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忍不住就想：皇上宣他進京，消息從京城到宣府大同，他再從宣府大同出發進京……
這中間花費的時間何其之多！
怎麼建奴主力部隊還沒到？就一個先頭部隊在順義？這有點奇怪啊。
他還記得，幾年前，他在湖廣地區剿匪時，聽說建奴入侵，趕緊率軍入衛京師，但當他走到京師時，建奴都已經燒殺搶掠結束，開開心心的回遼東去了。
這樣一對比，就覺得，這一次建奴的行動，未免有點奇怪。
這不像是他知道的那一個建奴啊。
盧象升趕緊道：“煩請你去把高公公追回來，我有軍情要和他商量。”
那小太監趕緊追了過去，但過了一會兒又回來向盧象升回報：“高公公身體不適，回家休息去了，有什麼軍情，明兒再聊吧。”
盧象升頭頂上緩緩地跳出一個問號：一點點身體不適，你就不聊軍情？不知道軍情緊張萬分嗎？
他正有點搞不清狀況，身後的山西總兵虎大威走了上來：“盧大人，和太監可能也沒啥好聊的。那傢伙擺明了不太會打仗，而且也不太想打仗，只會玩弄陰謀權術而已。”
盧象升：“哦？”
虎大威早就得了天尊援意，說話一套一套的，根本不像個武將，倒像是個文官一樣有見地，壓低聲道：“盧大人，與其和這個廢物太監聊軍情，不如去和上一任兵部尚書，兩任闖王擊殺者孫傳庭聊一聊，他知道的事情，肯定比高起潛更多。”
盧象升仔細一想，咦，對呀，孫傳庭可是個大名人，他以前一直在朝堂上以“擅長邊事”而聞名，關於建奴的事情，和他商量肯定所獲頗多。
盧象升也就不糾結於高起潛了，帶上楊國柱、王樸、虎大威三人，徑直來找孫傳庭。
孫傳庭自從幹掉兩任闖王回到京城之後，就被朱由檢勒令“休息”，也就沒有再幹過正經事了，每天只在纔買下來的京城宅邸裡面寫寫小作文。
盧象升來訪時，就見到孫傳庭正在伏案疾風。
盧象升探頭過去一看，他寫的是《裝甲騎兵在平原上的運用》，盧象升心想：裝甲騎兵，是指的重騎兵吧？爲啥他要寫成“裝甲”呢？這個新名詞是他那裡的方言不成？
“孫大人！”盧象升抱了抱拳：“在下盧象升，新任兵部尚書。在下這一次前來拜訪，是想來請教一下關於遼東邊事的。”
孫傳庭回過頭來，微笑：“呀，盧大人來了啊，請坐請坐。”
他笑得真誠，一點也沒有“我的尚書位置被眼前這人搶了”，那種嫉妒羨慕與恨的樣子。
這倒是讓盧象升心裡敬佩起來，此人被我搶了尚書位置，卻一點也沒掛上心上，就憑這份氣度，就非常人。
他把剛纔懷疑的事情，飛快地講了一遍：“我覺得建奴這次動靜不對……主力部隊至今未露面，太奇怪了些。”
孫傳庭笑，他胸口的刺繡天尊像其實也在笑，只是因爲孫傳庭笑的時候，衣服的皺褶也在跟着抖動，所以天尊笑起來別人也注意不到。
孫傳庭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建奴其實根本沒有主力部隊，就只有一隻先頭騎兵部隊，這一次入寇也不是爲了大舉入侵，而是跑來騷擾一下，鬧騰鬧騰。”
盧象升：“哎？還有這種可能性？可是，以前建奴每次入侵，都是大軍壓境啊，這次爲何會有這樣的變化？”
孫傳庭笑道：“蒙古，皮島。”
他只是說了兩個地名，但盧象升馬上就陷入了沉思……
大明朝廷在滿清、蒙古、朝鮮那邊，都是有探子的，關於外部的動向，盧象升也並非完全不知。只是，他只知道大形勢，卻不知道細節。
比如，盧象升知道蒙古最近有點兇，卻不知道他們爲啥兇。
他也知道皮島被沿海總兵曹文詔率軍增援給守住了，卻不知道皮島的實力已經強得可以反攻滿清了。
所以，他用這些不完整的情報分析出來的軍情，就會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準確，並不知道滿清現在面臨着多大的壓力。
孫傳庭當然也無法詳細的給他講什麼大鐵車，大艦隊一類的，對於天尊教以外的人，講話還得是有所保留，不能把己方的軍事實力，全說出去了。
他就只講了一下滿清現在面臨三面的壓力，對大明已經不可能傾全力進攻了。
盧象升：“孫大人的意思是，滿清被蒙古和皮島牽制，主力大軍不可能全力投入攻打咱們大明瞭？所以主力遲遲不來，只來了一支先前騎兵部隊。”
孫傳庭點了點頭：“正是。”
盧象升：“那這可是絕佳的機會啊，咱們不但不應該害怕，反而理應趁機反攻，打進遼東，趁着建奴顧此失彼之時，一舉收復遼東失地。”
孫傳庭：“沒錯，這是絕佳的機會。不過……朝堂上的那些軟蛋，可能並不這樣認爲。”
盧象升精神一振，連父親逝去的哀愁都暫時壓下了：“我可是兵部尚書，不用擔心那些軟蛋的意見，只要我力主反攻就可以了。”
孫傳庭輕嘆了一聲：“盧大人，小心小人暗算啊。軟蛋對外不行，對內可是專業的。”
盧象升愣了愣，抱了抱拳：“多謝孫大人提醒，在下一定小心。”
他告辭離開……
楊國柱、王樸立即跟着走了，虎大威故意拖在最後，趁着盧象升等人轉過身去了，他卻面向孫傳庭，使了一個眼色，掀開鎧甲外面的罩袍，只見他胸前的護心鏡上，雕刻着一個天尊像，閃閃發光，亮得一批。
孫傳庭微笑着點了點頭。
虎大威抱了抱拳，掉頭跟着盧象升去了。
孫傳庭背後的房間裡刷地一下冒出陳千戶的腦袋，咧嘴笑道：“虎大威是咱們的人，有他跟着盧象升，應該出不了大問題。”
孫傳庭：“嗯！就算高起潛要給他下絆子，問題也不會太大，虎大威會保住他的，就算他的想法得不到實行，最後也不至於丟掉了性命。”