭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以他們的功夫,兩天兩夜不眠不休趕到東京,不是完全沒辦法辦到。但是,即便到了東京又能怎麼樣?人生地不熟的,誰敢保證一定能及時找得到柳月娥?
這件事,不能出半點差錯。就像陳慥這廝說的那樣,任何一點失誤,都將造成無法承受的後果。
“我們夫妻是不是配合得很好?”見畢晶半天沒說話,郭靖蕭峰也皺眉不語,陳慥的語氣帶着些調侃,拿起桌子上的那本《大宋娛樂週刊》,“真以爲我是害怕她,才這般……”
陳慥話沒說完,蕭峰和郭靖忽然同時雙眉一揚,向外望去:“有人來了!”
又有人來了?畢晶一愣,今兒這地方兒還真是熱鬧啊嘿,這回又是誰啊?
還沒等琢磨明白,一個清脆的聲音就在院外響起。
“四郎!你在裡面麼?”
“啪。”
書本掉落桌面,發出輕輕聲響,陳慥的臉色已經變得蠟黃,喃喃道:“她,他怎麼來了……”
誰?
畢晶微微一愣,但看看陳慥忽然微微發抖的身體,和琴操不怎麼自然的臉色,隨即反應過來,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打臉的來嘍!不害怕是吧?怎麼發抖了呢?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哦不,書本落地心茫然是吧?”
陳慥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甚至都沒有向外邊示警,當着郭靖蕭峰,示警有用麼?
畢晶笑夠了,纔對外邊熱情洋溢地喊道:“在呢在呢,請進請進!”
“怎麼這麼長時間,事情很難……”
清脆女聲剛說了幾個字,幾個大漢忽然扯着粗喉嚨大叫起來:“大姐快走!”正是剛剛被打倒在外邊那幾個。
清脆女聲一聲驚呼,不進反退,屋外一陣腳步紛亂,那清脆的女聲凌厲起來:“怎麼回事?”
幾個大漢紛紛大叫:“公子出事了!大姐快走!”
門一響,一個勁裝結束的美女手持長劍,推門而進,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咦?怎麼回事?”
卻是看到屋裡一羣人,卻並沒有劍拔弩張,陳慥正好端端坐在椅子上呢,幾步走到他面前:“你沒事吧?”
知道這時,畢晶和母老虎纔看清這美女的臉,知道這當然就是柳月娥了。
看她身材高挑,容貌極美,雙眉斜飛入鬢,憑空多了幾分精悍之色。更難得行動矯健,從屋外直取屋內,一連串動作乾淨利落,真當得起英姿颯爽四個字。看面相大約三十來歲,實際歲數卻是看不出來。
母老虎立刻就喜歡上這女子了,笑道:“您就是柳家姐姐?沒事兒,我們和你家四郎商量事呢!”
柳月娥見了母老虎的模樣,神色也是一鬆,輕輕點頭示意:“你好。”語氣已經大見和緩。
畢晶見兩個女人站在一起,神態間居然頗有幾分相似,不由撇撇嘴,一個母老虎,一個母獅子,能不像麼?
不過呢……往悄悄退向陳慥身後的琴操瞄了一眼,這是正室現場捉住小三了啊,有熱鬧看嘍!畢晶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柳月娥很快就看見了琴操,臉色就是一變。
來了來了!畢晶對母老虎擡擡下頜,一陣擠眉弄眼,母老虎氣得狠狠瞪他一眼。其他幾個倒是抱着膀子,饒有興味地看着柳月娥。
但誰也沒想到,柳月娥臉色只是微微一變,但旋即就恢復正常,點點頭道:“你也來了。”
琴操臉色微微尷尬,完全沒了剛纔小豹子一樣的悍勇神情,低着頭微微一躬,輕聲道:“姐姐。”
我靠!畢晶差點被閃個跟頭,幽怨地看了母獅子和母豹子一眼,怎麼是這個情況的?陳季常這小子,夠本事的啊,這可是這麼多穿越者裡頭,頭一個開後宮的……
望向陳慥的目光,不由變得羨慕嫉妒恨起來。
要不回頭跟丫套套瓷取取經?
柳月娥對琴操微微點點頭,做足了大婦的風度,隨即轉頭又問陳慥:“你沒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陳慥的表情已經恢復了鎮定,站起來對柳月娥道:“事情辦得不好,不過沒關係……給你引薦幾位朋友。”說着一指蕭峰:“這位就是蕭峰,他身邊那位,就是郭靖。”
柳月娥雙眼一亮,啊地一聲:“就是你說的那個……蕭大王,郭巨俠?”
蕭峰和郭靖忙稱不敢。柳月娥雙眼卻亮晶晶地看着三人,一抱雙拳:“小女子柳月娥有禮了,那,那阿朱姑娘和黃幫主……”
蕭峰和郭靖就是一愣,隨即道:“他們很好,有勞掛懷了。”
柳月娥聞言,竟然連連讚歎,有點歡喜不盡的感覺。
這女人怎麼跟琴操一個反應?吃錯藥了?
畢晶和母老虎都有點傻,愣愣地看着陳慥:“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陳慥淡然道,“既然有這種好故事,我寫出來連載,提升一下雜誌銷量,不爲過吧?金老爺子做得,我做不得麼?”
這臭不要臉的!
畢晶就是一撇嘴。穿越的剽竊古詩古詞見的多了,剽竊金老爺子小說的還是頭一次見到。難怪這孫子辦的雜誌擴張這麼快,連這犄角旮旯都有了,合着還是學金老爺子來着?
心裡鄙視,眼睛卻往韋國昌望去。韋國昌卻一臉疑惑,表示自己一無所知。陳慥道:“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韋兄大約沒有見到。”
畢晶頓時明白過來,那時候估計韋國昌剛傳過來,不是在流放途中,就是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哪有那閒心看什麼雜誌?不過後來這傢伙也沒見到麼?
韋國昌似乎猜到畢晶在想什麼,雙手一攤道:“這才幾年,我忙着做生意,哪有閒心看那些——又沒有單行本出。”
頓了一頓又道:“我要早知道有天龍八部和射鵰,早找上門去了,還輪得到今天他給我使這種手段?”說着神情又氣憤起來,看樣子對陳慥拿自己當槍使,很是不滿。
陳慥卻目瞪口呆:“你……你也是,也是?”
韋國昌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理都不理他。
陳慥唉聲嘆氣:“早知道這樣,我早點跟你聯繫不好麼,這話怎麼說的……”
“呸!你早找上門來,還不一樣拿人當槍使?”畢晶狠狠啐了一口,冷冷盯着陳慥,隨即嘿嘿笑起來,“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尊夫人已經來了,您這執劍人沒有了,您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呢?”
“着急有什麼用呢?”陳慥嘆了口氣,等畢晶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時,他的嘴角也一點點揚起來,“就跟你覺得勝券在握,是因爲不瞭解內子一樣,我之所以不着急,是因爲握太瞭解月娥了。”
畢晶心裡咯噔一下:“什麼意思?”
“你爲什麼不直接問問她?不好意思,或者不知道怎麼問是吧?那我來吧?”陳慥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淡然的笑容,轉向柳月娥,“月娥,你來了,那家裡的事情安排好了?”
“那還用問麼?”柳月娥有點憤憤然,“你看得比命還重,我當然要安排好纔來了!放心吧,只要咱們這邊一出事,那邊立刻動手!”
陳慥轉身衝畢晶一攤手:“如何?我夫人果然心思縝密,秀外慧中吧?”
畢晶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對於陳慥不要臉的肉麻吹捧,竟完全沒有了取笑的心思。但還不死心,瞪着柳月娥垂死掙扎道:“你,你確定知道你老公問什麼?”
柳月娥理所當然點點頭:“當然。”
“你老公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哪怕是……造反?”
“當然不是他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柳月娥的斷然否定,讓畢晶的希望重新升起,但隨即,下一句話,就又把這一絲希望打得粉碎。
“可是隻要我覺得他說得對,那麼他要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哪怕是……”柳月娥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造反!”
媽的!畢晶登時就跳起來了,對着陳慥破口大罵:“你特麼究竟爲什麼啊!”
畢晶暴跳如雷,陳慥卻沉默下來。嘆了口氣,半晌才緩緩道:“其實……其實如果有的選,我真不願意幹風險這麼大的事情……”
見畢晶一臉不屑,搖搖頭道:“我知道你很奇怪,既然知道什麼扶蘇、劉據、李建成、趙匡胤都在即將成功之際,被你們帶走了……”
畢晶插話道:“不止,還有朱標和朱祁鈺呢。”
陳慥訝然,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才繼續道:“既然那麼多疑似穿越者,都悄無聲息地消停下來了,我爲什麼還要堅持這麼幹?”
畢晶哼了一聲:“這不就是我剛剛問你的問題麼?現在你問我?”
陳慥嘆口氣:“我跟他們不一樣。不管是扶蘇劉據這羣太子,還是趙匡胤李世民這種皇上,他們所爭的,不過是個人的權利,而我,爲的卻是天下百姓!”
“這就是藉口!”畢晶哼了一聲,“你們這種摻和政治的,還能有好人?我覺得秦檜也說自己是爲了天下百姓來的。”
“別拿我跟那種雜碎比!”陳慥終於有點憤怒,頓了一下才道,“既然你提起秦檜,那我問你,記不記得,靖康之恥是哪一年?”
“1127年啊。”畢晶不忿道,“你當我歷史白癡啊!”
“那麼今年又是哪一年?”陳慥盯着畢晶,緊跟着問道。
“1085啊!這有什麼……”話沒說完,畢晶忽然瞪大了眼,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你的意思是……”
“只有42年了!”陳慥神色也嚴峻起來,“如果不能改變歷史進程,那麼,歷史上最殘酷的事件,就在眼前了!”
不僅是畢晶和母老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郭靖,以及楊鐵心、郭嘯天三個,更是臉色鐵青,緊咬牙關。
陳慥擡起頭來,雙眼亮晶晶地看着畢晶:“如果我不知道這些事也就算了,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代,我也做不了什麼。可是上天安排我來到這裡,明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如果不去阻止他改變他,我會永遠鄙視我自己!”
說着,陳慥又嘆了口氣:“我沒有別的本事,也只能靠着手頭這支筆,和幾年來結交的這些朋友,這就是我這麼做的原因!”
“可是……”畢晶沉默半晌,才道,“可是你就不能支持司馬光?畢竟這些人……”話沒說完,卻搖搖頭,說不下去了。
“看來你也想明白了。”陳慥道,“歷史已經證明,這些人,是做不好的!”
畢晶默然嘆氣時,陳慥又道:“更何況司馬光是什麼人?他或者是個大學問家,或者也是個正人君子,但他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宰相,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更加不合適!”說着又撇撇嘴:“一個能把好容易打下來的土地,都要還給西夏的人,你能指望他做出什麼來麼?”
畢晶沉默下來。他知道陳慥說的是事實。
宋朝和西夏的爭端由來已久。神宗熙寧年間,種諤取綏州,韓絳取銀州,王韶熙河,章惇取懿、洽,謝景溫取徽、誠,熊本取南平,郭逵取廣源,李憲取蘭州,沈括取葭蘆、米脂、浮圖、安疆等砦,拿下西夏與吐蕃大片土地。
但在司馬光爲相之後,元祐元年,也就是1086年,也就是明年,認爲所得西夏土地是侵略,乃“弭兵”,在沒有受到軍事威脅的情況下,提議歸還西夏。當時,文彥博、蘇轍、範純仁等人都贊同。但由於章惇等人的堅決反對,最終沒有全部歸還,只賜還葭蘆、米脂、浮圖和安疆寨,保留蘭州、義合、吳堡和塞門幾個戰略要地。
對此,歷史上一直爭議不斷。
有人說,這是因爲司馬光年輕時通判幷州,由於略爲激進的決策,結果被西夏破堡殺將,導致日後對外軍事偏向保守。
有人說,這就是司馬光作爲舊黨領袖的執政理念,凡是新黨支持的我們就反對,凡是新黨反對的我們就支持。
也有人說,這是司馬光通盤考慮,認爲這四寨地理條件極差,本就難以維持,而且耗費大量資財,才決定割肉療傷,爲的是甩掉沉重的財政包袱……
但無論什麼什麼原因,聯繫到他向來“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的觀點,都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司馬牛,啊不,司馬光處理內政外交,都是偏向保守的。
而事實也證明,放棄四寨,對宋朝的邊境爭端並沒有什麼改善,反倒是宋哲宗親政,章惇等新黨反攻倒算之後,對西夏接連發動攻勢,幾乎打得西夏叫爸爸。
將即將迅速衰敗下去的大宋,交到司馬光這樣的人手上,顯然是不能令人放心的,特別是在陳慥這種穿越者看來。
可問題在於……畢晶沉吟着:“所以,你認爲自己辦的是對的,就能隨便犧牲他人性命了?”
“從本心來說,我不願意犧牲任何人。但是……”陳慥咬咬牙,“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畢晶臉色一變,還沒說話,韋國昌早已忍不住了,冷聲道:“你所謂的代價,就是我們夫妻?你想過沒有,這中間出一點差錯,我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你這麼願意犧牲,怎麼不自己死去?”
韋國昌越罵聲音越大,胸膛急劇起伏,雙眼狠狠瞪着陳慥,拳頭緊緊攥着,恨不能一拳糊在丫臉上。阿雲急忙拉他一把,輕輕搖頭。
琴操及時擋在陳慥身前,戒備地看着韋國昌。陳慥輕輕拉開她,對韋國昌搖搖頭,有幾分內疚道:“很抱歉把你們當工具,也很遺憾告訴你這個事實。如果有必要,一定要犧牲我自己,我會毫不猶豫。或者,如果有什麼差池,我會把我的命賠給你,但在此之前,我不得不這麼做——”
“你特麼!”韋國昌怒極,拳頭再次緊緊握起。畢晶急忙拉住他,對陳慥搖搖頭:“我錯了。我以爲你是羅輯,但現在看來,你不是羅輯,也不是程心,你是維德——前進,不顧一切地前進……”
陳慥搖頭嘆氣:“那是我的偶像。不過很可惜,他最終失敗了,而我,卻不會失敗。不會,不會的!”
屋子裡再次沉默下來。
元祐更化,靖康之恥,在畢晶印象中,一直是相距遙遠的兩個時代,從來沒有意識到兩者之間只隔了42年!
42年,對某一個人而言,也許是他的半生,甚至是大半生,看上去足夠遙遠,但在歷史中,卻不過是短短的一瞬!
也許,可以用兩者並沒有直接關係來安慰自己。但是,畢晶卻知道,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北宋黨爭日益激烈,反反覆覆,在無休無止的爭端中,虛耗了無數光陰,也虛耗了無窮國力!
從這時候起,大宋就朝着衰敗的路子一路狂奔,直到歷史上最黑暗時代之一的靖康之恥。兵連禍結,生靈塗炭,從官員到百姓,都將經受無窮無盡的苦難……
可以說,元祐更化,浪費了大宋最後的一個翻盤的機會,它的命運,已經註定!
當然,就算是新黨執政,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麼,但是就像陳慥所說,不試試,怎麼知道?明知道毛病在那裡,卻不去制止他、想辦法療救他,這輩子都過不了自己這關!
但是,問題的關鍵,卻不在這裡,而在於……
畢晶緩緩擡起頭來,面對陳慥期盼的雙眼,緩緩搖頭:“從心底說,我很佩服你,也部分認同你的做法。畢竟,誰也不想發生那樣的事,而且有我們大家保護,韋哥兩口子最多隻會受點委屈,不至於有性命之虞。更重要的是,你的所做所爲,真有成功的可能……”
陳慥目光亮了一下,但瞬間又暗淡下來:“你說‘但是’吧……”
這人是真聰明……畢晶苦笑:“但是,我不能讓你這麼做,你成功的機率越高,我越要阻止你。”
“爲什麼啊!”陳慥、柳月娥和琴操一起變色,柳月娥更是跳起來,勁裝下胸脯不住起伏,憤怒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知道什麼該做卻不去做,那還是個人麼?”
看這個火爆脾氣,隨時都有可能發飆動手,畢晶也只能再次苦笑。
陳慥拉了柳月娥一把,深深看着畢晶:“爲什麼?我知道你們時空管理局肯定會阻止穿越者改變歷史,可是,這個命令就這麼不可違抗?比千百萬百姓的性命還要重要?”
“不是的……”畢晶和母老虎、蕭峰、郭靖等人一一對視,每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嘆了口氣道,“我跟你說過,我家裡,有扶蘇、劉據、李建成、趙匡胤、朱標,也有蒙恬,有于謙,他們都曾經試圖做下些事情,徹底改變歷史走向,卻一個一個被我們捉回去。知道爲什麼?不是因爲什麼狗屁命令,而是……”
陳慥的目光銳利起來:“是因爲,有不可測的後果?”
“是。”畢晶艱難地點點頭,“歷史不可改變,一旦改變,從改變那一刻起,往後的整個世界,整個時空都會毀滅,所有人畜、動物植物,將會徹底化爲灰燼……”
“你說什麼?”陳慥猛地站起來,失聲驚呼,柳月娥和琴操更是齊齊捂住嘴,駭然看着畢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畢晶沉重地搖搖頭,嘿了一聲道:“你以爲我樂意幹那些事?除了李建成那小子,哪一個不是滿肚子委屈?哪一次,不是修補歷史遺憾的大好機會?”
陳慥似乎仍然不肯相信,目光在母老虎,蕭峰,郭靖,楊過臉上一一掠過。目光所到之處,只見人人都有鬱郁之色,不由頹然坐下,低下頭,默默不語。
他看得出來,畢晶沒有說謊。
這也就意味着,他的所作所爲,無論是不是能阻止靖康之恥的發生,結果都是不可承受的。
成功了,全世界今後近千年的一切,都將被徹底抹殺。
失敗了,宋朝百姓將依舊遭受一次莫大的劫難,以及恥辱。
一邊是千百萬百姓,一邊,是上百億人口,以及難以計數的生靈。
“七年時間,我耗盡千萬家財,才讓雜誌有了影響力,才結交了衆多新黨重臣,沒想到,到頭來,只是空勞心力,徒耗青春。”
陳慥低沉的聲音,緩緩流動着,帶着幾分自嘲,也帶着萬分鬱悶。終於,他臉上一貫的淡然的表情一去不返,嘶聲吶喊起來:“這叫什麼事啊!爲什麼!爲什麼要給我出這種電車難題!”
砰!
陳慥重重一拳,猛地砸在桌子上。
這一拳砸得極重,茶壺茶杯書本跳動不已,噹噹噹連聲作響。陳慥手背皮膚,竟然裂開幾道口子,鮮血絲絲沁出。
柳月娥急忙拉起他右手,心疼地連連撫摸着,就連琴操,也再顧不得柳月娥在,忍不住上去,掏出絲巾爲他擦拭,片刻間,潔白的絲巾上,就沾滿了血跡。
陳慥對兩位紅顏搖頭,擡頭對畢晶道:“難道,難道就沒有兩全的法子?”聲音低沉,竟然帶上了乞求之色。
畢晶很理解他的心情,卻也只能黯然道:“不要想太多了,這種事情,咱們沒辦法的。”
“可是,我不甘心!”陳慥憤懣道,“這是,這是讓我看着百姓在眼前墮入深淵,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麼也不能做……”
畢晶搖搖頭,如果說,之前每一次,他都有點事不關己,甚至還帶着幾分好玩,但上一次的于謙,和這一次的陳季常,都讓他感到心情格外沉重。
這種事兒幹多了,會不會折壽啊!
可是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也只能無言地拍拍陳慥肩膀,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聲音道:“算了,咱們走吧,這裡的事情,既然註定要發生,也只能……”
“走?”陳慥呆呆愣了半晌,忽然苦笑起來,“只怕,就算現在咱們走了,事情也未必再無變化。”
畢晶一愣:“什麼意思?你不在這兒呢嗎?你媳婦兒也來了,還能有什麼變化?你不會狡兔三窟了吧,除了你媳婦兒,還安排了一條退路?你外邊還金屋藏着別的嬌呢?”
柳月娥的眉毛一下豎起來,跟母老虎生氣的樣子頗有幾分神似。陳慥急忙擺手:“你想哪兒去了,完全沒有的事!”
見琴操和柳月娥仍然有所懷疑,急得汗都出來了,賭咒發誓道:“真沒有!”百忙中還不忘狠狠瞪畢晶一眼。
這個沒事兒愛挑事,而且完全不看場合不管時機,廢話章口就來的死胖子!
不過這死胖子廢話這麼多,也不是完全沒好處,最起碼,現在他的心已經不像剛纔那麼亂了。定了定神,苦笑一聲道:“我是說……你不會以爲,整件事都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吧?”
柳月娥和琴操神色一緩,畢晶卻愣住。
“我承認,對舊黨一干人展開狙擊和阻擊,是我策劃的。新黨那些人也是我聯絡,點出他們面臨的危險,並且出謀劃策的。”陳慥搖搖頭,“可我只是悠悠林下的山野散人,最多也就是中過進士,多少有點小名氣。最終拍板的卻不是我,始終是章惇那些人。此事參與的人極多,事情一旦發動,就沒那麼容易停下來。”
畢晶撇撇嘴道:“切,以爲你說什麼呢。我們人都走了,他們拿不住人,還能有什麼辦法?”
“不是的。”陳慥搖搖頭,“這些傢伙一個個老奸巨猾,手頭絕對不止我這一套方案,我這裡一旦失敗,他們一定會另有選擇。更重要的是,因爲我的提醒,新黨已經達成一致,而且已經事先做了大量準備,他們現在的實力和聲勢,並不像歷史上那樣遠遠弱於舊黨,到時候真幹起來,鹿死誰手……”
他的話沒說完,因爲畢晶已經當場跳起來了:“那怎麼辦嘛!難道真得殺上東京,奪了鳥位,呃不,幹掉章惇?”緊接着怒視陳慥,撒潑耍賴道:“我不管啊,事兒是你挑的,禍是你闖的,你想轍擺平去!”
陳慥再一次沉默下去,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個字:“不。”
只有一個字,卻是斬釘截鐵。
畢晶大怒:“你說什麼?”
陳慥毫不猶豫地和他對視:“我說,不——我可以不阻止你們,但最多什麼都不做,但是,我絕不會親手把千百萬人推向深淵!”
畢晶幾乎暴跳如雷:“即使爲了千百億人?”
“是!”陳慥毫不遲疑。
“你就不怕我們對你上手段?”畢晶陰森森看着陳慥,“蕭哥郭爺的手段,你應該知道!”
面對這赤裸裸的威脅,陳慥冷靜得不像個正常人:“你們會麼?”
“我……”
畢晶轉頭看着蕭峰郭靖一干人,但除了楊康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於沒說出來之外,其他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在搖頭嘆氣。柯鎮惡更忍不住道:“我幹不出來!”
這些人的確幹不出來,不說陳慥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就算是做了什麼壞事,你什麼時候見這些人真對別人無端端下毒手了?
這些人,向來是無論什麼問題,都自己解決的!
畢晶氣急敗壞,轉頭瞪着母獅子:“你不能管管你男人?”
母獅子對“你男人”這個說法,顯然感覺到有些新奇,也有些歡喜,但隨即,臉色就嚴肅起來,深深看了陳慥一眼,對畢晶道:“我不管他,只要他覺得對的,那我們就一起去做!”
滿室皆驚。
沒有人會想到,柳月娥對自己的丈夫,居然是這樣的態度。這還是那個聞名千載的悍婦、妒婦代言人,河東母獅子麼?
蕭峰等人的目光,不由轉到母老虎身上,其實這個看上去無比彪悍的女人,何嘗不是如此?平日裡對胖子呼呼喝喝,但真到關鍵時候,無論畢晶作出什麼決定,她都會在她身後,給予毫無保留的支持。
畢晶終於沒轍了。別說是柳月娥了,就是琴操這小姑娘,雖然沒說一句話,卻筆直地站在兩人身邊,嬌媚的小臉蛋上,是義無反顧的決絕。
見畢晶一臉便秘的樣子,想想那可怕的後果,陳慥似乎也有點不忍心,沉吟片刻道:“要不,我退一步?你可以提出你的想法,我來看看可不可行。”頓了一下又道:“這是最後的底線,你別想着得寸進尺,而且,事情還得是你去做。”
“我提出想法?”畢晶苦惱道,“我這兩眼一抹黑的,什麼人都不知道,什麼事情都不明白,我能提出什麼來?”
陳慥聳聳肩,卻不再說話。
媽的!眼見陳慥都快把眼閉上了,畢晶就知道,這孫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低下頭,開始絞盡腦汁想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