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蕭大王

胸口一陣疼痛,腦子嗡嗡作響,蕭峰緩緩醒來,只覺眼前一片白色光芒,既非日光的灼熱,也無月光的清冷,白慘慘的極爲怪異。

這是地獄的光麼?我終於是死了?阿朱,阿朱又在哪裡?

蕭峰剛一動念,就聽一個怪異的口音大呼小叫:“疼死老子我了!”一愣之間,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屋子,身體躺在一張軟綿綿的牀上,距牀五尺之外,一個傢伙正坐在一把奇形怪狀的椅子上,一邊甩着右手,一邊呲牙咧嘴的叫喚。

這人身材並不高大,身材微胖,小肚子微微凸起,頭髮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亂糟糟油哄哄的,顯得多少有些邋遢。身上的衣着也頗爲奇怪,下身一條及膝的土黃色短褲,露着兩條肥腿,上身衣服竟然連袖子都沒有,光着兩條胳膊接連甩動。看打扮,明顯不是漢人,也不是契丹、西夏甚至女真人,更不是大理人。蕭峰行走江湖二十多年,竟是從未見過這般奇異裝束。

“看來,這真是地獄了。”蕭峰輕輕嘆了口氣,不過未免又有些疑惑,這光固然怪異,這房子固然古怪,這人打扮雖然奇特,卻唯獨缺少一點陰森恐怖的樣子,反而給人一種莫名的舒適之感。

縱然此次已經心若死灰,但數十年闖蕩江湖的經驗,初到陌生所在,也讓蕭峰本能地加了幾分小心,雙眼微微眯起緩緩觀察着周圍的一切,控制着氣息緩緩呼吸,心裡不斷轉着念頭。他內力深湛,呼吸細微而又綿長,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那大呼小叫的矮胖子胡亂揮舞幾下手臂,猛然間停下來,身體直挺挺呆在當地,愣了半晌忽然擡頭,發出一陣大笑:“吾槽吾槽,真的,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但他很快警覺起來,賊頭賊腦向兩旁窺視了幾眼,捂住嘴輕聲笑起來。

“我居然救了蕭幫主,改變了他的命運,”矮胖子的語氣極其得意,“蕭峰都是我救的,以後老子縱橫江湖,所向披靡,大殺四方,誰敢跟本少俠叫板?”

說到得意處,這矮胖子手舞足蹈,狀似瘋癲,聲音也不由自主高起來,“我已經天下無敵啦——”

這傢伙瘋了?蕭峰剛剛一愣,就見那矮胖子猛一轉身,對着桌子上一塊案板大小的盒子敲打起來。一眨眼,那小盒子就發出一陣紅光,矮胖子倏然消失。

“咦?”蕭峰忍不住出聲,心裡大感駭異,這矮胖子是什麼人,那道紅光又是什麼?是神仙,還是地獄拘魂的使者?

房內無人,蕭峰立刻坐起身來,長長吸了口氣,一股似焦糊、似揚塵的氣味直衝鼻端,竟不由自主輕咳一聲。

“什麼味道?”蕭峰一驚,只感覺周圍的氣息都是這般渾濁,胸口一陣氣悶,竟連呼吸都覺得不暢。

難道這裡真是地獄?否則氣息怎地這般污濁?

正疑惑間,紅光忽然一閃,兩條人影突兀地出現在屋內,蕭峰雙眼只一瞥,就發現正是方纔那個矮胖子,和一個不知來路的白衣女子。

眼見紅光瞬間散盡,兩人就要摔到地上,蕭峰雙手飛快探出,兩股氣勁旋轉着涌出,就在着地那一剎那,一左一右托住兩人腰身,雙手輕輕一轉,兩人緩緩落下,白衣女子落在自己剛剛躺過的牀上,似是昏迷不醒,矮胖子卻落在屋子中央。

緊接着,那矮胖子就一骨碌爬起來,驚喜地叫道:“蕭大王,你醒了?”

“呃……”這矮胖子這麼熱情的態度,倒是讓蕭峰有些不太適應。

自他出道之後,在江湖上所向披靡,掙下了好大名聲,先繼任丐幫幫主,最後還做到了遼國的南院大王,任誰見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喬幫主”“蕭大王”,最不濟也要喊一聲“蕭大俠”。無論是幫中弟子還是江湖豪士,又或者是王府手下,對他恭敬有之,仰慕有之,崇拜有之,恨之入骨者已有之,對他親熱有加的,除了段譽和虛竹兩個肝膽相照的兄弟,竟然再無他人,可就是這兩位兄弟,也是聚少離多,相處時間極爲短暫。

而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甚至有幾分猥瑣的傢伙,卻在仰慕之外,多了幾分熱情,更有幾分平等對待的意思,這讓蕭峰不知不覺中竟生出幾分好感。抱了抱拳,待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那矮胖子學着他的樣子抱抱拳,笑嘻嘻道:“蕭大王你好,自我介紹一下,在下畢晶,畢竟之畢,晶瑩之晶……”隨即莫名其妙頓了一下,又道:“今日得見蕭大王尊範,真是幸何如之,嘿嘿,幸何如之……”

蕭峰看了畢晶幾眼,見他說話腔調雖然有些怪異,似乎不怎麼順口,但表情一派熱切,卻絕無作假,抱抱拳道:“原來是畢兄……”

畢晶雙手一陣亂晃,撥浪鼓一樣連連搖頭,腮幫子上的肥肉一陣顫悠:“不敢不敢,不敢當蕭大王如此……這個……如此……我說蕭大王,咱們不這麼說話成麼,拿腔拿調的,我好累啊。”說着說着就有點忽然喪氣起來,嘟囔道:“好歹也算一中文系畢業的,怎麼話都不會說了……”

蕭峰也不知道什麼“中文系畢業”究竟什麼意思,但畢竟“不這麼說話”“拿腔拿調”還是明白的,有看這矮胖子一臉鬱悶,微笑道:“畢兄弟果然快人快語,如蒙不棄,你我便兄弟相稱好了……”

“快人快語……不對,你說什麼,兄弟相稱?”話還沒說完,就見那自稱畢晶的矮胖子猛一擡頭,目光中一片欣喜:“你願意和我兄弟相稱,哇哈哈哈——”

畢晶一驚一乍瘋瘋癲癲的,倒是讓蕭峰微微一呆,兄弟相稱麼,在江湖上簡直太正常不過,誰見面不稱呼一聲兄弟的?真不知道這傢伙興奮個什麼勁兒。但他素來不善言辭,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點點頭,卻沒說話。

畢晶卻興高采烈,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蕭峰居然和我兄弟相稱,那本少爺豈不是和段譽虛竹一個級別了——哇咔咔,簡直不要太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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